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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泣血1

    无论外界如何纷杂,瑶谍山之地依旧清净如斯。俊秀之地,恍若仙境。

    “帝居然会信你的话,师尊你可真是让我佩服。”辛灵子躺在地上晃着脚丫,嗤笑调侃。

    “非是无故乱言,为何不信。”

    “你就不怕那个替你传话人,说你妖言惑众么?”

    “我占卜多次,不会有错。况且,欧阳非是如此之人。”

    “我自是信师尊道行,可我信不过舌根躺粪的渣滓。倘若师尊一个不留神儿,有人从中作梗。到时候满天血水淹下来,你可能就是那个——”辛灵子将膝盖上晃荡的脚放下,眯眼而道:“欲窥天道,惹黎郅遭天罚的罪魁祸首~”

    胥荆不言不语,摇头叹息。不知叹的是顽徒,还是往事不堪回首。

    “师尊,我又忘了,是什么时候?”辛灵子并指于胸前画出一道符篆,盘膝坐于墨莲池侧。

    “七日之后,十日之内。”

    “那就是第七、八、九、十天皆有可能?”

    “嗯。”胥荆并指团动灵气,只见墨莲池中央泛起层层涟漪,涟漪中间横着的一片柳叶尖于西南方向而指。

    所指是天枢郡与天玑郡方向,但无法确定究竟是何地。

    “那血水有毒?”

    “不知。”

    “那血水有害?”辛灵子默念几字,将符篆推向道观门口,堵上了门口处雨水冲泄。

    “不知。”

    “我倒是希望那血水是为腐蚀之效,浇得那些厚颜无耻之人皮开肉绽,肚破肠流。”

    话音刚落,辛灵子只觉眼睛一阵酸困。再看胥荆轻挥拂尘,给了他一记眼刀。

    因为无法眨眼,酸涩之感袭于眼上。双眼淌流出泪,夺眶而出,划过侧脸,淋落于膝上糙布。

    “你倒是喜欢看我哭,当真术法越来越拙劣。”辛灵子直直盯着眼前人后背,心里骂上一句“胥荆狗种”。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师尊我错了,眼睛要出血了,快些帮我解开禁咒可好?”

    那可怜声调,不让人省心。

    只见胥荆稍微转动了身,挥袖一次。禁咒未被解开,门口符篆却被撤去。

    辛灵子婆娑泪眼侧首看向门口,一发饰白玉冠男子撑伞于门前临立。

    胥荆走上前去,那身着白衣人亦收伞进门。

    二人行礼过后,那白衣男子开口道:“帝已让天枢郡主画凝言去办理胥道长交代事务。”

    “只她一人?”

    “她人脉宽广,亦深得民心,必可速成此事,不必担忧。”

    “如此那便甚好。”

    “此物为帝所赐,胥道长可于紧急之时,替帝行令。”欧阳昃枫取出一块鎏金玉佩递于胥荆。

    “多谢。”胥荆将玉佩收取,蓦地想起一事,回首捻决将辛灵子身上禁咒解开。

    而那人早已眼上红肿,泪流满面。与平日阴劣之气相比,甚是一副可怜模样。

    欧阳昃枫眼神落于那盘膝之人身上,只是一眼便将视线微不可查收回。

    辛灵子看向那白衣之人,眼前人侧身而立,领口处微张,锁骨下方似乎显露红色印记。

    “欧阳庄主身上有瑶谍咒记?”

    欧阳昃枫闻言看向辛灵子,那人指了指自己脖颈。

    “咒记?”

    “是,是我瑶谍山的。”辛灵子心中了然,看欧阳昃枫神情,他对于身上无缘无故显现出的红色花纹并不知情。“若是没有猜错,应该是一株花。”

    “是一株四瓣花,红色。此为何物?”

    我没有动过此等术法,那必然是师尊所为,他为何隐瞒。辛灵子想着走近墨莲池,掬水洗脸,并未回应欧阳昃枫。

    “此事,是我所为。”

    “何意?”欧阳昃枫剑眉稍皱,他原以为是何等毒药加身。但未曾见身体异常,便未曾理会。

    原以为是下毒者技艺不精,未曾想居然是咒记。

    胥荆转过身叹息思忖良久,想着终有一日欧阳会知晓此事,便不准备再瞒。

    “二十二年前,帝后怀胎七个月时犯了一病。若不尽快分娩,便会危急帝后性命。”

    “若我猜得没错,那个时候师尊甚是威名,帝便请了你医治?”辛灵子脱下木屐于墨莲池内涮涮,觉得干净几分甩手去水渍,又穿回脚下。

    “非是威名,得帝信任罢了。”胥荆负袖温言:“我施了一法,助帝后得以脱离危险。腹中死胎化为一株并蒂花,我剖其腹,取出此物让它存落于世。”

    “师尊居然会医?”辛灵子舔舔后牙槽笑笑,“还未曾见过,倒是见你很会伤人,伤手伤脚伤眼珠。”

    胥荆摇头不去看人,看向欧阳昃枫说道:“此法虽可保命,却让帝后再难孕育。我便告知帝后,若她愿意,可将并蒂花赠于一孕妇,孕妇食之,便可让那婴孩拥有帝与帝后的一半血脉。”

    这么说,欧阳昃枫算是帝后的半个儿子。辛灵子若有所思,居然还能如此。觉得当真是自己术法不到位,难以与师尊抗衡。

    “此印纹是为几月前才显现,不知是为何故?”欧阳昃枫问道。

    “此花名情妄争渡,血脉中有此花者,若遇倾心之人,身上便隐现一株四瓣花,若行周公之礼,便是一株四瓣并蒂花。”

    欧阳昃枫默不作声,想及一人,心起波澜。

    是她,确实是。

    “咒记对你无有何等不利影响。”胥荆抬袖将手扶于腰前,“放心便可。”

    “嗯。”欧阳昃枫去往帝都面见楚蓝之时,楚蓝便告知他一事。有意将画凝言指婚于她,问他想法如何。

    自问非是木讷之人,旁人皆可看出,怎就一直不知不解自己真实心境。总要等到这等佐证之物出现,实在荒唐。

    不知情之所起,不知情为何故,悄匿于心底,淡而清冽,舒怡周身。无有何等浩荡之势,竟让人心神于静谧中离散。

    许是喜欢,便是如此这般。

    尚好,未曾拒绝帝之意。

    “多谢告知,尚有要事,先行一步。”

    “慢走。”胥荆并指轻按手背行礼,辛灵子亦于其身后行礼。

    待那人走后,辛灵子又画一符篆挡于门口。

    “帝王家的血脉,看来他很危险啊。”辛灵子嗤笑一声。

    “此事无有闲人知晓,欧阳无心帝位,他该是安全的。”

    “师尊,我若于你身上下一此等咒,是否也可见你何时对人动心?”

    辛灵子放肆狂言,引来的便是胥荆一拂尘问候。软绵拂尘于身,却是火辣辣的疼痛。

    “师尊为何总是如此狠心?!”

    “如此管教皆不束理,我若懈怠三分,你岂非是要目无尊长。”

    “师尊怎知我心性,若我是那吃软不吃硬之人?师尊对我温柔善良,我必然还师尊……”辛灵子一时不知该挑何词来用,静悄了声音。

    “可以试试。”

    “什么?”辛灵子呆滞神色,一双眼眸望向那人。本是一句玩笑之言,看胥荆神色似乎当了真。

    胥荆看着被辛灵子搅得胡乱不清的墨莲池,摇头叹息道,“试一天。”

    “那就?谢师尊体谅?”

    “若非是吃软不吃硬,那便加罚十倍。”

    “十倍太少了,百倍。”

    “……”

    画凝言归回郡主府时,已是夜间子时。身上湿透衣衫未曾来得及换,便开始将泥泞袖口挽起,开始布置帝交代要事。

    “郡主,此法可行么?”

    “普通百姓自是听的,若有不依从者会被同邻呵责,受迫强压服从。”画凝言提笔点墨,于纸上书写小字,颦眉继续说道:“达官显贵,我以帝之令相逼挟,若亦是有些反乱者,那便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画颜于床榻上喝着驱寒药汤,听到两人话语喃喃接话。

    “非是真赐死,让那不从令者,服下一药。那药会使得人暂时失去心脉跳动,看似死了实则为假。”画凝言于纸上留下署名轻轻吹了吹风,将墨迹吹干。

    “郡主的意思是,将那假死之人隐藏到一地,待事情过后再放出?”虞城持剑望向窗外,时刻留意门外是否有所不寻常动静。

    “嗯。”画凝言将书信封好递给虞城,“这封信送到天玑郡刺史手上,信上皆已言明做法,他自会明白。路上小心。”

    “是。”

    虞城将信封放藏于衣衫内,提剑行礼后便离开此地。一身黑衣罩身,动作丝毫不拖沓。

    “你认识天玑的刺史?是谁啊?”

    “是一位才子,你不识得他,他曾经于海蜇街头卖过字画。”

    “原来如此。我喝完了。”画颜拧着眉头,舌尖留的苦味依然滞留。缩缩脖子,仰头大口呼吸。

    “小祖宗……”画凝言放下袖口,看着床榻上蓝衣女子。走近前去用拇指擦去此人眼角处早已被雨水淋得走样的泪痣。

    看着画凝言指腹上痕迹,画颜咬唇忙捧脸蹭蹭记忆中点痣的位置,“我把它忘了……”

    “帝和你说什么了么?”画凝言看着眼前健全完好之人,虽是放下一口气,却依然如惊弓之鸟,万事不可松懈,时时提高警惕。

    “我被一个人带到那片槐树林后……我想想。”画颜下床取了一茶杯,试图倒水冲冲嗓窝苦药,“等了好久帝才来,只是看我一眼便走了。我都没来得及说话,不过我也不准备主动交谈……他若是要问什么,我便看情况答什么了……”

    “幸好他没有问你,若是你有半句谎话,他可能就会一令让你毙命。”

    “他很疼我的……吧?”

    “你是画颜……”

    “说的……也是。”画颜有些失落,眼眸微眨,双眼含着一丝落寞与坦然。

    “那我以后不信任何人,我只相信你。”画颜回到床榻边坐好,抬眸望入画凝言眼中,浅浅抿唇一笑。

    “不要胡思乱想了,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早些休息。”

    “嗯。”

    画凝言垂眸看了一眼画颜脖颈上戴着的兽头铃铛,伸手指点了点她额头。

    “你好磨蹭,快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做好多事。”画颜说着歪了歪头,扯起被子便寻个舒服姿势躺下。

    好丫头开始嫌弃我了。画凝言拿起桌上无名剑,将灯吹灭。夜里无光,只听着画颜翻了个身,脖间铃铛发出一声悦耳轻响。

    将门小心关上,门外雨水依然淅淅沥沥。没有要停的意思,看样子也不会再变大。

    画凝言撑伞回到住处,走至门口时见门槛处落有一物,因它反着些许白光才让画凝言注意到。

    弯腰从雨水中捡起,是一颗珠子。分量很沉,质地光滑,不知为何物。

    推开门后将伞立于一侧,寻着画婳于床榻旁早已点亮的灯光走过去,伸手将手中之物置于灯火处。

    那颗珠子颜色发白,但是透明。中间有一红色蚕样东西,卷曲着身体。

    画凝言若有所思,她第一想到的便是寒鸩坛闻名于世的寒鸩蚕。虽未曾见过,却不能不去联想,这颗珠子内存着一只普通蚕也就罢,偏偏是为血色。

    是谁让它有意或是无意掉落此处,若是没有记错,现在可炼出寒鸩蚕的是寒鸩坛主、徐大公子、徐五公子。现在郡主府邸犹如开放之地,稍不留意便是阿猫阿狗都能来光顾,便不可知究竟是谁之物。

    画凝言难摸头绪,将那珠子放于灯下桌案便未再理会。蚕虫未曾放出,该是不会有何危险。

    累极不愿梳洗沐浴,将湿冷外衣脱去便倒在床榻上。灯台上烛火不过呲了几点星花,画凝言便已入梦。

    这一夜睡的许是踏实,画凝言未曾做梦。待醒来之时雨夜已经过去,明媚阳光透过窗隙落于眉间。

    那抹灿阳安然于那张清雅容颜,缓缓没入画凝言长睫。

    画婳早已侍于门口,昨夜未曾睡好,亦不敢来打扰郡主美梦。太阳还未出现便早早来到画凝言门口徘徊,暖阳罩着身体,惹来一丝困意。

    手里端着满水铜盆,头歪于门口合眼休息。方要睡过去便被手里拿不稳的铜盆惊醒,站直身体瞧着水渐渐于盆内安静,便又开始打盹儿。

    画凝言方打开门,还未来得及看清门外,一人便从门缝里滑了进来。愕然之余伸手忙端稳那人手里铜盆,另一只手把人接在怀里。

    画婳亦被惊醒,困意随着这等事故烟消云散。忙转过身接过画凝言手里铜盆,颔首急言:“郡主恕罪!”

    “无碍。怎的昨夜未曾睡好么?”画凝言松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回到屋内。

    “无论睡得如何不好,那定然也比郡主睡得好……”

    “这你就错了,昨夜我睡得极好。”画凝言伸手试了试水,见水早已凉透,想着这傻丫头端着水于门外该是站了一个时辰有余。

    “郡主,水是不是凉了,奴婢再去换一盆。”

    “不用了,刚刚好。”

    “郡主。”画婳走近前去把画凝言头上发簪取下,思虑一番抿了抿唇说道:“奴婢斗胆……欧阳大人是不是对郡主有意啊?”

    “嗯?”画凝言将脸没于水中,听了身侧人小心翼翼之言,心下道:如果是之前……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现在没有这个可能了……

    “昨天事情太多,奴婢又胆小过于担忧,把这事忘了。”画婳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放于桌上,“昨日郡主不在时,欧阳大人亲自送来一封信,说是等你回来交给你。”

    “是为何等急事?”

    “看样子……好像不是急事。欧阳大人未曾多说何,不过奴婢从他言语里感觉……倒是有种慰问郡主的意思……”

    “这倒奇了,我何德何能有朝一日得到墨白山庄庄主慰问。”画凝言将手上水擦干,拿起那封信走至梳妆台坐下。他?慰问我?那样一个人,看着薄情冷面的样子,怕是不知这世上有“慰问”二字。

    “郡主貌似对欧阳大人有种……特殊情感。”

    “应该是……不过我也不知这份特殊,究竟是万千情绪里的哪一种。”

    “可能是很多种交织在一起?”画婳将那枚眉心玉石坠重新为镜中人饰戴好。

    “让我看看,这人慰问我何事了。”画凝言不指望那人有何等好言于纸,只盼这人言辞不是透露鄙夷便可。

    拆开信封,只是一页。墨迹于上,简单几字。

    潇罗启:

    天玑郡有女,名玉箫,善箫善针灸。腰饰软剑,锋薄刃利。于假坳山断崖服毒自尽,尸骨无存,毙于昨日未末时。

    画凝言将纸攥于掌心,阖眸呵出一口气。

    锋薄利刃。

    那两幼童乞丐便是葬于假坳山断崖处,此人想必是以死谢罪。那地方地险偏僻,必然是不想为人所知。许是未曾想到,假坳山是黎郅国要地,墨白山庄有专人暗地潜伏。

    看似无人管顾,但不允存疑者出入。

    “以死谢罪么……为了保她身后指使之人,也是煞费苦心……”画凝言冷笑一声,苦涩之味亦浓。

    “郡主?这信怎么了么?”

    “没事……”画凝言将信纸团于掌心。无所把柄,推翻楚胤貅当真难事。

    玉箫善箫,画凝言思绪游走,忆起一事。心下存疑唤道:

    “画婳。”

    “嗯?”

    “我们昨日于大殿下之地赴宴,宴席完罢你可记得是何时?”

    “我们午时正式开始赴宴,看着那水榭处沙漏……若是没有记错,该是未初时候。”

    画凝言记得水榭处有吹笙拉弦者,飘拂长幔后确实有一女吹箫。那箫声不同凡响,于众丝弦管乐中甚是超群,非是寻常人可奏,才让画凝言多留意了几分。

    若真是她的话,那便是奏完那曲之后于断崖自弑。

    楚胤貅应该是有意护她,才招了澜娘、关诏这等替死鬼。玉箫想必心存点滴善念,心不得安,才自我了结。

    画凝言起身取过桌上火折子,将手心揉团纸张点燃。

    纸被弃于地,字迹被火吞噬,红光过后便是黑色残灰。

    “郡主……”画婳不知那信上写了什么,亦不知画凝言动作何意。

    “画婳……忠心可噬人心智么……”

    “奴婢不知,可能有时候,的确难以两全吧。”画婳将替换下来的簪子放回首饰盒,“不过奴婢很庆幸。”

    “庆幸?”

    “奴婢庆幸郡主是为绝顶良善。奴婢定然不会遇到忠义纠葛之事,自然不必想此等难题。”

    “你这等甜言蜜语,我怕是哪日要被你甜腻了。”画凝言颦眉摇头,看着眼前人淡笑模样,脸上些许欣慰。

    我心不弃,魑魅难搅,福泽怎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