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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初醒

    暖意上了臂腕,画凝言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踩到了她的腰腹上。

    那东西跨过腰肢,到了她的颈窝处,软软蹭着她的侧呜额。

    睁开双眼,伸手抚上那团绒毛。那绒毛轻声咪呜叫。

    是只猫。

    墨白山庄,竟有此等小物。

    侧过身支额,那蓝眼白猫亦看着自己。画凝言伸出手指挠挠小猫耳朵,柔软触觉,倒是摸着舒服。

    幼崽一只,许是不过四个月大。额头中间些许黑色,倒像是白纸着了墨。

    揉着绒毛团子,画凝言环顾了房间环境。这是纸媣夫人的卧处,那这只猫,定是她养的了。

    欧阳添入狱未归,山庄仍是要地,重压未减分毫。她一介弱女子,亦无法为欧阳昃枫分忧多少。许是只有养这一只灵俏小猫,才可养心度日。

    想着一事,心中游离了思绪。如今被欧阳昃枫带回山庄,也是想让自己养心罢。

    “郡主你醒了!”

    刚听到门声吱呀,接着就有一女子欣悦声音传来。

    画凝言转过头,看到了两女子。

    “郡主……”

    那女子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不比方才,添了些委屈与呜咽。

    画凝言撑着身体坐起,画婳便跑了过去,抱着画凝言便是泪水不止,哭得也不敢大声,却更让人心揪。

    “郡主无事便可,画婳姑娘在门口等了你许久。如今您醒来,倒是喜事一件。”门口那女子未曾近一步,颔首行了礼。

    画凝言看向门口,亦向人点头回应。她认得此人,后来问询叶纸媣,知道她名叫白遥。那时初入山庄,携着一身伤痕,是这姑娘为自己医治。

    二人虽未曾交谈过,但昏沉于床榻之时,朦胧中见得这姑娘小心翼翼为自己上药缠伤。

    是个心细之人。

    白遥生得清冷,唇色很淡。懒眼微睁模样,与世无争之感。

    “平安便好。”画凝言话毕,画婳便擦了擦泪水直起腰来。方才一时激动,竟忘了尊卑有别。她这么抱着的,可是位金枝玉叶。

    “画婳姑娘灵巧得很。有她帮忙,做药丹才会快了些。”白遥走近画凝言,颔首点了头,便半跪于床榻前为画凝言诊脉。

    “多谢。”画凝言被人握脉之时,好像也感觉到了自己那薄弱跳动。

    “是药三分毒,原些我为郡主救治之时,用的药害郡主得了心痛之症,罪该万死。”

    “非你故意而为,不必介怀。”本想说一句那毒已解,讲话中隙思量,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去。

    “多谢郡主谅解。”白遥站起身,朝画婳言道:“那药记得让郡主按时服用。”

    画婳欠身小蹲,抬眼淡笑:“谢姑娘提醒,记着了。”

    白遥离开后,画婳将屋门关上。隔着门上空隙望了那女子背影许久,口中不禁喃喃道:“奇怪……”

    “怎么了?”画凝言口干得厉害,只觉得嗓间发苦。下床倒了杯水,这才让周身不适稍微缓解。

    “恕奴婢大胆背后议论……白遥姑娘,脾气古怪得很。”

    “怎了?”

    画婳走近画凝言,又为她添了些许清茶,将茶杯递过,小声道:“她整整两日同我都没有话说的,今日郡主方醒,她便有了些许话讲。”

    “许是为医孤苦,心中郁结,而她本就是个寡言少语之人。时间久了,也不愿再和别人亲近多少了。”画凝言将茶杯倒扣回桌上,“而她所说的,也许都是必须要说的罢。多余的,也不会同我谈何。”

    “奴婢多嘴,郡主勿要责罚。”

    “我罚你作甚。”画凝言伸手点了画婳额头,想起了那个早已陨灭无形的蓝衣女子,眼神落寞几分。垂下手腕,转身坐了桌旁,抬眼之时,神色坦然许多。“画婳。”

    “郡主何事,尽管吩咐奴婢。”

    “山庄晚膳何时,我有些饿了。”

    “需要依照他们来么,以郡主之身……你若是现在饿了,特意让他们山庄起一炉灶不是亦可。”画婳声音小的可怜。敢说便是认为自己所言无错,但又怕画凝言谴责她什么。

    “何等郡主,虚名而已。寄人篱下,还有何等架子可言。”画凝言看了手腕处的伤痕,无奈自嘲。

    “对画婳来说,您也许早已不愿承认自己是为黎郅国的郡主。但是在画婳眼里,哪怕郡主是泥土里长出的金枝玉叶,那也是金枝玉叶。”

    “傻瓜……”画凝言侧眸望了一眼铜镜,看到额头上的眉心坠子饰于眉间。竟也忘了,你也未曾离开,而是一直守于我身边。

    画婳亦是知晓了画颜之事,但此时此刻,她也没有什么体贴的话同画凝言说。许是安抚之言,有时说多了,也会变成刺。

    静坐片刻,画凝言开口道:“好,那便劳烦他们为我另起一灶。”

    画婳眉眼淡笑,忙道:“郡主想吃何?”

    “你来安排就好。”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

    画婳刚出去,画凝言便又陷入了自己的僵局。

    那日欧阳昃枫同她说,他是她的指婚夫君。可她亦是遇见过,欧阳昃枫曾环抱屈缪妤。叶峥游也说过,他肩上,有过因情爱生的并蒂花痕迹。

    按揉太阳穴,画凝言唇角淡笑。我允许你有过不为人知的过去,我的过去……又有何等好看呢。

    如若无人信我,我不也还是个试图叛乱的罪臣之女。

    信他罢,许是有何误会。他那种人,说句真心话也是不易。

    站于窗前,望着屋外和煦斜阳,画凝言双眸之间氤氲了不少淡然。

    原些我亦是帝亲封的潇罗郡主,低头做人,卑微做事,不也是落得亡亲一次又一次。

    一步一步退让,到现在竟成了笑话。如今,那我便好好当这墨白山庄的庄主夫人。

    我非神明,亦非蝼蚁。虽无人供奉,亦不可践踏。我清澈一心观这世道,污秽我眼何人来偿。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投我以毒,定当笑看你丧。

    你们谁,又敢自恃比我娇贵。画凝言唇角抹苦笑,垂首扶着窗口,喃喃自语:

    “我啊……终究不是我了。不过这有何错,我若天真烂漫,是一种幸福,亦是可悲罢。”

    铜镜前梳妆打扮,额前红血一般的坠子衬得肤白骨玉。

    画凝言描眉点唇,卸下几缕发丝,遮挡住了侧额伤痕。

    门声阵阵,有人敲门两声。画凝言抱起梳妆台上小猫放于怀中,应了一声“进”。

    来人是欧阳昃枫,看画凝言模样,无有何等言语。似是忘记来时之意,将心都放在了这人外貌之上。

    不过他非是在垂涎画凝言容貌,而是见人红妆,心中难安。在他想来,画凝言不应如此惬意精致描妆,或是不该于此时如此坦然自若。

    太过反常。

    “何事?”画凝言指上搔弄白猫颈窝。

    欧阳昃枫本欲来找她商量虞城与叶峥游婚嫁之事。因叶峥游这两日与那女子有了红鸾情结。

    一人为庄主的人,另一人为郡主的人。叶峥游便觉得让他这位庄主,代替他去同画凝言相商,合乎情理。

    但推门而入却见得画凝言精致红妆于颜,便准备将话题先行压制。问了其他事:“你喜欢猫么?”

    “绒毛团子一只,可是乖巧?”画凝言站起身举起猫儿,朝眼前男子一笑。

    女子真切自然,眸中清澈,让欧阳昃枫心有所染恬静之情。难道是自己错意么?她于血命中摸爬甚久,如今却是坚强如斯,看开了么。

    也是好的。

    “你若喜欢,便由你养着。”

    “可是纸媣夫人所养?”

    “嗯。”

    “那当然不可,夫人亦是需要此等灵物相陪。”画凝言将猫儿放了欧阳昃枫胸膛前,“来,抱着。”

    “父亲派人赠予娘两只,这只你留着就可。”欧阳昃枫抱其手生,接过来,倒像是抱了一幼儿一般。

    那白猫肚子朝上,四爪朝天,露着乳牙尖齿朝眼前男子连续喵叫了几声。

    “如此那便多谢了。画凝言捏了捏那粉红嫩爪,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从未喊过欧阳伯父爹,而是父亲。”

    “禁我如此喊言。”

    “为何?”

    “许是这缘由幼时曾告知,如今已忘,却也习惯。”

    画凝言心中有疑,但也不再过问。搔弄那人怀中白猫下巴言道:“枫。我可如此唤你?”

    “可。”

    “那你唤我什么?”

    “痴。”

    “……”画凝言抬眸,双手扶着那人肩处,“是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言。”

    “不言,凝言。这是你名字来意么?”

    “是啊……如今我不言怕是不行了,我要告状。”

    欧阳昃枫伸手将那人发上簪子扶歪了些许,自认为,如此歪簪,才是悦目。“何状?”

    “人命状。你可愿助我?”

    “好。”无有迟疑,欧阳昃枫允了她。

    “我如今无路可走,只能在你这里寻路了。”

    “如今所见,是血猖之路。你若不惧,我便为你撑伞而立。”欧阳昃枫伸手将她后颈抚上,按于胸膛前。臂上作痛,眉眼骤冷,言辞句句却是情真意切。

    既已命不久矣,何不厮杀一场。于你黑暗之地,为你指一处白光。

    你之前亦是愿舍命助我,非痴即傻。唤你痴,不算过分。

    欧阳昃枫稍微松开女子,画凝言感觉到那人掌心温度渐渐离去。抬眸之时,二人双眼望入对方。

    画凝言阖眸,缓缓抬颚靠近那人薄唇。

    未曾想,还未曾触及贪恋之地,却听得猫儿嘶声一怒。

    怕是挤疼了它,小爪出刺,无所畏惧便朝欧阳昃枫侧脸袭去。

    二人依偎就此作罢,欧阳昃枫离开之时,只见左侧下颚多了三道浅印。

    画凝言在屋内抱着白猫眯眼,伸出两指便试图恐吓那猫。

    “好好一猫,为何要做狗事。我为你取名,就叫狗子吧。”画凝言摇头叹息三声:“如若方才那庄主不是为了端一副高贵模样,早在你出手前就把你一剑做成猫猫皮……”

    那猫儿似是听懂人话,亦是泪眼婆娑朝着那女子哀声喵呜。

    “罢了罢了……以后,可莫要惹那祖宗。”

    “喵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