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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夜泣5

    酒楼之处,夜间灯亮,生意红火。

    屈缪妤蔻丹指尖艳红,纤细之指甚是白皙。撕开一片玫瑰花瓣挑唇望着窗外风景,转过眸子看那桌上圆盘石针在“红烧鲑鱼”四字上停止,悦色映脸上。

    花瓣夭夭从阑干飘零而下,屈缪婕妤看着街上一个绸饰大轿去向大壹客栈,暗眸心道:“杀不了你,那就让你自杀。画凝言,你活不了多久。这个冬天,适合长眠。”

    “首领,教主喊您回去。”

    “好,我自己回去就可。这些菜你们吃罢。”

    “多谢首领。”

    屈缪妤起身离开,酒楼小二幺弟眼神黏那女子身上。此人墨发绾髻,碎发几缕衬美颜。未曾饰妆容,素颜乱人心。

    快马一人回到寒鸩坛,屈缪妤径直去往鱼塘。

    果然,那人的确在那。

    “舅舅,猜我今日看到何许人也?”

    “何许人,让你如此欣悦,必定不是一般人。”

    “墨白山庄少庄主,欧阳昃枫。”屈缪妤挑眉一笑,“他与画凝言住在一起,在大壹客栈。”

    轮椅上人扬起鱼竿,将勾上金鱼取下扔了黑狗旁。那狗凑近嗅嗅,未曾吃,用爪按住那鱼,枕着睡去。

    “两爹是好友,子女共连理,好生快活啊。”

    这浓重的酸味,韩逍客不想品也难。她肯提名之人,都是猎物,不过这猎物或杀或养,便不得而知。

    屈缪妤指尖绕发,眼含春色。“宫宴之时我见过他,翩翩公子如若惊鸿。言行举止皆是风度,画凝言哪处配得上他。”

    “后生可畏,是为翘楚。”

    “可惜了,被一个将死之人玷污。可惜可惜。”

    “我言之多次,此时不可动画凝言。”

    “今日她不死,明日就是您外甥女亡了。”屈缪妤长睫微眨,指尖点了茶杯中液,“况且我未曾动手,是她自杀而已。”

    韩逍客无动于衷,双眼望向清波。

    “我现在后悔亦晚,画凝言此刻许是已经濒临死亡。”

    “太过急躁。”韩逍客缓缓开口。

    “欧阳昃枫,我舍不得杀他。”

    “就此停手,日后有所动作,必先告知于我。”那语气甚是缓和,却压着一股不容辩驳之气。

    “您怕了?”

    “楚帝喜芜荑,偶择茯苓。芜荑之于茯苓,如墨白之于清心。茯苓可弃,芜荑不可无。”

    “好,就算我想他亡命,也不是他的对手。”屈缪妤娇声一笑离开了此地,茶液于石桌留下一“枫”字。

    ……

    大壹客栈灯火通明,老板拨动算盘哈欠连连,将那份账簿翻来覆去算个不停。只见那账簿要被翻烂,算盘珠子磨得光滑黝黑。

    画凝言下了轿子,提剑走了进去,直奔二楼。

    “尸体有问题。”画凝言看了一眼桌案,关紧门,将袖间一卷纸取出。走至桌案旁跪坐,展开那张纸用纸镇压上。

    这是她于轿中用墨条所写,因怕回到客栈之后遗漏什么,入轿后便迅速开始凭借记忆一一述出。

    “她的脸似乎被一种名叫鸦胆子的草药腐蚀,但我观察许久,尸体脸部溃烂轮廓,太过于整齐。”画凝言提笔勾画,“如果说是死者生前不小心碰到,说不过去。”

    欧阳昃枫未曾回应,画凝言抬眸看他。他一动不动,端正静坐。神情冷漠,眼神直直地平视前方。

    “不想听我说话么,就算是如此,可事关紧急,欧阳公子您可否先把你的架子放下一些。”画凝言颦眉低声,语气焦急许多。看那人依然未曾回应,一时讶然。

    他,似乎僵住一般。再看他双眼,无神、涣散。

    “欧阳公子......”画凝言觉事有蹊跷,伸手推了他肩,他不动,她又推了推。

    只那一推,欧阳昃枫便僵直倒地,如同死人一般。

    画凝言忙不迭绕过桌案去扶,只觉欧阳昃枫身体僵硬,冰冷非常。“欧阳公子!”她一时慌乱许多,伸手摸上人腕,已没有任何脉象。

    画凝言失色,抱着那冰冷僵硬的尸体不知所措。叶峥游还未回来,欧阳昃枫丧命于此。

    “怎么会......欧阳昃枫,谁对你动的手......”慌神之中轻轻放下尸体,画凝言拿起桌上的剑准备出门去寻楚是规。

    刚打开门便撞入一人怀中,还未等她反应,便被来人伸手推开。那人径直入了屋,看了屋内一眼,有烟味。伸手取过桌上茶壶扑灭了桌案后方燃起的地板。

    幸好,无甚大事发生。

    “你怎么。”欧阳昃枫转身视人。

    画凝言看着眼前人,意识到什么。她绕过人走近桌案,灯架倒着,木地板些许灼黑,上面残留些许灯油。

    “发生何事?”欧阳昃枫将手中茶壶放置桌案旁,打开屋内木箱扫视一眼,并未丢失任何卷宗。

    “我刚刚,将那灯架错认成了你。”画凝言抬眸视人,伸手抚上手腕切脉,“是幻觉,我中了地狱铃铛。”

    “我以为你死了。”画凝言转身去屋内抽屉中翻找药物去毒。

    黎郅国为医药大国,拥十年制医药教学,且强硬措施。只是有人精于此亦有人只晓皮毛,但凡人影之地,皆可寻得药剂银针。

    看画凝言独自去施针,欧阳昃枫心中异样。方才,那女子眼中有泪。她竟因幻觉以为他死,哭了?倾身单手扶起灯架,觉此女子甚是感性。“何人所为。”

    “不知。”

    “一路遇何人何事。”

    “二殿下。”

    “他那里不会有事。”欧阳昃枫心中知晓,无人会蠢到在他那里下手,也不可能是楚是规作为。

    他对她甚是有心。

    欧阳昃枫意识到,自从楚是规见到她,再未将三日之内破案挂在嘴边。帮她换了衣物,带她去冰冢,轿子接送。

    由此,欧阳昃枫为叶峥游的担心少了些许。至少楚是规不会再逼他们,无所紧张情绪,做事会成效许多。

    画凝言将药瓶放回抽屉,看了一眼桌上手帕包裹着的淤血。回忆方才,告知欧阳昃枫:“路上遇一对兄妹,也无所异常之事发生。从二殿下住处归回一路于轿中,仅此而已。”

    看眼前之人有条不紊处理完毒,欧阳昃枫一问:“你不怕么?”

    画凝言颦眉,她若是没有记错,这是此人第二次问他同样的问题。她在眼前人心中,究竟是何等胆小娇弱。“怕什么,若此时我慌乱惊叫,怕是就错过了治疗时间。毒素攻心,长命于地下了。”

    他记得,她六年前于后花园所遇一人,那人胆子甚小,他亦是后来才知晓那人是画凝言。

    六年之前画府还是王府,府中宴席,他一人于后花园散步。远处一女子在烤红薯,一只鹌鹑飞落她身侧,她许是未看清那走动毛绒之物,将她惊得慌乱。

    六年前被一鸟惊得惨叫连连,慌乱逃窜。如今身中地狱铃铛却镇定自若,淡然祛毒,倘若两人。

    欧阳昃枫取出一卷轴,跪坐桌案旁,心有所想。她年龄尚小,如若未曾发生那等灾祸。许是可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将桌上染有淤血手帕扔弃,画凝言倒茶清口。

    “不知何时何地未曾注意的差错。”她走过去,跪坐桌案旁,“尚且无事,你我将近日所见所知,研究一下罢。”

    画凝言又将进屋时对灯架说的话重复一遍,画了一张尸体简图。“她的脸,血纹甚多,我仔细想了想。怀疑并非药物腐蚀之效果,是为少了一层肤之物。”

    “何物。”

    “肤可为三层,皮、网、内皮。死者皮被泡得肿胀褶皱,可见内皮血纹,我怀疑面部网被取出。”

    “网有何用。”欧阳昃枫知晓网是为蚕丝一般之物,附着内里。

    “公子可曾记得,落水女子皆貌美,年轻,从清心教归回一月左右而亡。”

    欧阳昃枫将红妆姑娘所言之事讲与画凝言。女子面相皆毁,私塾女子尚先生言之脸疼。

    “为何选用年轻貌美女子?”画凝言垂眸思量,“年轻...貌美...”

    “为美。”欧阳昃枫猜测。

    “公子是说将网用于自身,换得美丽?”

    “许是如此。”

    “脸部因失去网而开始疼痛,直至溃烂,一月之后忍受不得,寻死......而清心教则因为那些女子离开很久之后才丧命,而洗脱了谋害罪名。”

    “叶峥游未曾归回,此时只可如此猜测。”欧阳昃枫扶膝跪坐,淡声而道。

    “这网到底为了谁,那些女子为何弃衣入水,这些许是叶公子那会有答案。”

    “嗯。”欧阳昃枫点头。

    画凝言抬眸看他,被此等高傲之人得以肯定感觉甚是微妙。淡淡笑意浮现,“那就等他了。”

    案子些许眉目所出,欧阳昃枫亦有心慰。只他喜怒不形于色,画凝言觉此人甚是压抑。

    “欧阳昃枫,放松点,没事的。就算三日之内不曾告破此案,五日之内亦必成。叶公子也不会有事,楚是规不是暴戾之人。”

    “你如此有把握么。”

    “如若清心教坐实草菅人命之事,亡魂可得以安息。此事过后,帝就算不重压清心教,也可杀他威风。我亦有私心,我也求着清心教溃败那一日。”画凝言垂眸,将桌上带回的纸张卷起,靠近灯台点燃,继续说道:

    “我发现公子很聪明,做事稳重,条理清晰,会控大局。此次行动,还是你分派任务。叶公子也很聪明,敢潜入清心教,非是寻常。有你们在,我有种安适之感。我在帮你们,也在帮我自己。”

    欧阳昃枫听着此人倾心之语,心中亦有所动。他冷厉之名人尽皆知,除了叶峥游,未曾有何人对他诉此等肺腑之言。是惧他,也是因为墨白山庄是为黎郅国要地。接触甚近,怕人有所非议,给自己惹来祸端。

    灯烛摇曳,映她眸间星点。欧阳昃枫忆起与眼前之人种种,一时觉此女子或许有些可取之处。

    他觉察到,自己突然动了不知名的情愫。

    欧阳昃枫一直以为自己冷漠无情,不会共情与人,更别说感动何事。

    处于血雨之地,数人高仰之位。若多情多感,无非是为死穴。今日他才知晓,原来年岁蹉跎,血雨腥风撕扯,心神会麻木。

    他是傲,亦是孤。

    原来,他非是无情,而是不可露情。

    “姑娘劳累,早些歇息。”欧阳昃枫起身。他此刻不可否认,对此女子,些许改了之前态度。

    她,非是极其愚蠢怕事娇怯之辈。

    画凝言抬眸,注意到此人腰间玉佩不在。再抬头,才发现此人头上玉冠亦消失。“欧阳公子,你玉佩玉冠呢?”

    话还未落音,画凝言突觉心口处一痛,似是被插了一剑一般疼痛。

    紧皱眉头甚是痛苦,绞痛之感不能自已。紧捂心口,只觉喉间涌腥味,随即吐出一口黑血。

    黑红血迹流滴于桌上白纸,血腥味散,淡隐玫瑰花之余香。那血于白纸晕开,如黑色妖姬绽放,刺目惊心。

    欧阳昃枫伸手为她切脉,是为地狱铃铛中毒之症。可眼前人症状似是比寻常地狱铃铛复杂许多,而且毒素渗透甚快,足有极速取命之效。

    毒散香味,善制香毒之人颇多。而达到如此地步,非他莫属。欧阳昃枫又忆起今日于逍遥阁亦遇见那手摇折扇之人,红妆言他亦喜观窗外。

    不容多想,将画凝言拦腰抱起出了房门。对那走廊处楚是规安排的巡视之人而道,“劳烦,帮我制备水浴,于锅灶之上。有何抑制地狱铃铛之药,放进去。准备一些催吐之药,帮她催吐。再牵一匹马于客栈门口等我。”

    那些人做事麻利,依照欧阳昃枫所言,皆办成妥当。

    “帮我喊一女子过来。”

    “回欧阳少庄主,此处无女子,二殿下从不带女子出宫。”

    来不及多想,欧阳昃枫低眉看着怀中昏迷女子,踩上灶台将其和衣放入浴桶之中。“保持水温,不可热不可冷。”

    “是。”

    安排妥当,欧阳昃枫回屋取剑。出了门接过缰绳,白衣凛凛掀起衣摆,翻身上马扬鞭疾行去往寒鸩坛。

    夜里他视线不清,掌握缰绳松弛有度,尽力疾行。那日于枣林间之事又入记忆,那女子让他去寻一位名叫五味子的大夫治疗眼疾。

    她哪知,这非是寻常夜盲之症。

    欧阳昃枫曾立誓,不再看亲人遭戮,亡命他眼前。而画凝言对他来说虽非亲,但他亦不想,因她是师父画征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