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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独饮的少女

    萧临晚静静地坐在屋檐上,旁边还放了两个没开封的酒坛子。

    春天晚上的风带着一丝凌冽的寒意,将少女的黑裙吹的不停鼓动。少女微微屈膝,手臂环抱着小腿,将裙子给压住,下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默默地遥望着彼岸的星河,除了遥远,似乎就剩下了寂寞。

    南明城是繁华的,即便入夜已经有一会了,但是还到处灯火通明,笑语不断,宛如白昼。从萧临晚的角度看去,这些家家户户亮起的光亮,宛如天上倒映下来的星空,只有自己一袭黑衣,坐在这没人的地方,仿佛一团永远照不亮的黑暗。

    “月亮到底是什么呢……它是这些星星的妈妈吗?可她为什么不见了呢?难道是不要这些星星了吗……”

    少女轻声地呢喃着。少女在最无助的时候,总会难免想起自己的母亲,但是她没有母亲可以给她安慰,母亲早在生下她的俩年后就去世了。

    仿佛自己的出生,靠的是透支这个金丹期女人的生命。她只能摩挲着母亲留给她的那个破旧的发簪,努力在脑海回想着那个女人的面容与声音。

    想着想着眼泪就要止不住了,但萧临晚还是倔强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将眼泪强自憋了回去。

    说好不哭的。

    她忽地搬来一个酒坛子放到腿上,非常笨拙地撕开封口。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端起坛子还是有点犹豫。这一年来尝透了从有希望又落到绝望的滋味,她也没有喝过酒,尽管她知道酒就是用来解愁忘忧的。但今天她想喝了,只因为刚刚心里偷偷下的那个决定。

    可她不想让父亲发现自己喝酒,按理来说无论男女未至十六是不可饮酒的,自己还差了几天,只好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花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两坛酒,躲在酒家的屋檐上想独自买醉。

    萧临晚也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索性买了两坛,她是下定决心今天晚上一定要喝醉的。明天,明天就去找那个臭名昭著的未婚夫。

    自己已经是个凡人,陆家为了独子的仙途,绝对不会愿意让我当他们的儿媳。但是那个陆知非不一样,虽然自己在南明城待的不多,但是这时间关于他的传闻也听过不少,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多半也是被下半身控制的蠢货,他或许看不上我如今的修为,但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这样容貌的女子,毕竟认识的人评价自己外貌时都是一致的赞美。

    这之后我便吊着他,顶多给他一些甜头,但最终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清白!直到他完成约定让陆家出手,我便自杀了却自己的生命!我萧临晚有自己的骄傲!哪怕如今没有修为也不可能嫁给他那样一个人!更不会受人摆布让人玩弄!

    想到自己该怎么给那个恶少甜头吊着他的时候,萧临晚就感到一阵恶寒。对这样骄傲的自己来说,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做出这近似于骗钱般的行径,已经等于是彻底的放弃了自己,无论是尊严还是底线。

    对不起了,就算你是个劣迹斑斑的人,骗你也是不应该的,可为了萧家,我只能这么做了。下辈子,下辈子你做个好人,我一定和你做夫妻。

    想到这里不再犹豫,萧临晚猛地端起酒坛送入嘴里,粗糙的坛口蹭疼了嘴唇也不管,只是大口大口地咽着。终于忍不住喉咙的火辣,以及翻涌的胃部,少女连忙将酒坛放下,拍着初具规模的胸脯,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原来这儿有人啊……”

    萧临晚边咳着边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个一席白衣,在不好意思挠头的少年。

    白衣胜雪,即便在这样的黑夜也白的发亮,光滑昂贵的绸缎,让这身白衣在星光下也像一颗星一样。

    萧临晚觉得他有点刺眼,打破了自己独享的黑暗。

    “有人,不送。”萧临晚止住了咳嗽,冷淡地说。

    ……

    陆知非今晚上本来是准备出门开始着手调查萧临晚修为之迷的,不料刚一出门就遇到了原主之前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便硬拖着一月没见的陆知非去喝花酒。陆知非受伤一事并未传出风声,所以他们还以为陆知非是受到责罚在家禁足了一个月,所以更想带他去好好放纵放纵。

    陆知非本百般推辞,可是这帮狐朋狗友基本上都是家境不俗,是陆家生意的重要合作伙伴,陆知非不好扫了他们的兴,再加上自己也想亲眼见识一下这古代青楼的面貌,故而只能勉为其难的一起去了。但也暗自发誓一定要坚守底线,绝对不能破了这处男之身,否则这修仙之途就更加渺茫了。

    可在青楼里喝着喝着,气氛变得愈发淫靡。几个朋友还追出来想把陆知非抓回去,这帮凡世的富家哥们不明白陆知非守身如玉的原因,但为了小团体的一致性他们本就一直计划着一定要让陆知非破一次戒,今日就是绝佳的机会。

    可没想到今日的陆知非连手瘾都没过足就狼狈地跑了。

    陆知非不想被他们追上,想要攀上屋顶甩开这些麻烦。不断寻找摆脱他们的机会,嘴里还念叨着:“那可是双胞胎啊!男人的梦想啊!我就这么放弃了!我可真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dashab)啊!”

    虽然嘴上这么吐槽,但其实陆知非心里也明白,这对双胞胎肯定已经是不干净的了,自己心理上的兴趣其实也没多少,但是生理上的兴趣是忍不了的,所以只好趁机逃跑。

    陆知非轻声轻脚的借用灵力攀到了路边一座酒馆的屋顶,趴在屋面上,没有被人发现,转过头一直观察着下面那帮狐朋狗友,直到看见他们找不到人原路返回后陆知非这才站起身来,却突然发现屋顶的另一边已经有人了。

    是一个坐着一个在星空下独酌的少女。

    他看见少女用力地端起酒坛就往嘴里送,粗鲁的像一个卖猪肉的莽夫。紧蹙的眉头也说明了她的不适应,由于太大口,透明的酒液从嘴角溢出,一直流到少女浑圆光洁的颈脖,星光的反射下,像是最耀眼的钻石。

    他欣赏这一刻的风采有些入迷,直到听到少女剧烈的咳嗽声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忍不住想要交谈:

    “原来这里有人了啊……”其实是想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有人,不送。”少女冷漠地看着陆知非,斩钉截铁地送客。

    陆知非没有真的离去,反而是走到少女附近的屋檐,离了一个让人感到安全的距离也坐了下去。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是第一次喝酒吧。”

    “与你何干?”

    “看你年纪不大啊。”

    “要你管。”

    “酒,不是这么喝的。”

    “我乐意。”

    “喝酒也是讲方法的,你这么喝永远也不能解你的愁,只会让你愁上更愁。”

    少女没有再继续回话,只是依然用那冷漠的眼神盯着陆知非,但是陆知非明白,这意思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要想解愁呢,就必须要达到一种醉的状态,而醉与醉之间也是不同的。有的人喝醉了体寒头疼,恨不能吐个干净然后倒头就睡,有的人喝醉了却是飘飘欲仙,忘却一切烦恼。像你那样的喝法,不叫喝酒,叫灌酒,因为人一定时间内能消化的酒是有限的,你继续那样喝,只会变成前面那种醉法,使你的头更痛,苦越深。”

    “难道我该小口小口的抿?”

    “小口不错,但也要是适合自己的小口,入口的酒无论太少还是太多都难以品出酒味,反而只会觉得辛辣,体会不到喝酒的乐趣。你可以自己试试先,试到自己觉得不辣不苦,反而有股香气就行。”

    闻言少女先瞪了陆知非一眼,仿佛在说骗我你就死定了,然后就轻端起酒坛,倒了一点点酒入口,觉得达不到陆知非说的状态,就又加了一点,然后又又加了一点,然后又又又加了一点,结果感觉都是一样的苦,一样的辣。

    觉得自己被骗的少女气愤地问:“明明都是一样的难喝!”

    “怎么会呢?”陆知非也觉得奇怪,这少女灌了那么一大口到现在脸都没红,应该是能喝酒的啊,怎么会一点酒香体会不到,“你给我尝尝你的酒。”

    “你是不是就是想蹭酒的?”不怪萧临晚警惕,毕竟自己家里现在经济困难,自己买这两坛酒已经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哪能这样轻易分给他,自己还指着这两坛酒喝醉呢。

    “我犯得着蹭你的酒吗?我就是不想喝了才跑这儿来的。”陆知非无奈地摊手。

    “一身的胭脂味儿,刚刚肯定在喝花酒,离我远点。”少女努了努精致的琼鼻,冷声道。

    “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去的,我这不是跑出来怕被抓回去才躲这儿了吗。”陆知非连忙解释,极力维持着自己在少女眼中的形象。

    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陆知非在萧临晚心里的形象已经不堪的不能再不堪了,更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其实就是萧临晚……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陆知非又转而说道:“这样吧,你有两坛酒,我买你一坛行了吧。”

    “五枚银钱一坛。”少女不客气地说。想着这下可以让这个非要喝自己酒的人知难而退了吧,自己买这两坛酒实际上只花了一百铜,而十枚银钱就足以买一百坛这样的酒了。

    陆知非听到少女的报价也是惊了,没想到这酒居然这么贵,可包装确实不咋地啊。五银钱对于这明国都城的普通人家来说也不算一个小数目了,大多数人家一个月的收入可能也就是五银左右的样子。不过陆知非可是陆家阔少,这些钱还是掏得出来的。

    见少年掏了一会就随手丢过来五枚银制的钱币,萧临晚心里错乱,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早知道这少年这么阔绰,就该喊十枚金铢的,想来应该能让家族缓上一小小口气,不过自己本不是为了讹钱,只是为了吓吓这个少年罢了。

    “便宜你了。”少女依旧冷声道,尽管对这近似骗人钱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说完便拿起旁边还没开封的那坛酒就往陆知非那里丢了过去,四五斤的酒坛丢起来还稍稍有些费力。

    陆知非轻巧地接过酒坛,便迫不及待地拆开封口,想要尝尝这五枚银钱一坛的酒是啥滋味。

    抱起酒坛喝了两口,陆知非的表情就变得哭笑不得,没再继续喝下去。

    萧临晚也很好奇这少年喝了自己的酒怎么变成这么一副表情。

    “说实话,你这酒花多少钱买的。”陆知非苦笑着发问。

    “怎怎么了?”少女也有些结巴了。

    “我猜这酒一坛不超过一百铜吧。”

    “五十铜一坛怎么了……我就只带了这么多钱!”少女被拆穿也有点窘迫,但也没有骗人来嘴硬。

    五十铜一坛快五斤的酒,一斤十铜,一斤猪肉都得快二十铜了吧,你这啥酒啊……陆知非在心里吐槽着。

    “我知道了,肯定是店家看你一个年少的姑娘家,断定你不懂酒,你又只拿了这么多钱出来,就把这卖不出去最次的酒卖你了。你说说,这都没人买的酒,能好喝吗?喝一百坛,也达不到那第二种醉法。”

    “我去找老板算账!”

    “算什么账啊,咱现在还坐人酒馆屋檐上呢。你给了相应的钱,人家给你相应的货,本就是天经地义。”

    萧临晚也知道这样去算账是没道理的,只是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感觉脸有些烫,没想到自己买的是那些没人买的劣等酒,想一想确实五十铜俩坛酒太便宜了些,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只有那么多钱,困窘的自己连买醉都做不到。不免又想到了自己和萧家如今的处境,心里更是悲凉,刚刚酒里的苦根本比不上自己心里的苦。

    看着少女逐渐低垂的眼眸,陆知非心里亦是不忍,想了一下便对少女说道:“你等我一下。”就起身从屋檐最低的地方爬了下去。

    萧临晚并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少年要去干嘛,但是自己却没来由的愿意等他。

    只是手边的次等酒再也喝不下去了,因为它确实很难喝。有的东西就是这样,不知道之前你或许还愿意将就,但当你知道这东西有多烂的时候,便一下也不愿再尝试了。

    等了似乎没有多久,甚至萧临晚嘴里的苦味都未散去,少年就左右手各提了一壶酒出现在了视野里,还刻意的一直只在房顶中檐那根并不宽敞的木梁上行走,即使没控制好平衡从木梁上不甚落下一只脚,还赌气似的重新再走一次。

    踉踉跄跄的像一只笨拙的小猫。

    这并没有什么意义,萧临晚只觉得孩子气,就好像小时候下雨打伞的时候,小雨的地方不走,偏偏要从人家更大水花的屋檐下走过。

    皎洁的星空下,萧临晚觉得自己心情好了那么一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