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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宫伏机1

    皎僚小筑内,清风阵阵。柳理理瞧着院内新芽竹叶,问着身侧的屈缪妤:

    “送你这画眉鸟,取个名字?”

    “瞧它贱兮兮的模样,叫兮兮罢。”

    “含羞带怯的,像个姑娘名字。”

    磨好的墨撒上金银粉,挥毫列下几文。

    “秋临相思之夜,寒意吹起柳叶。月皓如霜满天,轻捡海棠一片。”

    “为何写了秋?”

    “思念。”柳理理习惯性将手塞入袖口中取暖,如今渐热的天气,他还是改不了这动作。

    “不对。”

    “哪不对。”

    “这不对。”屈缪妤指着海棠二字,“海棠花开盛季,怎么是秋天。”

    “你忘了,番切国四季如春,海棠花在秋季也是正盛。”

    “这样……”屈缪妤点点头,信了这话。瞧着柳理理温笑模样,留下一句“真无趣”,转身便出去了。

    待人走后,柳理理唤来了家仆。将柜中一掌心大小木盒取出,交了人手里。

    “送往宫中小妹处。”

    家仆离开后,他走出屋门,伸出手指轻轻拍了拍门口廊木。发间的一缕流苏浅浅泛着光亮,柳理理抬起头看着那刺眼发白的阳光,直视着自言自语道:

    “海棠……该盛开了。”

    帝都处——

    几名宫仆手捧红木匣,同行七八人,排列前后,走在白石长廊。

    领头人是为刁潜公公,乌纱高帽,配饰墨绿冠玉。帽侧两边黑绳垂下,直至胸前。这人行稳步缓,双眼神色之中,都是笑容可掬。

    “奴才刁潜,奉帝之命,前来恭贺二殿下。”

    楚是规还没有等到人传话,便在房中已经听到了这声细高嗓音。

    “何等喜事,让他进来讲讲?”

    身旁的小太监看着楚是规,心中想到,这人向来传的话都不是什么好事,还是不抱有太大希望比较好,要不然等他嘴里的喜事一说出,等他走后,怕是要忍不住唾他两口口水。

    “嗯。”

    楚是规心中有了推测,心中无悲无喜,将手中茶盏递到了小八手上。如果猜对了,帝王之位本就与我无缘,父帝的这一道指令,说不定也成了好事。既然无有何等治国安邦的头脑和想法,不让人畏惧自己会不会争抢位置,也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刁潜摇着枝条一样的身板,手臂上的骨头像极了竹竿。虽说这人远远没有娄岑公公心思良善,可那精打细算的本领,也实在不可多得。对楚蓝足够忠心,也难让人对他恶毒咒骂。

    “奴才给殿下见礼。”

    “起来罢。”

    “谢殿下,奴才奉帝旨意,特来和您道一件大喜事。”

    刁潜弯着眼睛看着楚是规,可那副神情着实让人看不出有多真诚。他对别人都是虚假的客套,未曾想到,这人对帝王竟是另外一般样貌。削瘦略显尖酸的脸上竟能看出坦诚,到让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楚蓝是个及其聪明的人,明白事理也从不昏庸,在娄岑亡故后把刁潜放在了身侧,可见也有他一定的道理。

    楚是规笑着说:“何等喜事,劳烦公公前来祝贺。”

    “殿下,快来接旨谢恩吧。”

    楚是规和小八一前一后跪拜俯首,刁潜打开手中卷轴,高声念道:“良缘可敬,盛华之景。柳音音年二十,聪慧机敏,蕙质兰心,实为良人。命其辅佐是规,许二人婚姻,扶持一生,连理共舟。”

    果然如此,算是喜事。

    楚是规伏地谢恩,旁边的小八心情突然高涨许多,咧起的嘴角都难以掩饰,想着果然真是大喜?那女子从小宫内长大,可爱至极,懂事乖巧,为人不死板,最会讨人开心。她若是成为殿下妃子,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此人虽然是为曾经战败之国的公主,可黎郅国从未亏待过她。

    当初全宫的王室都在火光之中被斩杀,楚蓝帝却留下了墙角灯架后中的一对孩童。一男为留理理,一女为留音音。如今留被改姓为柳,柳音音琴棋书画样样都是出彩,看见她的时候,谁对她的第一印象也不是亡国公主,而是个出类拔萃的帝王朝的才女。

    十日后二人大婚,普天同庆,热闹非凡。帝宫的红帐子扯了几百里,珠宝满布,药草芳香。到了夜间那灿然烛光都如白昼,唢呐一声响,众生愉悦,诸多笑颜,数不尽的欢愉之象。

    众人都说,这二人天生绝配。

    画凝言喝的酩酊大醉,走了难事一遭,这从小到大的玩伴,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当头好事。

    她自是知道醉就时候,周身反骨必要显现,可也不愿再压制。他的大喜之日,她怎能还要装模做样。喜酒醉了一身,把群臣也骂了个遍。

    楚蓝和帝后早已离席,一人入书房批阅奏折,一人回寝殿静望窗边。宫内也无人上去拦她,群臣大都脸色难看。部分官位不高的还在骂声中低头憨笑,还有些按捺脾性,时刻整理衣物,怕给自己这身华丽,填上了不好的评价,让人觉得他不够大度,同一个醉酒郡主争辩。

    她举着酒杯,指着众人,声音都嚣张许多,嘲笑道:“满座宾客,如此贼眉鼠眼,实在毁人好景色。不若低头掩藏酒水中,让人瞧着也有股酒香气。不过,这酒香遮的遮不住身上泔水味,那就不得而知了。若是酒气混合身上味道,把身体内的臭气暴露出来,也实在倒人胃口。被人当做残羹剩饭倒出去倒好,若是当做腐肉死尸扔在乱葬岗,实在是遗臭万年,不得好死了。”

    “......”

    无人应答,画凝言恭敬给各个弹劾他父亲的人拱手行了礼,每拜一次,便将那人周身模样狠狠记在脑子里,眼角越发疼痛,咬紧牙关忍住抽搐的唇角,等舌尖被咬破,甜腥感涌入喉咙,她吞了一口口水,笑道:

    “诸位大人,小女不才。我也想像你们一样,心系黎郅,做一个杀尽眼中砂砾,且不留余地的高明之人。到时候切磋一二,各位可不要吝啬手段。”

    往日弹劾画征的大臣们各个脸都在泛绿,紧闭着嘴唇,胡子都在发抖。想着她也做不了何事,如今贵为郡主,帝王又在护着,不可冲动。

    画凝言见那些人各个衣冠楚楚,多看一眼都会反胃。转过身来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心中想到,不知哪里见过,竟是这般熟悉。敲了敲额头,恍然记起来曾在楚胤貅的五十弦翻水榭歌台,曾被他宴请过。这老者的别名好像叫做——磕翁。

    是规的婚宴,他是被是规宴请来的,还是此人本身就是黎郅国内有名有姓的人物。

    仔细再瞧瞧,又瞧到了两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还是那一次宴席,一人是银沙州宫商厦的掌司——百里沉香,和他的得意琴师——鱼际木容。

    看来这黎郅新储君的人选早已经内定了吧,也难怪,是规无心社稷,人心腌臜,楚蓝子嗣有三,其中还有一女子,如若帝位不传女,那只能是楚胤貅了。

    楚是规担心画凝言借着酒兴,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冲着这些人倒没什么,要是脱口而出的话冲着父帝,那便难逃一劫。唤了两侍女过去搀扶,带往别处安置休息。

    “郡主,我们休息一会儿。”虞城看到两个侍婢走到画凝言身边,不太放心便走了过去。两侍女见虞城过来便不再搀扶画凝言,躬身后退到一侧,齐齐看了眼楚是规,楚是规点点头,二人便颔首退下了。

    画凝言看了眼虞城,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只是有些气焰嚣张了些。”

    虞城伸手抚了抚那人脸,未曾有烫热感,便把人带回了座位,扶人坐下:“喝些果酿,味道比清酒好。”

    “刚刚有人帮我斟了一杯,确实甘甜,果香味很浓,酸酸甜甜的,还有酒香融合。”

    “谁帮你斟酒?”

    “好了,放心。”画凝言摸了摸虞城手腕,温柔说道:“没有人会大胆到这个时候对我下手,如果动手,那也是伤我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什么仇怨,对我这么恨?再说,我也不是那么蠢?”

    虞城没有说话,因为此时画凝言的视线在看向别处。虞城看过去,那边坐着一个男子。身着黑色衣襟、月白略显发黄的粗布衫,腰带也是黑色的。那张脸略显正气,五官大气,唯有那双眼睛柔和多情。

    画凝言拿起酒杯,扶袖饮下,说道:“我见过他,是个琴师,叫鱼际木容。”

    “嗯。”

    “胥道长曾经提起过一位神医,也姓鱼际,他们二人,莫非有什么关系?”

    “嗯。琴师是神医的后人。”

    “想不到,各有造化。未曾传家业,另辟出来的路,走的也如此顺畅舒坦。”

    “那你呢?”

    “我?”画凝言察觉到虞城的语气有些不悦,转过头看向了那人的侧脸。这人生得着实没有情义,心也是冰冰凉凉的,和她的面容一样平静。

    “夫人同王爷一起曾修订《黎郅药法高名录》,王爷虽不懂武,却在朝政上有一番功劳,夫人虽当不得将军,却也曾入伍杀敌。她武力并不高,却没有退缩过。她很勇敢,也足够温柔。”虞城的声音很小,却说的十分中肯有力,她的语气不容半点质疑,干脆利落。画凝言没有说话,心口像被人塞入了石头,感觉喉咙也又干又硬。

    我么,好像确实没做什么。

    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整心态,努力活着。算努力么,也算吧。画凝言笑了笑,说道:“休息了一年了,对不起,我收拾自己身心的时间太长,让你担心了。”

    “我也希望郡主开心,可虞城也需要提醒郡主,不能忘记灭门仇恨。我会一直陪你,郡主你不要怕。”

    画凝言嗯了一声,想着,是时候了。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