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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隐现的可怖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次感染者主动反抗的事居然能牵扯那么多东西,属实在他的意料之外,莫名其妙多了一大堆无关的仇敌。

    那些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只是说了句话,点了点头,他和索尼娅就落入险境,如源石那般蛮横,像天灾那样无理,随意危及他们的生命。

    如果他的情报来源足够多,那他就会明白这次事件幕后的推手远不止乌萨斯内部,千里之外的其他国家也有不少和他有仇的陌生人,作为一个刚来泰拉没多久的人,结仇就能结的跨越版图,也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成功。

    当然这都是后话,仅凭他现在从他人那里提取的信息,能推测的就只能到国内派系林立,再往上一点信息依据都没有的猜想就不能叫推测了,那叫白日做梦,是被迫害妄想症的级别了。

    “乱成这样了吗?谢谢你的信息。那我就先走了。”

    “不用谢,祝你一路顺风。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一直不敢转头面对的洛班暴起发难,左臂一甩带着惯性朝埃米尔头部狠狠打去,右拳紧握准备跟上下一击。

    可他的突袭从根本上就不成立,足以让任何成年男性失衡错乱的攻击失败了,并不是被身后的人躲了过去,军队泛用的体术又不全仰仗这一击,躲了第一拳还有第二拳,第三拳,猜到某种事实的他不会停下,生命的最后必是疾风骤雨般的反抗。

    他只是没想到,他的拳头在碰到对方脑袋的时候就崩散开,穿过后才恢复原样,站在原地的怪物如同清风拂面,一点感觉都没有,战斗早在开始前就结束了。

    “原来我早就死了吗。”

    明白了这个事实后洛班也懒得反抗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他现在这样的情况应该对方源石技艺的一部分,搓圆揉扁想来都凭对方的喜好,反抗和拼死一搏根本不存在。

    洛班是放弃了,但被袭击的人没有放弃,他十分好奇。

    “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怪物是觉得他发现不了吗?

    “我这辈子就没老老实实的做过报告,但这次碰上你不仅说的井井有条还附上了分析,军队时期上司要的总结我都能逃就逃,现在对一个敌面大于友面的人。我怎么可能说这么多,除非我把脑子卸下来,不然怎么都能察觉到。”

    虽然不知道死去的他为什么能呼吸能思考,刚才散的和烟雾一样的手臂捏起来也和以前的感觉相同,身体各项机能都在正常运作,但明白自己死了之后,心理负担放下了大半的洛班开始仔细观察怪物的样子。

    他原以为会看到什么摧毁三观的奇葩异形,结果对方的脸意外的清秀,攀附缠绕在他手臂之上的不明物质让他看起来有些臃肿,但却意外的搭,给人一种他本该是这幅模样的错觉,非常,合适。

    只是还少点什么,缺了一些关键的东西。

    整体来说,是一个角的样子较为奇怪的埃拉菲亚人。

    “虽然我大致有些猜测,但能问一下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既然被发现了,埃米尔也不吝啬自己的答案,告诉他也没什么。

    “从他们口中知道你躲在这里之后。”

    原来本能警告达到巅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啊,他都没有发现,错怪它了,一直都有在好好运作,辛苦了。

    “口中?和之前那样?”

    埃米尔点点头予以肯定。

    “那现在这个走廊又是怎么回事?”

    “基于你内心的渴求具象出来的场景,我想应该是遇见我后存活下去的可能性的延展。”

    “假的?”

    “假的。”

    “我内心的渴求?那你能让我看看后续会发生什么吗?”

    埃米尔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空间中的时间飞速流逝,洛班不由自主的行动起来,身体像是木偶一样做着既定的动作。

    一番交谈后,放他离去的怪物亲口告诉了他名字,叫他去废弃校舍找一个名叫索尼娅的人,只要洛班报上那个名字,索尼娅会允许他留下来恢复伤势。

    之后洛班加入了那个名叫乌萨斯自治团的组织,帮那些孩子们做事,团队中的索尼娅非常适合领袖,总会站出来鼓励大家,成为旗帜。

    作为智囊的安娜学识非常丰富,大概组织中所有人脑子里的道理加起来都没有她多,总是给出建设性意见,补足他,索尼娅和烈夏三个人鲁莽计划中的缺漏。

    拉达乐观开朗可爱,做饭也好吃,自己的女儿要是也这样就好了,总是和自己闹别扭,一点都不坦率,之前还和自己一块去狩猎,真是胡闹,女孩子学那么多射击技巧干什么,手艺有人继承确实很开心,但终究希望她过得更好一些,像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幸福的活着。

    这个团队在他加入后不久经历了一次叛乱,人数锐减的同时,安娜开始变得冷漠,洛班对这种样子既熟悉又陌生,但作为剧中人的他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这样的人。

    叛乱的第二天,索尼娅消失了一整晚,带回来一个坏消息,一直占据冷藏库的贵族团体瓦解了,火焰吞噬了所有人最后的希望,她们要开始为未来考虑了。

    坏消息公布的当天晚上,安娜身边那个名叫薇卡的女孩消失了,没找到尸体,没发现痕迹,团队中的人走得走,散的散,最终只留下索尼娅,安娜,拉达,罗莎琳四人,还有一个留下来养伤的外人洛班。

    放任四个女孩在这种混乱无序的学校自生自灭可不行,伤养好之后,他主动选择帮助她们逃离学校,只是那个时候包围学校的整合运动已经开始撤退,没有人站出来阻止她们的逃跑,学校里的其他学生也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想离开的就只有她们和一个中途加入的贵族女孩。

    仿佛悲剧永远不会结束,刚刚逃离学校不久的她们就碰上了天灾,象征毁灭的陨石带着刺目的亮光砸向地面,摧毁一切,但不幸中的万幸,他们所在的区域没有受到天灾直击,只要小心避开感染区就不会有任何事。

    一路避开感染区几天后,她们遇到了一个自称Guard的整合运动,对方帮助她们躲避了一组整合运动的巡逻兵,告诉她们附近所有的巡逻路线,邀请她们加入他组织的避难所。

    但安娜拒绝了他,作为小队的一员,洛班没有意见,那个避难所的戾气太重了,所谓的幸存者完全就是定时炸弹,不少人眼神中充斥着疯狂和绝望,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休息地点,她们一行人宁愿继续在废墟中流浪。

    长久困苦的生活让她们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每天都为了食物拼命,时常有流浪者袭击她们,就在绝望尽头,一个名叫罗德岛的组织找到了她们。

    在那里一切灾难都结束了,像是拯救人类的诺亚,洛班在那里找到了失散的女儿和认定死亡的妻子,乌萨斯自治团的孩子们也开朗的加入了罗德岛,成为了常驻干员。

    而前军警洛班则是带着妻子和女儿在罗德岛进行舰船补给时留在了龙门,他不想再战斗了,他只想陪在家人身边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语言不通在生活刚开始时造成了很多麻烦,但这点麻烦跟废墟中挣扎求生的麻烦完全没法比,周围的街坊邻居也都是好心人,时常帮助他们。

    平静祥和的时间过得很快。

    今天是卓雅的十八岁生日,洛班提前和总管打好招呼下班回家,从一家蛋糕店里取走预约的蛋糕,买了四袋卓雅最爱吃的董记鱼丸,看那个摊主的手法,洛班就知道这不是一般人,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谁没有点秘密?

    现在的他就只想和女儿一起过生日,就像这个隐姓埋名做鱼丸的大爷一样,平静祥和的生活是最好的。

    为此洛班还邀请了他在龙门遇到的最好的朋友埃米尔,是一个角的样子较为奇怪的埃拉菲亚人,刚来龙门时同为异乡人的埃米尔帮了他不少忙,是一个热心善良,见不得他人困扰的的好小伙,渐渐地埃米尔也会来他家吃饭,一来二去大家也都熟了,这个清秀瘦弱的单身小伙子不错,只要不打卓雅的主意,这兄弟就能处。

    时间来到晚上,大好的日子达丽雅也不再限制他喝酒,卓雅和埃米尔已经成年,大家应该都喝上一杯庆祝才对。

    酒过半巡,达丽雅和洛班念叨着生活中琐碎的小事。

    楼下的早茶的价格越来越贵,味道越来越难吃,昨天星熊督察追击犯人的时候又砸碎了地板,赔了不少钱,董家老伯的身体越来越差,不知道鱼丸还能再吃几年等等。

    卓雅则是和同龄的埃米尔说着学校的话题,看着两人相谈甚欢,洛班心里不是滋味,之前这兄弟能处的评价也消失了,有些醉意的洛班嘴上开始唠叨。

    “埃米尔我警告你啊,我们卓雅喜欢的是射击,你这种书呆子她看不上的,别打那种主意啊。”

    “爸,你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闭嘴!酒还要不要喝了!”

    洛班瞬间被呛的支支吾吾,这点酒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喝上的,要是给女儿拿走了,还真不一定能要回来。

    卓雅说完洛班,转头向埃米尔道歉,约他下次一起出去玩,在家里父亲总是说些有的没的坏心情。

    一旁看戏的达丽雅和洛班的看法完全相反,埃米尔是个好孩子,一个人在龙门读书,还对同样是外来者的他们伸出援手,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阿拉,我倒是觉得埃米尔很好哦,如果哪一天你们确立了关系,小卓雅一定要告诉我啊,我跟那个老头子不一样,没那么迂腐。”

    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只有洛班一个人受伤的世界完成了,怀着满腔的愤恨,化身无情的干饭机器,把菜都吃光,谁让她们帮着那个外人针对自己。

    发现了洛班的偷跑行为,达丽雅和卓雅呼喊着埃米尔一起加入抢菜的行列,大家一起笑着,吃着。

    眼泪止不住得流下,混着嘴里的食物,不知是幸福还是痛苦的味道。

    做梦的人醒了,梦境自然也醒了,幸福的时间静止,除了洛班所有人的动作都凝滞在夹菜的那一刻,刚刚还在和女儿争抢肋排的洛班一脸颓然倒在椅子上。

    坐在他对面的埃米尔看向他,冷漠开口。

    “满足了?”

    洛班没有回答,看着长大成人一脸笑容有了牵挂的女儿,看着掩嘴偷笑陪自己慢慢老去的妻子,拿起开封的酒瓶往杯子里倾倒,酒液满溢而出,混合着他的泪水流向桌子,流到地面,消失不见。

    “在这份虚假的世界中唯有你是真实的,这是什么黑色笑话,我笑不出来啊。”

    “虚假的幸福又何尝不是幸福呢?人生最重要的还是难得糊涂。”

    听到这句话,愤怒的洛班把流之无尽的酒瓶掷向地面,在清脆的破碎声中掀翻了桌子,达丽雅和卓雅化作烟雾消失不见,他揪住了埃米尔的衣领。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就因为是假的,就因为是假的才不行!你把我的家庭当做什么了!”

    愤怒的洛班直视埃米尔的双眼,想从那里看到他的答案,可他注定一无所获,什么都得不到。

    “那是你的家人,不是吗?重要的和不重要的,我一向分的很清。”

    “呵呵。你果然是个怪物,我一开始的感觉没有错,人是不能舍弃那么多东西的,羁绊记忆情感,无论好坏共同组成的才是复杂的人。”

    “我不理解,明明是自己的渴求,我实现了他,你却说我是怪物。”

    洛班松开双手,把椅子扶起来,坐在上面,重新拿出一瓶酒。

    “你会理解的。之后的我会怎样?继续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接受折磨吗?”

    “不,看破的时候你就已经不在里面了,随时都可以离开,但如此抗拒的只有你一个,其他人都沉浸在美梦之中,而且我现在只能做到收集死人灵魂中的信息,你离开就意味着死,彻底的死去。”

    “反正已经死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说来外面的黑夜也是你的手笔?”

    猛灌了好几口酒,洛班也没察觉到这个世界和现实的区别,两者根本就一模一样。

    “是。”

    “那些追杀我的学生呢?”

    “我没有仁慈到让坏事做尽的人享受,他们的目的和结果都是恶,即使是为了生存。”

    “看来你还觉得自己挺正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没有制裁一切的权利,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你还挺清醒,一般有这能力,别人都应该膨胀得以为自己是天上神明吧?”

    埃米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是一个很暧昧的问题,暧昧得连回答都会变得暧昧。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前后对待我的态度差距如此之大,明明之前上来一句话不多说就把我杀了,方便从灵魂里搜集信息?后来又大发慈悲让我做个美梦,你是在同情我么?还是说你任然拥有人类的同理心?”

    埃米尔漠然的看着他,等待他的选择。

    “好吧,再见了,奇特的怪物,作为一个比你多吃了几十年饭的人类,给你一个忠告,去做个好人,找回那些珍贵的东西,不然人生会变得很无趣。”

    “不用你提醒,我说过,重要的,不重要的我分得一向很清。”

    洛班的身体开始消散,他的时间已然不多,既然这样他也懒得说教这个小鬼,谁的活法不是活呢?只是,他想帮一把那个让他看到美好生活的……人。

    哪怕是虚假的。

    头颅停在半空,洛班意识消失的最后,他开口。

    “是啊,清醒得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