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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荻花飞

    他们俩刚走到村口,就听见村里传来了有和尚念经的馨、铛、木鱼敲击的声音,和尚念经的声音悠远绵长,声声传入了乐琪的耳中。乐琪想,这村里是不是有老人过世了,她也顾不得细听,便一股劲地往家赶。

    外婆家怎么那么多人聚着,门口的道地上摆了好些桌椅,似乎是才吃了酒席,一群妇女们还在收拾碗筷。

    堂屋门口还糊着白色的丧联。乐琪惊呆了,立在门口呆呆不动。

    众人见着了,纷纷说道:“雁儿回来了,雁儿回来了,好在还能送你外婆外公一程。”

    扬子也惊呆了,拉了一下乐琪,乐琪才如梦初醒,扑进灵堂,正念经的和尚忙着让开,乐琪拉开帐幔,只见外公外婆并排躺在板上,盖着丧事锦被,外婆面情微微惊愕,外公似乎安详,乐琪睁大了眼睛,确实了是外婆外公,趴坐在地上,喃喃说道:“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外婆...外公...这是怎么啦?啊....”

    乐琪冲出灵堂,向门外的堂房、亲戚和村里人问道:“三阿公,我外婆外公怎么啦?到底怎么啦?为什么啊?......”

    村里的同族长辈坐在道地的椅子上,说道:“雁儿啊,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是韩良忠来禀告我们族人的,等大家都过来时候,你外婆外公已经过世了,身上有刀伤,血衣现在也换了,也报了彭姥县官府了,官府人验看后,说这些伤口是有武力的人刺杀的,那晚台风那么大,风雨交加,啥踪迹都没有了,破案甚难,他们就回去了。”

    乐琪哭着说道:“就这样算了吗?”

    长辈说道:“雁儿,我等升斗小民,哪里能懂啥呢?还好你回来了。”

    长辈又说道:“台风前一天,你外公外婆收到兵士送来的礼品,说雁儿要回来了,你外婆外公高兴极了,还给村里人分了糖果,谁知台风夜竟然发生这些,村里人也都觉得是强盗看中了你家的财物,可官府和大伙儿都看到,你家的财物一点也没有损失,你屋里的箱笼丝毫没有被翻开,所以官府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强人所为。”

    “三阿公,你刚才说是韩良忠来通报你们的,他人呢?人呢?”

    三阿公说道:“刚看到在的,那有事去了吧?也多亏良忠少爷一直帮着操办,这两天辛苦他了。”

    说话间,韩良忠拿着一些治丧的物件过来,放在门旁立着,乐琪看他戴着麻孝绳,便知道了他是代雁儿尽孝了。

    “雁儿妹妹,你终于回来了!”韩良忠见到乐琪,声音凄惨地叫道。

    “这是怎么回事,我外婆外公到底是怎么回事?”

    “雁儿妹妹你听我说...”

    韩良忠自从乐琪救他回家后,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一遍,他知道乐琪是很难回家来看看外公外婆,便像亲孙子一样经常来外公外婆这里看望和照顾,外婆家缺少什么、需要什么,只要韩良忠知晓,便一一给外婆家备齐,外公外婆时常夸赞他,村里人也觉得他换了个人样,觉得他外面学了好规矩回来,家里人也都是高兴。只是不知道他所经历了那些苦难。

    韩良忠也对外婆外公说,如果想雁儿,就把他当做雁儿、当亲孙子,雁儿要嫁人了,回来也不是容易了,外公外婆说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囡嫁出去了,那是没自由了,只要雁儿过得好,我们老两口一桩心事落地,也不会多想的。”

    话虽然这么说,韩良忠还是觉得老两口是非常思念雁儿,他经常过来坐坐,陪着聊聊家常,外公见他来,都要做好吃的给他吃,仿佛是做给雁儿吃的一样。

    打风水的那天,韩良忠在家里甚是不放心,午夜风雨变大,那呼呼的风声越发让韩良忠觉得心里不安,便顾不得家里人的劝阻,戴上斗笠,穿上蓑衣冒雨出门,他在想,如果外婆家屋子漏雨了,想把他们老两口接到家里来住。

    急匆匆赶来,快到外婆家,忽然,韩良忠看到两个人影,从外婆家里出来,似乎步履如飞,手里似乎拿着东西,黑夜里也看不清楚,朝前面的大路奔来。

    韩良忠吓了一跳,便趴在一户村民家的屋角一动不动,两个人影飞似的一晃而过。

    一阵阵猛风吹过,韩良忠爬起身,赶紧朝外婆家走去,他在四周看了看房屋,发现房屋没有被风吹倒的迹象,大门却是开着的,他叫了叫:“阿婆,阿公,阿婆,阿公。”

    没有人答应,大风一阵一阵吹来,大门被刮得不停的响,阿婆、阿公的房间门也是开着的,他试着进去叫了叫:“阿婆,阿公,阿婆,阿公。”

    似乎有阿公微弱的声音叫着:“忠....忠儿,”

    韩良忠大惊,慌忙上前,怀中摸出火镰子打开,点了油灯一看,外婆躺在一头已经毫无声息了,外公躺在床上的另一头,也奄奄一息,发出微弱的声音,韩良忠忙上前,他发现外公的胸口已经被刺了一刀,血还在胸口流着,腿上、腹部上都有流血的伤口,外婆的身上也是。

    韩良忠大惊,慌忙说道:“阿公,这是怎么了,那么多伤口,我找周先生去,我去找周先生去。”

    外公微弱的摇摇头,说道:“不中用了...见着雁儿....告诉她一声,不要哭,不要哭...谢忠儿照顾多年...雁儿...雁儿...你外婆很想你...”韩良忠看着外公在他怀里停止了呼吸。

    乐琪已哭得泣不成声,蹲下身子捧着自己的头声声大哭,扬子也眼泪流个不停,他扶起乐琪,走回灵堂,乐琪趴在外公外婆的身边,摸了摸他们的脸,大哭道:“外公,外婆,是不是雁儿我害了你们啊,是不是我害了你们啊..如果我不去桃花村,是不是你们就不会被杀了,都是雁儿我不孝啊...”

    扬子劝慰道:“雁儿,事情还没清楚,不要太怪自己,身体保重,不哭好吗?”

    旁边的亲戚村妇也进来劝慰,乐琪哭得撕心裂肺,哪里听得上扬子的劝慰,只哭得自己精疲力尽,瘫坐在地上。

    和尚们念好了经,也被堂房亲戚引着休息去了,灵堂前铺了席子,乐琪坐在那里呆呆地想着,一动不动的,扬子和韩良忠送走了亲戚们,就这样陪着乐琪静静地坐着,他们知道,此刻怎么劝慰也是没用了。

    外婆外公的寿坟早已做好的,在韩良忠、周先生夫妻的操办下,丧礼隆重的举行了,乐琪和韩良忠披麻戴孝扶棺,扬子和师兄弟们也一起帮着乐琪操劳着,左邻右舍白帽相送,送外公外婆入土为安了。

    愁眼看秋秋也愁,

    梧桐烟雨小江楼。

    荻花似解离人意。

    背向西风摇白头。(张帆诗作离愁)

    芦花早已开过了旺季,大片老黄带青的杆子被台风早已吹得倒伏在地上,几根还竖着的芦花杆,残枝上还挂着星星沫似的芦花儿,被阳光照干了水珠,幽幽的被风吹起,遂而飞入丛中,无影无踪。

    送殡的人都回去了,乐琪还是坐在坟前,呆呆地看着这山脚下的一大片芦花丛,这芦花丛,乐琪曾经和外婆一起,每年在开花掉落的时节,拿着镰刀前来收割,这些芦花刷收集起来,外婆把它们做成扫把,扫起地来轻飘飘的,扫泥沙地很是干净,有时候还会掉落一些未掉光残留的芦花,在地上轻飘飘的游走着,乐琪赶着再扫一遍,那些芦花儿似乎和乐琪捉迷藏似的玩乐,一扫就飘起来,不扫就伏在地上静静的。

    乐琪便对外婆说:“外婆,你看着芦花还是不肯走。”

    外婆笑着说:“芦花不走,它们留下就是跟雁儿戏戏呀!”想起曾经的生活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快乐,而这一切,再也不能复还了,乐琪又伤心起来,趴在地上伏地大哭,慌得扬子和韩良忠连忙扶起她,半拖半拉的把乐琪给拖回家。

    先生和师母、师兄弟们都等着乐琪他们回来,外婆家里也被清扫的干干净净,见到他们回来,先生吩咐扬子住在外婆家里多多陪陪雁儿,扬子点头。也拜托韩良忠少爷多多照看,韩良忠连连答应说道:“这个自然。”先生一行也回去了。

    家里似乎一切的摆设照旧,只是没有了外婆外公曾经的前后忙碌着。

    乐琪走进自己的房间,见一切都是曾经的生活模样,所有乐琪的物件都是原来的摆放,似乎时刻等着乐琪回家来居住。

    外公外婆的房间内,他们曾经使用过老旧了的床等物品都被村里来帮助的“四金刚”们抬出去烧掉了。

    乐琪当时也不知情,她脑袋里空空的感受,都想不到想留一些外婆外公使用过的衣物物品留些纪念,都被给烧掉了。

    留下的只是一些找出来的交子银票和铜钱,这是留给子孙的,叫做子孙钱,也是留给雁儿的。

    这空空的房间,韩良忠搬来两张小床,他准备和扬子一起陪陪乐琪,陪她度过悲痛的时刻。

    乐琪环顾着这房内的一切,房子还是原来的模样,墙还是原来的墙,一阵阵孤寂之感心头而生,一切全变了,变得陌生,似乎自己就像个外人,陌生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昔日快乐的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多么希望又一次叫外婆开门的,是外婆玲珑小巧的身影熟络的打开房门,笑盈盈的模样,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身的干干净净气质,颠着小脚扭扭捏捏走路,在水缸里舀水,洗去锅灶上的灰尘烧早饭,忙忙碌碌不知疲倦的操持着家务,而她最深刻的影像中,是两颗花白的脑袋,一高一矮,张望着、目送着乐琪远去的身影,那两颗花白的头发,深深地烙在了乐琪的脑海里,像是一副美极了的图画!

    第一次睡在没有了外婆的家里,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家里,第一次睡在这个房里的时候,想起外婆喃喃的细语,看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那梳妆台一尘不染。

    乐琪睡不住了,起床打开窗户,屋外天空上的半月灿烂光辉,洒洒地飘落下来,飘在了乐琪的身上,微微的,乐琪觉得似乎神清气爽起来,她细细地观察这神奇的月光,淡淡的,清爽的浅蓝色,分明裹住了自己的全身,仿佛曾经的郁闷、烦恼,悲哀似乎突然不见,仿佛耳边有温柔的声音传来:可以回去了...乐琪“嗯”地自言自语道,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