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烧烤
虽然公司给张逸可下了指标任务，但她心里头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指标完成率，而是“突破0”，仿佛这才是她的底线。
在签下宝仟的单子后，她心里有了个定心丸，重新安排了缪小影的上班任务，也重新“规划”了自己的工作时间。
缪小影却苦不堪言。
上班第一件事是打开张逸可的电脑，把她闲置的包放工位上，椅子拉开，让她的工位始终保持一种正在“奋斗”的状态；然后是宝仟的广告投放跟踪、软文上线、论坛维护、项目页面信息更新；
每到中午的时候，张逸可会风风火火的背着包来上班，一过来就会嘱咐缪小影去楼下等她的外卖抑或去策划中心找伏洁咨询方案。这是缪小影最反感的时刻，因为她每天的“进食”都会被打断，短则五、六分钟，长则十几分钟。
她一直觉得“吃饭和睡觉”两件事被打扰是最令人讨厌的。
每天下午才是最“惊心动魄”的时刻，张逸可开始工作的时间直接决定了缪小影的加班时间。一般情况下，张逸可上班后会边聊天边“研究”各大购物网站，等到三四点的时候，她才开始给她认识的甲方电话。
而那些甲方很给她面子，都会说句“那做个方案看下吧”。此时的张逸可会异常积极的回应“我加班做，明天来拜访”，然后催促缪小影连夜赶方案。
这成了缪小影的梦魇，开启了她没日没夜的加班生活。她很讨厌这种内耗，但是自己没话语权，甚至都没反抗的能力；她想找个人倾诉吐槽，怎奈她跟张逸可一样，与前台后台都无熟络的人；她也想跟路昭有诉说请教，可是她这个名义的“徒弟”却没找到亲近他的机会。
当然，她也不敢贸然去找他，害怕过多的打扰会使他厌烦，害怕“徒弟”的标签实质也不过是普通同事而已。
她就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的转着，却没有方向。
临近月底，张逸可终于开始奋发图强了，天天带着缪小影去拜访甲方。白天奔波，晚上做方案已经让缪小影疲惫不堪，最让她觉得心惊胆战的是张逸可随时爆发的脾气。
时间久了，她有种阳光已经消失的感觉，人也开始显得有些丧气。
某天，张逸可又是在中午时分抵达公司，一来就絮絮叨叨，一边手忙脚乱的翻包一边让缪小影去找伏洁。
缪小影正在吃饭，随口说了一句：“伏洁中午去吃饭了。”
这句话正好落在了张逸可的痛点上，她瞬间爆发：“缪小影，你看都没看就知道她中午去吃饭了啊？你怎么睁眼说瞎话。”
老实人也有奔溃的时候，缪小影感觉已经忍受到极限：“逸可，中午是大家吃饭的时间，策划中心那边工位都空了。”
张逸可很不耐烦的推了把缪小影：“你去看下啊，你不看怎么知道呢？”
这一推，把缪小影老好人的火气也推了上来：“我在吃饭呢，你自己去找她吧，或者你打电话也一样。”
“啪！”
张逸可把她的鼠标重重的的摔在桌上，既不起身去找伏洁，也不打电话，板着脸不再说话。
缪小影知道现在她无论说什么，张逸可都会破口大骂，于是也默不作声，两个人的气氛降到冰点，像两个刚吵完架的小学生。
缪小影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她也无法做到像静静那般时不时的花言巧语哄骗张逸可。
“你去把我电脑包找出来。”
张逸可打破了沉默。
缪小影起身去找包，拿出来后，张逸可开始了更大的爆发：“这不是我的包！”
说完，又重重的扔回给缪小影。
缪小影叹了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压着声音说道：“就是从你柜子里拿的，柜子一直是锁着的状态，柜门钥匙也一直放你抽屉的。”
“哼。这个是公司周年庆的包，我就用过一两次，怎么会这么脏这么破呢。”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见这个包。”缪小影回答道。
“你之前有没有看到别人在我柜子那边调换包？”张逸可仍然不相信。
“没人会做这个事情吧，而且只是个包而已。”缪小影略带苦涩的说着。
“那就是你弄的喽？”
“我都说了我是第一次见这个包。”缪小影觉得万分无语，想着张逸可不会轻易罢休，就起身说道，“算了，我去洗手间擦下吧。”
缪小影擦完后，张逸可仍旧在包上四处看着，一会儿用嘴吹吹，一会儿用手掸掸，直到她觉得满意了，才把电脑、电源线、她的笔记本、水杯一同装进包里。她自己拿起了手提袋，用眼神示意缪小影背包跟她走。
缪小影又塞了个自己的本子，电脑包变得更沉重了。
这次她们拜访的客户是通过花韵的关系介绍的，项目总正是花韵的老公，而这家公司原本是一组周琪的客户。
“周周看房”虽然针对前台开发的各小组明文规定不可以抢占客户资源，但针对新项目却没有明确的说法，因此张逸可打了个擦边球。
但真正拜访的时候，缪小影发现光明正大的开拓新客户还真的是一件难事。首先，“太太社交”仅仅是牵线搭桥，上桥后才是真正的拓展开端。
“老刘现在安排你跟进我们公司了？”
“也就是新项目而已，老项目还是周琪跟进的。”张逸可满脸笑容的回答。
“这个项目刚拿，现在营销负责人还没确定，做推广早呢。”
张逸可继续献殷勤：“这个我知道的呀，我也只是过来看看前期有没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发发稿子什么的都是可以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过来拜访沈总您。”
“这样吧，等营销负责人确定后，我把你联系方式给他，然后你们再对接。”
“哎呀，谢谢您。这就不打扰您了。”
张逸可手舞足蹈的起身告别。
这场十分钟左右的会面让张逸可十分开心，她跟缪小影反复强调要搞好与花韵的关系。
“后面就让花韵帮忙盯着了。”
缪小影面无表情的一路附和着，她是个谨慎的人，总觉得张逸可对于这事过于乐观。
“如果是静静，肯定能跟逸可同‘悲喜’了吧。”她暗暗想到，然后用力地甩了甩背着包的肩膀，“今天能准时下班吗？”
她们回到公司的时候，李佳正在宣布晚上七点开始“烧烤”。
缪小影心想着“有点累，不太想去烧烤聚餐”，可当看到其他同事表情的时候，她明白了“烧烤”的含义，然后低声骂自己幼稚。
“烧烤”的英文是“芭比Q”，潜台词是“完蛋了”的意思。这是“周周看房”每月的例行晚会，只针对前台开发的各个小组。由刘峥嵘主持，策划中心、研究院负责人共同参与，轮番对各小组的本月业绩进行点评。
李佳会根据指标完成率安排排会顺序，而张逸可一般都是垫底的，轮到她基本上要到凌晨两三点了。
缪小影叹着气，有些焦虑。一方面她很累，很想很回去睡觉；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她们组的过会情况。反而张逸可倒是处之泰然，乐呵的与其他组的同事聊天。
吃过晚饭后，缪小影实在困得不行，于是便趴在桌上睡觉了。
“哎，哎，你怎么回事啊？”张逸可一个劲地拍她后背，“整个办公室就你趴在桌上，像什么样子！没事多跟其他组的同事活络活络，看你都不去社交。”张逸可边说边翻了个白眼。
“我有点累，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你真是娇生惯养，才加了几天班就喊累了。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每天都跟打仗一样忙，也没天天喊累啊。”张逸可显然对缪小影的回应很不满意。
“那是你身体好。”缪小影继续趴着，没理会。
张逸可火气更大了：“今天我们出去拜访的客户，你名单录入系统了吗？”
“不是没有营销负责人的名片么？”
“那你录项目总的名片啊，别管是不是周琪的，你先录。看你，工作没干完就休息了，就你这个工作态度……”张逸可边说边摇头。
“你不是说要对一组保密么，录项目总到名单系统，后台判别的时候肯定会跟一组的人说的。”缪小影辩解道。
张逸可思索了下，“行，不录就不录。不过缪小影，我说一句你回一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比我厉害啊？”
“没有……”
张逸可又白了她一眼，“你真是比静静差很多。”
缪小影没再回复，她觉得在办公室里等待是件极其煎熬的事情，于是便往外走了。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她透着玻璃望去，二组的同事正排排坐着，李坚与刘峥嵘说着话，气氛看着很融洽。二组人的对面是路昭有、伏洁和李佳，路昭有在不停的记着什么。
缪小影驻足看了一会，突然路昭有抬起了头，她连忙慌张的走了。
写字楼大堂已经空空荡荡，她在里面漫无目的地徘徊着，直到她看到大堂咖啡店前的沙发，瞬间觉得腿软，满身倦意来袭。
她坐下后便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把“加班”、“张逸可”通通抛到脑后，几日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了尽情的宣泄。
不知睡了多久，她似乎听到旁边有塑料袋的“呲呲声”，又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盖了什么；她猛然惊醒，立马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
“我吵醒你了吗？”路昭有站在她跟前，轻声的问她。
她定神了片刻，发觉身上盖了件驼色的风衣，瞬间清醒了。
“是你的衣服吗？”她立马跳下沙发，把衣服给到路昭有。
“你可以再睡会，现在才到三组呢，轮到你们的时候我提前告诉你。”
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睡够了，我也上去了。”
“喝咖啡吗？”路昭有问。
她微笑着摇摇头。
路昭有坐下了，拿起咖啡喝了起来，“你最近很忙啊，看你天天在加班。”
她也跟着坐了下来：“是啊。白天忙常规的工作，有时会去拜访客户，晚上就加班写方案了。”
“你都不发给我看看，我不是你师傅么？”路昭有端着咖啡望着前方，略显失望的问她。
她有些意外，小声的回答道：“我怕打扰你。”
“我怕被打扰的话，就不收你这个徒弟了。”他转头看向她，温柔的笑了，然后又抬起手摸了下她的头。
一时间，缪小影不知所措。
他拾起衣服，披在了缪小影身上，“你还是在这边休息吧，我先上去了。”
缪小影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呆坐着，隐约闻见了他留下的风衣上有一股浅浅的柑桔香。
接近晚上十一时，张逸可打来了电话，大声质问缪小影在何处，挖苦她不懂得团队精神，一个人乱跑，“到底你是我助理还是我是你助理啊，你不要躲在哪里睡着了，还要我来提醒你。”
缪小影无奈的回复：“我没走远。”
她很羡慕其他组的同事，只要该做的事情做好，从不会针对某个小事情反复叨扰。而张逸可属于那种她说什么都很有理，别人做的、说的统统都存在问题，且会揪着这些细节反复数落。
缪小影觉得很是奇怪，有时她会觉得张逸可说的很有理，而反复的否定自己；有时，又觉得张逸可做的很出格，甚至很多时候不顾及她的尊严，大声呵斥她；但她又没有破解的方法，于是又会怀疑自己真的不如静静，也不如其他组的同事。
她上楼后，张逸可正襟危坐，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缪小影，你说说你，这么好的机会你也不知道争取，多跟其他组的同事聊聊天，学习学习。一个人瞎逛什么啊。”
张逸可的白眼仿佛是生产条线批量产的，几乎都无成本的给了缪小影。而缪小影被“给予”的次数多了后，开始习以为常了。
“他们‘烧烤’时候谈的内容你不去问问的么？你是新人，等下老刘向你提问，回答不出来多丢脸。”张逸可又是噼里啪啦的说着。
缪小影这才晃神过来，二组的同事已经“烧烤”完下班了，一组的同事刚从会议室出来。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张逸可很想知道里面的“烧烤”情况，但又碍于自己是最后一名，亲自去问显得很没面子，于是便把问题抛了出来。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张逸可说的有道理了，这也是她助理工作的内容之一，确实该跟其他组的同事交圈。
等她起身准备去找王芝芸的时候，张逸可在她背后推了她一下：“你杵着干嘛呢，都跟你说了还不行动。”
又是这样突如其来的训斥，她刚还觉得张逸可很有道理，“推”的那一下又把她的尊严推了出来：“我正准备过去呢。”
“我不推你你知道要过去吗？什么事情都要我在你背后推着你做，每天都呆呆的。”
“我都起身了啊。”缪小影皱着眉头辩解。
“你再跟我斗嘴，再斗一会儿他们都要下班了！”张逸可开始咬牙切齿了。
缪小影觉得有些不顺畅，本来心甘情愿做的事情变了味道。
“你们逸可是每天都在折磨你啊。”王芝芸一如既往的跑题，她很想从缪小影处听到一些关于张逸可的八卦。
“还好吧。”缪小影笑笑，继续问道，“峥哥问了你们什么问题啊？”
王芝芸边收拾东西，边说道：“逸可又不是没‘烧烤’过，她都知道的啊，还让你来问。”
缪小影连连摆手：“不是的，我是自己想知道。毕竟新来的嘛，怕峥哥会问我问题。”
王芝芸哈哈大笑，“峥哥什么时候问过助理问题，你在那边只要坐着就行了，不会问你的。”
“那你们‘烧烤’的情况怎么样啊？”缪小影继续追问。
王芝芸背起包准备走了：“就那样吧。”
缪小影听了有些垂头丧气，显然王芝芸不想跟她多聊，她完全无法获取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这时，董文珺凑了上来：“小影，你不用担心，峥哥就过一下3月的指标达成情况。如果你们没完成的话会问原因，一个客户一个客户的去分析；然后会问你们4月的计划。一般都是小组负责人回答的，我们只要旁听就行。”
缪小影很感激董文珺，仔细一想，似乎都没加过联系方式。想着董文珺上次还差点送她杯子，自己却白白错失了一个交朋友的机会。
想到这，她开始行动起来。
“不能按着静静给的名单来了。”她再次反思了自己的交际能力。
轮到她跟张逸可去“烧烤”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她觉得身体已经被掏空，只剩一副“行尸走肉”在虚无的行动着。
而当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坐了一宿的人仍然精神抖擞，刘峥嵘依旧中气十足，路昭有也看不出疲意，李佳甚至都补过妆。
缪小影赶紧打起精神，但是心里仍然止不住的冒出个念头——“我真是一介凡人。”
张逸可用什么态度对待缪小影，刘峥嵘就用什么态度对待张逸可，简直是一脉相承。只见他一脸鄙夷的对张逸可说：“你都进公司多少年了，现在是躺平了吗？哪个月完成过指标？”
张逸可一脸笑容：“哎呀，老刘，分配给我的客户数量太少啦，又都不在强销期。”
“所以让你去开发新客户啊。”
“我已经在开发了。”
“哪家企业？”刘峥嵘继续问着。
“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等差不多了我再汇报。”
刘峥嵘叹了口气，“你不能总吃宝仟的老本啊，一个宝仟吃完了，你下顿吃什么？”他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盘下手上现有的客户，看看4月份他们营销费都多少？让伏洁跟昭有帮你想想办法。”
只是，张逸可除了宝仟外，其他尾盘项目没再关心过，也就无法回答具体的数字了，只能随口一说“其他的项目都不做推广了。”
刘峥嵘有点生气了：“有些项目尾盘还积压了大量货值，为什么不做推广？他们案场现在没业务员了？分销都不做？”
张逸可沉默了会，场面有些尴尬。
而刘峥嵘问的项目，缪小影都实地调研过，于是她果断打破了沉默：“峥哥，这几个项目的情况我能补充下吗？”
张逸可在台下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说吧。”刘峥嵘甚至没正眼看她。
路昭有倒是放下了手中的笔，聚精会神的听她汇报。
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缪小影把刘峥嵘的问题回答的甚是清楚，刘峥嵘颇感意外，冷笑的对张逸可说：“你不能什么都甩手让助理去干啊，你才是主导，助理只是配合你的工作。张逸可你现在主次不分了。”
张逸可的脸沉了下来，然后又立马切换成笑脸：“哎呀，工作肯定是我做的啊，小影是新来的，她什么都不懂。我现在一边干活，一边还在带新人，她刚说的都是我让她去锻炼出来的。”
“你能带新人就好，我看这个小姑娘不错，你不要没几个月就把人家吓跑了。”刘峥嵘似乎很了解张逸可。
“她是我徒弟。”路昭有突然冒出了一声。
这句话虽然说的很温柔，很平静，却如同给夜晚空寂的会议室打了一声响雷，着实把缪小影吓了一跳。
刘峥嵘开始正眼看缪小影了，眼神里更多的是打量，仿佛之前坐着的缪小影只是个工具，这会才变成人；李佳则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她，伏洁在那边微笑着，张逸可的脸更绿了。
在签下宝仟的单子后，她心里有了个定心丸，重新安排了缪小影的上班任务，也重新“规划”了自己的工作时间。
缪小影却苦不堪言。
上班第一件事是打开张逸可的电脑，把她闲置的包放工位上，椅子拉开，让她的工位始终保持一种正在“奋斗”的状态；然后是宝仟的广告投放跟踪、软文上线、论坛维护、项目页面信息更新；
每到中午的时候，张逸可会风风火火的背着包来上班，一过来就会嘱咐缪小影去楼下等她的外卖抑或去策划中心找伏洁咨询方案。这是缪小影最反感的时刻，因为她每天的“进食”都会被打断，短则五、六分钟，长则十几分钟。
她一直觉得“吃饭和睡觉”两件事被打扰是最令人讨厌的。
每天下午才是最“惊心动魄”的时刻，张逸可开始工作的时间直接决定了缪小影的加班时间。一般情况下，张逸可上班后会边聊天边“研究”各大购物网站，等到三四点的时候，她才开始给她认识的甲方电话。
而那些甲方很给她面子，都会说句“那做个方案看下吧”。此时的张逸可会异常积极的回应“我加班做，明天来拜访”，然后催促缪小影连夜赶方案。
这成了缪小影的梦魇，开启了她没日没夜的加班生活。她很讨厌这种内耗，但是自己没话语权，甚至都没反抗的能力；她想找个人倾诉吐槽，怎奈她跟张逸可一样，与前台后台都无熟络的人；她也想跟路昭有诉说请教，可是她这个名义的“徒弟”却没找到亲近他的机会。
当然，她也不敢贸然去找他，害怕过多的打扰会使他厌烦，害怕“徒弟”的标签实质也不过是普通同事而已。
她就像个陀螺一样，不停的转着，却没有方向。
临近月底，张逸可终于开始奋发图强了，天天带着缪小影去拜访甲方。白天奔波，晚上做方案已经让缪小影疲惫不堪，最让她觉得心惊胆战的是张逸可随时爆发的脾气。
时间久了，她有种阳光已经消失的感觉，人也开始显得有些丧气。
某天，张逸可又是在中午时分抵达公司，一来就絮絮叨叨，一边手忙脚乱的翻包一边让缪小影去找伏洁。
缪小影正在吃饭，随口说了一句：“伏洁中午去吃饭了。”
这句话正好落在了张逸可的痛点上，她瞬间爆发：“缪小影，你看都没看就知道她中午去吃饭了啊？你怎么睁眼说瞎话。”
老实人也有奔溃的时候，缪小影感觉已经忍受到极限：“逸可，中午是大家吃饭的时间，策划中心那边工位都空了。”
张逸可很不耐烦的推了把缪小影：“你去看下啊，你不看怎么知道呢？”
这一推，把缪小影老好人的火气也推了上来：“我在吃饭呢，你自己去找她吧，或者你打电话也一样。”
“啪！”
张逸可把她的鼠标重重的的摔在桌上，既不起身去找伏洁，也不打电话，板着脸不再说话。
缪小影知道现在她无论说什么，张逸可都会破口大骂，于是也默不作声，两个人的气氛降到冰点，像两个刚吵完架的小学生。
缪小影自己都觉得不可理喻，她也无法做到像静静那般时不时的花言巧语哄骗张逸可。
“你去把我电脑包找出来。”
张逸可打破了沉默。
缪小影起身去找包，拿出来后，张逸可开始了更大的爆发：“这不是我的包！”
说完，又重重的扔回给缪小影。
缪小影叹了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压着声音说道：“就是从你柜子里拿的，柜子一直是锁着的状态，柜门钥匙也一直放你抽屉的。”
“哼。这个是公司周年庆的包，我就用过一两次，怎么会这么脏这么破呢。”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见这个包。”缪小影回答道。
“你之前有没有看到别人在我柜子那边调换包？”张逸可仍然不相信。
“没人会做这个事情吧，而且只是个包而已。”缪小影略带苦涩的说着。
“那就是你弄的喽？”
“我都说了我是第一次见这个包。”缪小影觉得万分无语，想着张逸可不会轻易罢休，就起身说道，“算了，我去洗手间擦下吧。”
缪小影擦完后，张逸可仍旧在包上四处看着，一会儿用嘴吹吹，一会儿用手掸掸，直到她觉得满意了，才把电脑、电源线、她的笔记本、水杯一同装进包里。她自己拿起了手提袋，用眼神示意缪小影背包跟她走。
缪小影又塞了个自己的本子，电脑包变得更沉重了。
这次她们拜访的客户是通过花韵的关系介绍的，项目总正是花韵的老公，而这家公司原本是一组周琪的客户。
“周周看房”虽然针对前台开发的各小组明文规定不可以抢占客户资源，但针对新项目却没有明确的说法，因此张逸可打了个擦边球。
但真正拜访的时候，缪小影发现光明正大的开拓新客户还真的是一件难事。首先，“太太社交”仅仅是牵线搭桥，上桥后才是真正的拓展开端。
“老刘现在安排你跟进我们公司了？”
“也就是新项目而已，老项目还是周琪跟进的。”张逸可满脸笑容的回答。
“这个项目刚拿，现在营销负责人还没确定，做推广早呢。”
张逸可继续献殷勤：“这个我知道的呀，我也只是过来看看前期有没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发发稿子什么的都是可以的。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过来拜访沈总您。”
“这样吧，等营销负责人确定后，我把你联系方式给他，然后你们再对接。”
“哎呀，谢谢您。这就不打扰您了。”
张逸可手舞足蹈的起身告别。
这场十分钟左右的会面让张逸可十分开心，她跟缪小影反复强调要搞好与花韵的关系。
“后面就让花韵帮忙盯着了。”
缪小影面无表情的一路附和着，她是个谨慎的人，总觉得张逸可对于这事过于乐观。
“如果是静静，肯定能跟逸可同‘悲喜’了吧。”她暗暗想到，然后用力地甩了甩背着包的肩膀，“今天能准时下班吗？”
她们回到公司的时候，李佳正在宣布晚上七点开始“烧烤”。
缪小影心想着“有点累，不太想去烧烤聚餐”，可当看到其他同事表情的时候，她明白了“烧烤”的含义，然后低声骂自己幼稚。
“烧烤”的英文是“芭比Q”，潜台词是“完蛋了”的意思。这是“周周看房”每月的例行晚会，只针对前台开发的各个小组。由刘峥嵘主持，策划中心、研究院负责人共同参与，轮番对各小组的本月业绩进行点评。
李佳会根据指标完成率安排排会顺序，而张逸可一般都是垫底的，轮到她基本上要到凌晨两三点了。
缪小影叹着气，有些焦虑。一方面她很累，很想很回去睡觉；另一方面，她又担心她们组的过会情况。反而张逸可倒是处之泰然，乐呵的与其他组的同事聊天。
吃过晚饭后，缪小影实在困得不行，于是便趴在桌上睡觉了。
“哎，哎，你怎么回事啊？”张逸可一个劲地拍她后背，“整个办公室就你趴在桌上，像什么样子！没事多跟其他组的同事活络活络，看你都不去社交。”张逸可边说边翻了个白眼。
“我有点累，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你真是娇生惯养，才加了几天班就喊累了。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每天都跟打仗一样忙，也没天天喊累啊。”张逸可显然对缪小影的回应很不满意。
“那是你身体好。”缪小影继续趴着，没理会。
张逸可火气更大了：“今天我们出去拜访的客户，你名单录入系统了吗？”
“不是没有营销负责人的名片么？”
“那你录项目总的名片啊，别管是不是周琪的，你先录。看你，工作没干完就休息了，就你这个工作态度……”张逸可边说边摇头。
“你不是说要对一组保密么，录项目总到名单系统，后台判别的时候肯定会跟一组的人说的。”缪小影辩解道。
张逸可思索了下，“行，不录就不录。不过缪小影，我说一句你回一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比我厉害啊？”
“没有……”
张逸可又白了她一眼，“你真是比静静差很多。”
缪小影没再回复，她觉得在办公室里等待是件极其煎熬的事情，于是便往外走了。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她透着玻璃望去，二组的同事正排排坐着，李坚与刘峥嵘说着话，气氛看着很融洽。二组人的对面是路昭有、伏洁和李佳，路昭有在不停的记着什么。
缪小影驻足看了一会，突然路昭有抬起了头，她连忙慌张的走了。
写字楼大堂已经空空荡荡，她在里面漫无目的地徘徊着，直到她看到大堂咖啡店前的沙发，瞬间觉得腿软，满身倦意来袭。
她坐下后便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把“加班”、“张逸可”通通抛到脑后，几日的疲惫在这一刻得到了尽情的宣泄。
不知睡了多久，她似乎听到旁边有塑料袋的“呲呲声”，又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盖了什么；她猛然惊醒，立马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
“我吵醒你了吗？”路昭有站在她跟前，轻声的问她。
她定神了片刻，发觉身上盖了件驼色的风衣，瞬间清醒了。
“是你的衣服吗？”她立马跳下沙发，把衣服给到路昭有。
“你可以再睡会，现在才到三组呢，轮到你们的时候我提前告诉你。”
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睡够了，我也上去了。”
“喝咖啡吗？”路昭有问。
她微笑着摇摇头。
路昭有坐下了，拿起咖啡喝了起来，“你最近很忙啊，看你天天在加班。”
她也跟着坐了下来：“是啊。白天忙常规的工作，有时会去拜访客户，晚上就加班写方案了。”
“你都不发给我看看，我不是你师傅么？”路昭有端着咖啡望着前方，略显失望的问她。
她有些意外，小声的回答道：“我怕打扰你。”
“我怕被打扰的话，就不收你这个徒弟了。”他转头看向她，温柔的笑了，然后又抬起手摸了下她的头。
一时间，缪小影不知所措。
他拾起衣服，披在了缪小影身上，“你还是在这边休息吧，我先上去了。”
缪小影望着他离开的身影呆坐着，隐约闻见了他留下的风衣上有一股浅浅的柑桔香。
接近晚上十一时，张逸可打来了电话，大声质问缪小影在何处，挖苦她不懂得团队精神，一个人乱跑，“到底你是我助理还是我是你助理啊，你不要躲在哪里睡着了，还要我来提醒你。”
缪小影无奈的回复：“我没走远。”
她很羡慕其他组的同事，只要该做的事情做好，从不会针对某个小事情反复叨扰。而张逸可属于那种她说什么都很有理，别人做的、说的统统都存在问题，且会揪着这些细节反复数落。
缪小影觉得很是奇怪，有时她会觉得张逸可说的很有理，而反复的否定自己；有时，又觉得张逸可做的很出格，甚至很多时候不顾及她的尊严，大声呵斥她；但她又没有破解的方法，于是又会怀疑自己真的不如静静，也不如其他组的同事。
她上楼后，张逸可正襟危坐，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缪小影，你说说你，这么好的机会你也不知道争取，多跟其他组的同事聊聊天，学习学习。一个人瞎逛什么啊。”
张逸可的白眼仿佛是生产条线批量产的，几乎都无成本的给了缪小影。而缪小影被“给予”的次数多了后，开始习以为常了。
“他们‘烧烤’时候谈的内容你不去问问的么？你是新人，等下老刘向你提问，回答不出来多丢脸。”张逸可又是噼里啪啦的说着。
缪小影这才晃神过来，二组的同事已经“烧烤”完下班了，一组的同事刚从会议室出来。
她恍然大悟，原来是张逸可很想知道里面的“烧烤”情况，但又碍于自己是最后一名，亲自去问显得很没面子，于是便把问题抛了出来。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张逸可说的有道理了，这也是她助理工作的内容之一，确实该跟其他组的同事交圈。
等她起身准备去找王芝芸的时候，张逸可在她背后推了她一下：“你杵着干嘛呢，都跟你说了还不行动。”
又是这样突如其来的训斥，她刚还觉得张逸可很有道理，“推”的那一下又把她的尊严推了出来：“我正准备过去呢。”
“我不推你你知道要过去吗？什么事情都要我在你背后推着你做，每天都呆呆的。”
“我都起身了啊。”缪小影皱着眉头辩解。
“你再跟我斗嘴，再斗一会儿他们都要下班了！”张逸可开始咬牙切齿了。
缪小影觉得有些不顺畅，本来心甘情愿做的事情变了味道。
“你们逸可是每天都在折磨你啊。”王芝芸一如既往的跑题，她很想从缪小影处听到一些关于张逸可的八卦。
“还好吧。”缪小影笑笑，继续问道，“峥哥问了你们什么问题啊？”
王芝芸边收拾东西，边说道：“逸可又不是没‘烧烤’过，她都知道的啊，还让你来问。”
缪小影连连摆手：“不是的，我是自己想知道。毕竟新来的嘛，怕峥哥会问我问题。”
王芝芸哈哈大笑，“峥哥什么时候问过助理问题，你在那边只要坐着就行了，不会问你的。”
“那你们‘烧烤’的情况怎么样啊？”缪小影继续追问。
王芝芸背起包准备走了：“就那样吧。”
缪小影听了有些垂头丧气，显然王芝芸不想跟她多聊，她完全无法获取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这时，董文珺凑了上来：“小影，你不用担心，峥哥就过一下3月的指标达成情况。如果你们没完成的话会问原因，一个客户一个客户的去分析；然后会问你们4月的计划。一般都是小组负责人回答的，我们只要旁听就行。”
缪小影很感激董文珺，仔细一想，似乎都没加过联系方式。想着董文珺上次还差点送她杯子，自己却白白错失了一个交朋友的机会。
想到这，她开始行动起来。
“不能按着静静给的名单来了。”她再次反思了自己的交际能力。
轮到她跟张逸可去“烧烤”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她觉得身体已经被掏空，只剩一副“行尸走肉”在虚无的行动着。
而当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坐了一宿的人仍然精神抖擞，刘峥嵘依旧中气十足，路昭有也看不出疲意，李佳甚至都补过妆。
缪小影赶紧打起精神，但是心里仍然止不住的冒出个念头——“我真是一介凡人。”
张逸可用什么态度对待缪小影，刘峥嵘就用什么态度对待张逸可，简直是一脉相承。只见他一脸鄙夷的对张逸可说：“你都进公司多少年了，现在是躺平了吗？哪个月完成过指标？”
张逸可一脸笑容：“哎呀，老刘，分配给我的客户数量太少啦，又都不在强销期。”
“所以让你去开发新客户啊。”
“我已经在开发了。”
“哪家企业？”刘峥嵘继续问着。
“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等差不多了我再汇报。”
刘峥嵘叹了口气，“你不能总吃宝仟的老本啊，一个宝仟吃完了，你下顿吃什么？”他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盘下手上现有的客户，看看4月份他们营销费都多少？让伏洁跟昭有帮你想想办法。”
只是，张逸可除了宝仟外，其他尾盘项目没再关心过，也就无法回答具体的数字了，只能随口一说“其他的项目都不做推广了。”
刘峥嵘有点生气了：“有些项目尾盘还积压了大量货值，为什么不做推广？他们案场现在没业务员了？分销都不做？”
张逸可沉默了会，场面有些尴尬。
而刘峥嵘问的项目，缪小影都实地调研过，于是她果断打破了沉默：“峥哥，这几个项目的情况我能补充下吗？”
张逸可在台下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说吧。”刘峥嵘甚至没正眼看她。
路昭有倒是放下了手中的笔，聚精会神的听她汇报。
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缪小影把刘峥嵘的问题回答的甚是清楚，刘峥嵘颇感意外，冷笑的对张逸可说：“你不能什么都甩手让助理去干啊，你才是主导，助理只是配合你的工作。张逸可你现在主次不分了。”
张逸可的脸沉了下来，然后又立马切换成笑脸：“哎呀，工作肯定是我做的啊，小影是新来的，她什么都不懂。我现在一边干活，一边还在带新人，她刚说的都是我让她去锻炼出来的。”
“你能带新人就好，我看这个小姑娘不错，你不要没几个月就把人家吓跑了。”刘峥嵘似乎很了解张逸可。
“她是我徒弟。”路昭有突然冒出了一声。
这句话虽然说的很温柔，很平静，却如同给夜晚空寂的会议室打了一声响雷，着实把缪小影吓了一跳。
刘峥嵘开始正眼看缪小影了，眼神里更多的是打量，仿佛之前坐着的缪小影只是个工具，这会才变成人；李佳则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她，伏洁在那边微笑着，张逸可的脸更绿了。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