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花落
蓝齐暗暗松了口气，倚在了椅背上。她看着花鸢空洞的眼神，酝酿着瓦解她最后的防线。
她放缓了语调，轻柔地问道：“你是如何认识的檀奕？”
花鸢失神地张了张嘴，又无助地闭上。半晌，她才终于艰涩地开了口。
“他……曾经是我的任务。”
“那是我刚被提拔为‘精卫’时，云绎子给我的第一个重要任务。她要我想法子接近檀奕，离间你二人的关系，把他变成我们安插在你身边的钉子。”
“但我失败了。”
花鸢缓缓地扯了一丝自嘲：“他策反了我的心。”
她的眼神因为心情激荡而变得迷离。在泪眼婆娑中，她好像看见了那时的灯红酒绿。
新来的琵琶女怯生生地摔倒在公子哥的脚下，果然被怜香惜玉地轻轻扶起。
她记得自己轻抿了一声笑意，留下风情万种的媚眼，想把这缕魂勾了去。
“小娘们！过来！陪爷喝……喝一杯！”
粗暴的拉扯把她拽离了目标，拖入了臭烘烘的人群。
她强压着嫌恶，乖顺地低头行了礼，再抬头时的余光却找不见那公子的人影。
无数双醉酒的大手揉搓着她、她的琵琶、和她的尊严。她带着愤恨抬眼，瞥见了不可侵犯的花魁立于高台俯瞰众人。她咬着唇吞咽着不甘心。
半阖了眼的那个瞬息，咸猪手忽然纷纷落下了她的身体。她眸光一亮，又闻到了那股香甜气。
翩翩公子在东倒西歪的醉汉中间信步闲庭，走到她的身边时粲然一笑，眸子里落满了星光闪烁的不羁。
“女孩子在这种地方定要小心。”他笑出了白牙，有眨着眼的俏皮。
“非我不想，实我不能。身处烟花，身不由己。”她垂眸拨弦，独为他奏了段《塞上曲》。
他静静听完，跨坐上凳子，椅背朝前抵着下巴的胡茬：“这样吧，让我来教教你。”
说着随手抄起一盏茶杯，自信一笑，茶水就蓦地染上了黑。
“……这是如何做到的？”她惊愕不已。
“好说。你把迷药藏在袖子里，对着茶杯稍稍抖下手腕，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麻烦。”他掏出个药包，塞进她的手里。
“我自制的蒙汗药，初学时在袖子里藏上三钱，抖进茶杯的约能有一钱就很好，足够让三个大汉昏睡半个时辰。”他为她来回重复着下药的慢动作，随性而惬意。
她照猫画虎，却失手洒落了小半包药粉。他大笑着直不起腰，她懊恼又羞愤。
他擦干笑出来的眼泪，灵活地替她收了烂摊子，把撒出的粉重新塞回药包里。
“哦对了，我好意帮你，可莫要告发我。”他笑嘻嘻地逗她，直到她也染上些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随口问。
“花鸢。”她轻轻答。
“花鸢，哈，好好听。”他挠挠头，“对了，我叫……”
“‘化蛇’，檀奕。”
温度骤然添了寒意。
他“噌”地起身质问：“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我是丝绦中人，我的主上‘白矖’有求于你。”
“我只对‘重明’忠心，你越不过暗杀门来指使我。”
“‘重明’根本不重用你，何不弃暗投明？”
“云墨阁只有一个‘玄帝’，何来的第二个明主？”
劝说与驳斥激烈地交叠，外面是声色犬马，内里有剑拔弩张。
烛火燃灭了一支。她恳切地措着辞，忽地看见了他眼里的哀伤，心头一跳，张了张嘴忘了句子。
“我有我的底线，我不会应你。可惜啊，可惜。若你不是这样的你。”他低低地叹，毫不留恋地拂袖而去。
只剩那包浸满了汗水的蒙汗药残存着他的体温，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后来……”花鸢顿了顿，转动着目光看向蓝齐，“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但我不断练习着他教我的下毒手法，偷偷把蒙汗药换成了药性更大的毒药，日复一日地钻研尝试，渐渐琢磨出了剂量和毒性的搭配，终于练成了毒杀绝技，得到了‘白矖’的认可，成了她隐在丝绦内的杀手。”
“所以在画舫上，你用同样的手法趁敬酒时下了毒？”蓝齐面无表情地问。
“是。”
她回忆着，当兵部尚书赵启志迈着装出来的醉酒步伐来拉她敬酒时，她心如擂鼓。
花魁告假、尚书亲请，这是最好不过的下毒时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她在小厮倒酒时无比自然地抖了抖衣袖，不多不少的毒粉精准地落入了一边的酒杯。
她轻含着琼浆，冷眼旁观着沾了毒的酒被柳德青一饮而尽。她就要兴奋得发抖。
直到一只玉杯“哐当”落地，泼没了大将军手里的酒。
“我恨死那不长眼的锦衣卫，坏了我的立功大业。”她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我今日落在你手里，就是檀奕告诉了你吧。告诉了你，他曾教过我他独门的下毒手法，才引起你的怀疑。”花鸢盯着蓝齐，满眼都是绝望。
“果然啊！”她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高声喊道，“我在期待些什么呢？期待那日从未有过不欢而散，期待他不是负心汉？”
笑着笑着，她已泪流满面。
“我错在心存侥幸，爱错了人啊。”
听到这里，一直静默的蓝齐终于动了动唇：“其实……”
忽然，林歆从帷幕后面冲了出来，大喝道：“快制住她！”
蓝齐一愣，立即看向花鸢，一眼便瞥到了她反绑在身后的衣袖正在晕染出鲜红。
闻声翻入屋内的燕飞先一步赶到花鸢的身前，一把扯开束缚她的发带。林歆蹲身，把她流血的手臂拉到身前打量。
蓝齐凑近了看，那手腕上的伤是被指甲划开的钝口，竟至于往外汩汩地渗血。那是恨极、痛极的狠绝。
“有的治吗？”林歆急急地问。
蓝齐看了看花鸢白得不正常的脸色，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花鸢看着眼前忽然多出来的几个人，有气无力地哂笑了起来：“林同知，不必麻烦了。我早为这一天做了准备，我的衣袖上带着见血封喉的毒，这便要去了。”
到手的人证和口供眼睁睁要断了。林歆一拳砸向地面，眸子里愤怒得要喷出火来。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用力地拉了起来。他莫名地回头看，下一秒就对上了蓝齐不容置疑的眼神，把他看得一怔，不由得松了劲，任由她摆布。
只见她急急地掰开林歆左手的手指，露出手掌上裹着伤的麻布。随即，她的神情像是大大松了口气，随手一扔，就把林歆放松无力的伤手甩到了地上，把他疼了个龇牙咧嘴。
“你发什么……”林歆火大地揉着左手的拳头，刚要开骂，可突然收住了话音。
他看着干净整齐、完好无损的麻布，耳边回响起方才那句“见血封喉”，立时僵硬地停住了动作，怔愣着出起了神。
他的手指留有蓝齐冰凉的温度，心里燥得如盛夏艳阳天。
而刚干了坏事的蓝齐心虚地咳了一声，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蹲身面对着花鸢，续上了先前被打断的话：“其实，檀奕从未跟我提过你。”
花鸢的眼神已经开始飘忽，听了这话，又开始艰难地聚焦。
“什么……意思？”
“画舫案后，我曾怀疑过檀奕，把他叫过来问话。他在我面前仍不肯告诉我他绝密的下毒手法，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线索，但自始至终没有跟我透露过半句话。”
“他曾真切地护过你，甚至不惜背叛我。”
蓝齐说罢，神色复杂地看着垂死挣扎的姑娘。
疼痛和震惊交替着刺激着花鸢的神经，她大口地喘着气，再也挡不住溃败的泪水。
“谢谢你……告诉我。”她看向蓝齐，凄惨地笑着。
蓝齐点了点头，又道：“时辰快到了，他大约就要来了。你还想见见他吗？”
花鸢沉默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后悔我做的事，我后悔认识了他。”
蓝齐于是默然。她无意识地和林歆对望了一眼，两人便默契地站起了身，接受了即将空手而归的事实。
“等……等一下。”花鸢突然出声，叫住了像要离去的二人，“我快要死了，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我不再忠于云绎子，也不想与你对立。所以我愿意……交代我知道的一切。”
话音未落，满座愕然。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歆。他蹦起身，迅速找来了纸笔，先捏着花鸢带血的手指按了手印。
蓝齐立刻会意，急急地开始询问：“好，那我问你，你当真不知云绎子要杀林戟业的缘由？”
“不知。”
“杀柳德青呢？”
“因他欺上媚下，贪渎军粮。”
“画舫案杀人用的什么毒？”
“在我的房间、贴身荷包内。”
不待吩咐，燕飞已经溜出去找寻了。
“云绎子还指使你做过什么事？”
“搜集汇聚于青丝绕三教九流的情报，以及，盯住苏乐溪与你的往来。”
“可是她诓我去赴所谓‘烛阴’的邀约？”
“我不确定。”花鸢顿了顿，“但她那时说过，你或会丧命于诏狱。……因此我才着意留意了苏乐溪手里是否有来自诏狱的消息。”
蓝齐捏了捏拳头，着意看了眼一直奋笔疾书的林歆，竟从对视中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狂喜。
她不由得轻轻笑了笑，接着问道：“那关于青丝绕案，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苏乐溪也该都知道的。”
蓝齐摇了摇头，重新问道：“云绎子从何时开始怀疑的青画？”
花鸢艰难地吐着字：“……从，很早。只是事发前不久才被我找到确凿的证据。‘白矖’似乎……一直在盯着夜沙人。”
林歆的一顿，微微挑了眉。
只听蓝齐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与阎王抢人：“白封的行动时间临时改了期，你可知道此事？”
“知道。是因为……吏部侍郎公子临时的光临。”
“祸害吏部侍郎父子的原因可是为了他们的卖官鬻爵？”
“是。”
“那大理寺卿呢？是巧合，还是有意被她拉下的水？”
花鸢的神情彻底开始涣散：“我不知道，但……若如你所述，是她着意透露给你杀手藏匿进了大理寺卿府，那便像是……她的筹谋。”
“白封和云绎子的关系，想来你并不知情？”
“不知。”
“你可知‘庆忌’的身份？”
“……不知。”
“青丝绕可还有其他云绎子安插的人手？”
“还有门外、牵马的小厮。”她大张着嘴喘气，已经濒临气绝。
蓝齐还想再问，看见她的模样，又闭上了嘴，回头询问式地看向林歆。林歆则慢慢站起身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什么需要知道的了。
于是房间里重归静默。二人静静地看着这场年轻的花期随着楼下的曲终收拨、四弦裂帛，凄凄然飘零入泥。
过了一会儿，门外最先传来的动静来自燕飞。他用帕子包着搜出来的毒药，仔细地交给了同知大人。
随后，结束演出的花魁推开半掩的大门，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捂着嘴跪在了花鸢的尸身旁边。林歆把写满口供的状纸递给了苏乐溪，她读着她字字句句不为人知的罪孽与爱恨，泪如雨下，悲痛难已。
四个人加一具尸体就这样或坐或立地静止在了这个空间，消化着各自的思路与心绪。
直到窗外传来一声轻响，一袭黑衣的檀奕带着他惯有的香甜气轻盈地翻身进了房间，直直跪在了他主子的脚下。
“檀奕有罪，请主子责罚。”
她放缓了语调，轻柔地问道：“你是如何认识的檀奕？”
花鸢失神地张了张嘴，又无助地闭上。半晌，她才终于艰涩地开了口。
“他……曾经是我的任务。”
“那是我刚被提拔为‘精卫’时，云绎子给我的第一个重要任务。她要我想法子接近檀奕，离间你二人的关系，把他变成我们安插在你身边的钉子。”
“但我失败了。”
花鸢缓缓地扯了一丝自嘲：“他策反了我的心。”
她的眼神因为心情激荡而变得迷离。在泪眼婆娑中，她好像看见了那时的灯红酒绿。
新来的琵琶女怯生生地摔倒在公子哥的脚下，果然被怜香惜玉地轻轻扶起。
她记得自己轻抿了一声笑意，留下风情万种的媚眼，想把这缕魂勾了去。
“小娘们！过来！陪爷喝……喝一杯！”
粗暴的拉扯把她拽离了目标，拖入了臭烘烘的人群。
她强压着嫌恶，乖顺地低头行了礼，再抬头时的余光却找不见那公子的人影。
无数双醉酒的大手揉搓着她、她的琵琶、和她的尊严。她带着愤恨抬眼，瞥见了不可侵犯的花魁立于高台俯瞰众人。她咬着唇吞咽着不甘心。
半阖了眼的那个瞬息，咸猪手忽然纷纷落下了她的身体。她眸光一亮，又闻到了那股香甜气。
翩翩公子在东倒西歪的醉汉中间信步闲庭，走到她的身边时粲然一笑，眸子里落满了星光闪烁的不羁。
“女孩子在这种地方定要小心。”他笑出了白牙，有眨着眼的俏皮。
“非我不想，实我不能。身处烟花，身不由己。”她垂眸拨弦，独为他奏了段《塞上曲》。
他静静听完，跨坐上凳子，椅背朝前抵着下巴的胡茬：“这样吧，让我来教教你。”
说着随手抄起一盏茶杯，自信一笑，茶水就蓦地染上了黑。
“……这是如何做到的？”她惊愕不已。
“好说。你把迷药藏在袖子里，对着茶杯稍稍抖下手腕，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麻烦。”他掏出个药包，塞进她的手里。
“我自制的蒙汗药，初学时在袖子里藏上三钱，抖进茶杯的约能有一钱就很好，足够让三个大汉昏睡半个时辰。”他为她来回重复着下药的慢动作，随性而惬意。
她照猫画虎，却失手洒落了小半包药粉。他大笑着直不起腰，她懊恼又羞愤。
他擦干笑出来的眼泪，灵活地替她收了烂摊子，把撒出的粉重新塞回药包里。
“哦对了，我好意帮你，可莫要告发我。”他笑嘻嘻地逗她，直到她也染上些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他随口问。
“花鸢。”她轻轻答。
“花鸢，哈，好好听。”他挠挠头，“对了，我叫……”
“‘化蛇’，檀奕。”
温度骤然添了寒意。
他“噌”地起身质问：“你隐瞒身份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我是丝绦中人，我的主上‘白矖’有求于你。”
“我只对‘重明’忠心，你越不过暗杀门来指使我。”
“‘重明’根本不重用你，何不弃暗投明？”
“云墨阁只有一个‘玄帝’，何来的第二个明主？”
劝说与驳斥激烈地交叠，外面是声色犬马，内里有剑拔弩张。
烛火燃灭了一支。她恳切地措着辞，忽地看见了他眼里的哀伤，心头一跳，张了张嘴忘了句子。
“我有我的底线，我不会应你。可惜啊，可惜。若你不是这样的你。”他低低地叹，毫不留恋地拂袖而去。
只剩那包浸满了汗水的蒙汗药残存着他的体温，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后来……”花鸢顿了顿，转动着目光看向蓝齐，“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但我不断练习着他教我的下毒手法，偷偷把蒙汗药换成了药性更大的毒药，日复一日地钻研尝试，渐渐琢磨出了剂量和毒性的搭配，终于练成了毒杀绝技，得到了‘白矖’的认可，成了她隐在丝绦内的杀手。”
“所以在画舫上，你用同样的手法趁敬酒时下了毒？”蓝齐面无表情地问。
“是。”
她回忆着，当兵部尚书赵启志迈着装出来的醉酒步伐来拉她敬酒时，她心如擂鼓。
花魁告假、尚书亲请，这是最好不过的下毒时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她在小厮倒酒时无比自然地抖了抖衣袖，不多不少的毒粉精准地落入了一边的酒杯。
她轻含着琼浆，冷眼旁观着沾了毒的酒被柳德青一饮而尽。她就要兴奋得发抖。
直到一只玉杯“哐当”落地，泼没了大将军手里的酒。
“我恨死那不长眼的锦衣卫，坏了我的立功大业。”她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我今日落在你手里，就是檀奕告诉了你吧。告诉了你，他曾教过我他独门的下毒手法，才引起你的怀疑。”花鸢盯着蓝齐，满眼都是绝望。
“果然啊！”她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高声喊道，“我在期待些什么呢？期待那日从未有过不欢而散，期待他不是负心汉？”
笑着笑着，她已泪流满面。
“我错在心存侥幸，爱错了人啊。”
听到这里，一直静默的蓝齐终于动了动唇：“其实……”
忽然，林歆从帷幕后面冲了出来，大喝道：“快制住她！”
蓝齐一愣，立即看向花鸢，一眼便瞥到了她反绑在身后的衣袖正在晕染出鲜红。
闻声翻入屋内的燕飞先一步赶到花鸢的身前，一把扯开束缚她的发带。林歆蹲身，把她流血的手臂拉到身前打量。
蓝齐凑近了看，那手腕上的伤是被指甲划开的钝口，竟至于往外汩汩地渗血。那是恨极、痛极的狠绝。
“有的治吗？”林歆急急地问。
蓝齐看了看花鸢白得不正常的脸色，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花鸢看着眼前忽然多出来的几个人，有气无力地哂笑了起来：“林同知，不必麻烦了。我早为这一天做了准备，我的衣袖上带着见血封喉的毒，这便要去了。”
到手的人证和口供眼睁睁要断了。林歆一拳砸向地面，眸子里愤怒得要喷出火来。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用力地拉了起来。他莫名地回头看，下一秒就对上了蓝齐不容置疑的眼神，把他看得一怔，不由得松了劲，任由她摆布。
只见她急急地掰开林歆左手的手指，露出手掌上裹着伤的麻布。随即，她的神情像是大大松了口气，随手一扔，就把林歆放松无力的伤手甩到了地上，把他疼了个龇牙咧嘴。
“你发什么……”林歆火大地揉着左手的拳头，刚要开骂，可突然收住了话音。
他看着干净整齐、完好无损的麻布，耳边回响起方才那句“见血封喉”，立时僵硬地停住了动作，怔愣着出起了神。
他的手指留有蓝齐冰凉的温度，心里燥得如盛夏艳阳天。
而刚干了坏事的蓝齐心虚地咳了一声，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蹲身面对着花鸢，续上了先前被打断的话：“其实，檀奕从未跟我提过你。”
花鸢的眼神已经开始飘忽，听了这话，又开始艰难地聚焦。
“什么……意思？”
“画舫案后，我曾怀疑过檀奕，把他叫过来问话。他在我面前仍不肯告诉我他绝密的下毒手法，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线索，但自始至终没有跟我透露过半句话。”
“他曾真切地护过你，甚至不惜背叛我。”
蓝齐说罢，神色复杂地看着垂死挣扎的姑娘。
疼痛和震惊交替着刺激着花鸢的神经，她大口地喘着气，再也挡不住溃败的泪水。
“谢谢你……告诉我。”她看向蓝齐，凄惨地笑着。
蓝齐点了点头，又道：“时辰快到了，他大约就要来了。你还想见见他吗？”
花鸢沉默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后悔我做的事，我后悔认识了他。”
蓝齐于是默然。她无意识地和林歆对望了一眼，两人便默契地站起了身，接受了即将空手而归的事实。
“等……等一下。”花鸢突然出声，叫住了像要离去的二人，“我快要死了，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我不再忠于云绎子，也不想与你对立。所以我愿意……交代我知道的一切。”
话音未落，满座愕然。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林歆。他蹦起身，迅速找来了纸笔，先捏着花鸢带血的手指按了手印。
蓝齐立刻会意，急急地开始询问：“好，那我问你，你当真不知云绎子要杀林戟业的缘由？”
“不知。”
“杀柳德青呢？”
“因他欺上媚下，贪渎军粮。”
“画舫案杀人用的什么毒？”
“在我的房间、贴身荷包内。”
不待吩咐，燕飞已经溜出去找寻了。
“云绎子还指使你做过什么事？”
“搜集汇聚于青丝绕三教九流的情报，以及，盯住苏乐溪与你的往来。”
“可是她诓我去赴所谓‘烛阴’的邀约？”
“我不确定。”花鸢顿了顿，“但她那时说过，你或会丧命于诏狱。……因此我才着意留意了苏乐溪手里是否有来自诏狱的消息。”
蓝齐捏了捏拳头，着意看了眼一直奋笔疾书的林歆，竟从对视中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狂喜。
她不由得轻轻笑了笑，接着问道：“那关于青丝绕案，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苏乐溪也该都知道的。”
蓝齐摇了摇头，重新问道：“云绎子从何时开始怀疑的青画？”
花鸢艰难地吐着字：“……从，很早。只是事发前不久才被我找到确凿的证据。‘白矖’似乎……一直在盯着夜沙人。”
林歆的一顿，微微挑了眉。
只听蓝齐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与阎王抢人：“白封的行动时间临时改了期，你可知道此事？”
“知道。是因为……吏部侍郎公子临时的光临。”
“祸害吏部侍郎父子的原因可是为了他们的卖官鬻爵？”
“是。”
“那大理寺卿呢？是巧合，还是有意被她拉下的水？”
花鸢的神情彻底开始涣散：“我不知道，但……若如你所述，是她着意透露给你杀手藏匿进了大理寺卿府，那便像是……她的筹谋。”
“白封和云绎子的关系，想来你并不知情？”
“不知。”
“你可知‘庆忌’的身份？”
“……不知。”
“青丝绕可还有其他云绎子安插的人手？”
“还有门外、牵马的小厮。”她大张着嘴喘气，已经濒临气绝。
蓝齐还想再问，看见她的模样，又闭上了嘴，回头询问式地看向林歆。林歆则慢慢站起身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什么需要知道的了。
于是房间里重归静默。二人静静地看着这场年轻的花期随着楼下的曲终收拨、四弦裂帛，凄凄然飘零入泥。
过了一会儿，门外最先传来的动静来自燕飞。他用帕子包着搜出来的毒药，仔细地交给了同知大人。
随后，结束演出的花魁推开半掩的大门，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捂着嘴跪在了花鸢的尸身旁边。林歆把写满口供的状纸递给了苏乐溪，她读着她字字句句不为人知的罪孽与爱恨，泪如雨下，悲痛难已。
四个人加一具尸体就这样或坐或立地静止在了这个空间，消化着各自的思路与心绪。
直到窗外传来一声轻响，一袭黑衣的檀奕带着他惯有的香甜气轻盈地翻身进了房间，直直跪在了他主子的脚下。
“檀奕有罪，请主子责罚。”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