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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交朋友

    “给你,这可是楼下最好的酒,名为寒潭香,说是南明最好的酒也不为过。我以前喝过,不辣也不苦,还有点甜,很容易就能喝到第二种醉态。”陆知非坐在了之前的位置,很大方的把一壶酒放在了二人中间的房檐上,依然没有离少女走的太近。

    酒壶不大但样式很精致,壶身还刻画了生动的荷塘和白鹤,肉眼可见的价值不菲。

    “大半夜的给女孩子喝酒,不安好心。”少女偏过头去,幽幽地说。

    陆知非满脸黑线:“这不是你要喝酒吗。”

    “我何时说过我要喝酒了?”

    “可你刚刚不就在喝吗?”

    “我可没说我要喝陌生男子的酒。”

    陆知非想了想觉得也是,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的,哪有女子会这样轻易地喝下一位萍水相逢的男子买来的酒。

    “那就当是我请你回家品尝的,放那儿了,你要走的时候带回家去。”

    “谁要你请了。”萧灵婉嘴硬地回。尽管真的很想尝一尝,但她从来不会欠别人人情。

    “是我说错了,不是请,是还。刚刚你那坛酒卖给我不是便宜卖了吗,我这壶酒刚好抵上你便宜的那部分。”

    “这还差不多。”萧灵婉这才伸过手去,把那壶酒提到面前,打开壶盖凑上去闻了闻,果然清香扑鼻,沁人肺腑,和自己买的那两大坛有着天壤之别。

    萧灵婉想着这家伙看上去就是个二世祖,这点酒钱对他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再加上他给的理由还蛮合理的,竟然出乎意料的贴心,所以才心安理得地收下这壶酒。

    陆知非看少女终于收下了酒,也放下心来。不怕她收,就怕她不收,收了酒就有理由之后接着问她这酒好不好喝,然后带更多的酒给她品尝,虽然不能一直给一个女孩子送酒喝吧,但至少得到了一个可以以后继续联系的契机。

    “其实我刚骗你的。”陆知非淡淡地开口,不过并没有看着英气的少女,而是自己顺着壶嘴,倒了一点寒潭香入嘴,果然唇齿留香,仿佛来到了炎夏晚上的池塘边,看到了星光下摇曳的荷花。

    听到被骗,萧灵婉也没搞明白被骗了什么,就怒气冲冲地瞪向陆知非,质问道:“你居然骗我!”

    “也不算我骗你吧,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欺骗你自己。”陆知非连忙解释,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少女非常讨厌别人骗她,这都不知道自己骗她什么就急眼了,看来以后和她交往还是别骗她为妙。

    “怎么说?”萧灵婉的语气依旧没有缓和。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从你要喝酒解愁那刻开始,你就在骗你自己,因为酒从来就不能让人真正的忘记忧愁。恰恰相反的是,当一个人需要用外物才能消解心中愁苦的时候,那他只会变得更加忧愁。”陆知非娓娓道来。

    “想不到你还会写诗。”萧灵婉也算接受了他这个解释,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这两句意味深长的诗句,不由泛起一阵苦涩。是啊,倘若这忧愁能够化解,谁又会去指望这几两酒水呢。她只是想要一响迷醉,好忘却自己即将面临的堕落。

    “不是我写的。”陆知非笑了笑,“你知道吗,其实消除烦恼还有一个更有效的方法。”

    “什么?”

    “和朋友倾诉啊,那么一份烦恼就被平分成了两份,你的坏心情也会被分走一半哦。”陆知非的语气仿佛在哄一个幼童。

    朋友吗?萧灵婉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词,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五岁的时候就上青虹宗修行,在青虹宗,由于师尊也是个孤僻的性子,并没有师兄师姐,只有一个师妹,她还是师尊的女儿,却也和自己不对付。自己是个埋头苦修的性子,在宗门里都不认识几个同龄的人,只想修炼的越快越好,好回去帮助自己的父亲和族人,回应他们对自己的期待。回到家这一年遭遇这样的变故,自己更是无心与人交流,又哪来的什么朋友呢。心里的这些痛苦,没有人可以倾诉,所以自己才会这么想妈妈吧,她一定会乐意听我诉苦的,我真的好想她……

    少女不再说话,而是抱紧了膝盖,把头埋了下去,头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散落在额前,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和表情,像一只冬天瑟瑟缩缩,自己拥抱自己取暖的可怜小兽。

    “你你你别哭啊。”陆知非也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少女这个样子,心里同样是揪心的难受。

    “谁哭了!”少女倔强地否认,她确实还没有哭,但她真的忍得很辛苦,声音都是哽咽着发出。

    因为她说好了不哭,早在一年前发觉被命运捉弄的时候就自己和自己说好了。

    “行行行你没哭。”陆知非连道,他真的也不是很善于哄女孩子,一时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气氛出现了短暂的凝滞,没有人说话,凉风依旧自顾自地吹着。

    “要不,我给你讲个笑话?”陆知非试探性地问,可刚说出口就又有些后悔。

    明摆着人家这么难过的时候,你还非得给人家讲个笑话逼人发笑不是为难人吗,毕竟很多烦恼并不是你笑一下就能忘记的啊。

    “谁要听你的笑话。”萧临晚冷冷的声音传来。

    “那我给你讲个秘密吧,惊天的大秘密,不过你可不能千万告诉别人。”

    “什么秘密?”

    陆知非心想果然如此,不禁感慨女生这怎么也掩盖不了的八卦之心啊,尤其自己还加了个不能告诉别人的前提,肯定更让人好奇。不过也好,总算是让她转移了一下注意力,没有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

    “我的秘密只有我朋友才有机会知道。”

    “那你和你朋友说去吧。”少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又有些生气。

    “和我喝过酒的才算朋友。”

    “哼,那你朋友肯定很多吧。”萧临晚这次的声音又变成了不屑。

    “非也,我虽陪一些人喝过酒,但那不叫喝酒,那叫应酬,那些人也算不上真正的朋友。真要说起来,这个世上我也没啥朋友。”

    陆知非并没有骗人,这一世的自己之前娇横跋扈,交到的也全是吃喝玩乐的酒肉朋友,算不上真朋友。

    萧临晚听着少年带有微许萧索的语气,感受的出来少年没有骗人,不禁也有些感同身受,还生出了几丝同病相怜之感。

    “那你还说什么只和朋友讲秘密,分明就没准备讲。”

    “谁说的,我正准备和你讲。”

    “我可不是你朋友。”

    “你喝了我赔你的酒就是了啊。”

    “这就不是应酬?”

    “当然不是,我是真心想和你喝酒。”

    “哼,居心不良,绕来绕去,还不是要我喝你买的酒?”

    “呃……喝酒只是形式,并不是必须的,重点是我想和你交这个朋友,你若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不喝酒也是无妨的。”

    少女突然没了声音,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好吧……看你这么可怜没朋友的份上,你和我讲了你那秘密,我就勉强当你的朋友吧。”少女的声音好像真的有点为难。

    萧临晚说完终于抬起了一直埋着的头,低垂的眼眸让人看不清神色。她也下定决心,放下心里的防备与不安,相信了面前这个少年的真诚,在明日的堕落之前去体会一下被朋友偷偷讲秘密的滋味。

    “好!谢谢你!”陆知非欣喜地道谢。

    “啊啊?交个朋友而已,你都多大个人了,有有啥好谢的。”萧临晚有些错愕与局促,并不适应被人道谢的感觉。

    “当然值得道谢!”陆知非喜形于色。

    “哎呀你你快说你那秘密吧。”萧临晚怕自己也忍不住要给那少年道谢了。

    “好,那我便说了。其实,我脑子里经常会冒出些奇怪的想法,这些想法足以改变这个世界!”

    “嗯?什么奇怪的想法?”少女额前的头发散开了些,露出好奇的眼睛。

    “好比官道纵行的马车,以骏马拉动木轮为力。但在我的构想里,人力亦可驱动。”

    “那不就是车夫吗,人拉车的场景并不稀奇。”

    “非也,我指的人力驱动,是指自给自足,自己拉着自己走。”陆知非每次话不说满,等着少女发问,意图借此打开少女的话匣。

    少女果然好奇,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忧伤,不解地问:“怎么个自己拉着自己跑法?”

    “只取俩轮,用特制骨架将二轮相连,后轮与骨架内一活轴以铁链相连,活轴外附踏板,人踩踏板带动后轮转动,前轮控制方向,便可自给自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也用不上昂贵的马儿。”

    “竟有这般神奇?虽说你的描述我并不是很明白,可怎么想两个轮子也会倒的吧。”

    居然没有被这神奇的想法吓到反而是发现问题吗?这少女不简单啊。自行车为何不倒好像前世都没有拿出一个绝对权威的解释吧?陆知非不由心想,可又想不出啥理由,总不能和这姑娘解释一番离心力s线等等等等吧,那可太煞风景了。

    “我也未曾有条件试验过,但想来是有可能不倒的,人都只有俩条腿嘛。”陆知非随意糊弄。

    “也是,凡事得试试才知道。还有呢?”萧临晚并未深究。

    “你想飞吗?”

    “嗯……当然想。”萧临晚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修为,天生天灵体,十五岁就是筑基三重,将来迈入化神不说必然也是十拿九稳的事,便可做那真正腾云驾雾的仙人,无奈如今物是人非,想飞已经是一种奢望,心里暗自神伤。

    “那你有没有觉得,把手放在火的上方会有一种被微微托起来的感觉?”

    “这我还真的没有体会。”

    “没体会过也属正常,毕竟本来就是极其微小的现象。但我可以告诉你,咱们身边这些无处不在无形无味的气,通过加热便会膨胀上升,好比春节时那些飞到天上去的许愿灯,便是这个原理。而如果我们造出一个足够大的许愿灯,并能控制其火势以及气的流量,便可载人飞行,即使是凡夫俗子,也可翱翔天地。”

    值得注意的是,此地的孔明灯并不叫孔明灯,而是叫许愿灯。萧临晚虽然自幼上山,对这些凡世的东西并没有太深印象,可也依然为陆知非的畅想而感到震惊。

    “凡人真的也能上天?”

    “当然,怎么样?神奇吧!”陆知非转而又说,“不过制造起来局限重重,还得多加实验才行,等我做出来,一定第一个带你试试。”

    看着陆知非信誓旦旦的样子萧临晚也没有吝啬赞美:“是有一点神奇……”

    萧临晚暗自气恼,明明心里想的是很神奇,说出嘴却又变成了一点点神奇,自己总说些心口不一的话。

    但其实萧临晚内心真的有些触动,不知是因为凡人也可以飞翔的绮梦,还是因为眼前少年说要第一个带她飞的承诺。

    “还有更神奇的呢。”陆知非刚准备继续说,结果发现话说的有点多,口舌发干,便提起手边上好的寒潭香,猛地就灌了一口,顿时觉得舒爽不已,接着道,“簿书销眼力,很多读书人看书都需要用密州所产的水晶制成的夸目镜,却不曾想,此镜仍大有乾坤。”

    所谓的夸目镜,其实就是放大镜。

    “有何乾坤?”

    “此镜做凸,可放大,但若做凹,亦可缩小。”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发现啊。”

    “众人只想过独大独小,却没想过将多个镜片组合起来,以精妙的距离角度使镜片的成像成为一个整体,便可做到将千米外的事物挪至眼前,宛如千里眼一般。”

    “真的可以那么神奇?那岂不是比仙人看的都远?”萧临晚惊奇地问。

    “理论上绝对可行!”陆知非越讲越上瘾,沉醉于少女惊讶的目光中,又灌了两口美酒,仿佛想要将所有前世的奇特事物都通通讲给面前这个对一切都好奇的少女听:

    “还有还有,与其拿着个夸目镜到处走来走去,不如做的精致小巧些,就架在鼻梁上,我称之为‘眼镜’,那便想看就看了。”

    “不仅如此,就好比那火药……”

    “我跟你说,真的能一直……”

    “非也非也……”

    ……

    也不知道俩人聊了多久,南明城的灯火全部都暗了下来,就连星光都稀疏了许多,万籁俱寂,让人难以分清天与地的边界,仿佛南明城就接着天幕,都是一层深邃的黑,预告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萧临晚侧头看着身边已经摊躺在瓦片上不省人事的少年,嘴角上扬一点微小的角度。她没有想到这个少年酒量居然如此之小,这么好喝的酒也能喝醉,自己后来聊到兴起明明都陪他喝了,俩人一人一壶,自己还清醒着呢,他却先躺了。其实这真不能怪陆知非量小,这寒潭香是真正的好酒,哪怕是让萧河和陆学庭只运转炼气七重的灵力,喝下满满一壶也会醉过去。而萧临晚没有修为却能安然无恙,只能说是女酒仙在世,海量海量。

    少女静静看着天边渐渐出现的一抹浅白,默默喝下最后一口寒潭香。

    明明说了不喝他的酒,可却最终还是放下了戒备。喝了他的酒,就是朋友了吧?

    萧临晚不由得又回忆起了这一晚上俩人所有的交谈,少年所说的内容早已不再只有奇思妙想,时不时还会用别扭的语调唱些没听过的歌,用酸腐的语气念些隽永的诗,或者干脆说些听也听不懂的东西。

    但萧临晚并不觉得他吵闹,相反还有一点莫名的安心,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人会和她说这么多的闲话。

    这激起了她的倾诉欲,让她也忍不住说起了自己的事情,只不过她很聪明,说的是她有一个朋友,从小是个读书的天才,家族里的人都希望她能带领家族走向辉煌,毕竟女子也是可以入仕做官的,便让他去最好的书院学习,她也一直非常努力,渴望回应家人的期盼。但事与愿违,她那朋友意外失去了双眼,再也看不了书学不了习,家族决定花掉所有钱为她治好眼睛,可是最后还是失败了,家族里很多人都在指责她,甚至原本欣欣向荣的家族开始分崩离析,她很自责,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拯救他的家族,因为除了读书她甚至没学过其他的东西。

    好一个无中生友,也就只能骗骗当时已经快要昏昏欲睡的陆知非了……

    “根本不是你这个朋友错了吧,凭什么指责她呢?”陆知非醉醺醺的念叨,这都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当一个家族需要把所有希望重担都放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时候才是错了吧,如果可以的话,你朋友也不想失去双眼啊。遇到这种情况,更应该众志成城,一起度过难关不是吗,指责完一个孩子就逃跑,这是懦夫的行为吧。你可千万不能让你那朋友自暴自弃,即使没有了双眼她也应该承担起应尽的那份责任啊,这样困难的局面,不一起努力的话是度过不了的,每个人都应该尽最大的努力啊。”

    “说的是不错,可是我那朋友的父亲希望把她嫁给一个富家恶少,以此

    每一个字萧临晚都记得很清楚,因为说完陆知非就扑通一声躺下了。其实陆知非说的话算不上什么金玉良言,但至少以他的三观对整件事做了一定的评价,这让萧临晚有一些感动,除了父亲之外,这还是第一个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的人,也更让自己下定决心,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剩下的就交给族人努力了。

    这时天际的鱼肚白已经有点明显了,萧临晚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姣好的身材在日出的曙光中熠熠生辉,可惜唯一能欣赏这幅美景的人还死猪一般的躺着。

    萧临晚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个寒潭香的酒壶,揣进了怀里,脚边的两坛酒倒是没再管了。临走前又瞥了一脸熟睡中的陆知非,想了一想,把袖子里那五枚陆知非给她的酒钱掏了出来,放在了陆知非轻易能看见的位置。

    “既然是朋友的话,就当我请你喝了吧,这酒可值五枚银钱啊,真是便宜你了。”萧临晚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舍不得这五枚银钱。

    紧接着便消失在了渐渐苏醒的南明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