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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往事

    通往前堂的道路算不上太长,但是对一个整夜都在与人斗智斗力,心血快要熬干的病人来说,哪怕只是什么都不做,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都是一种严峻的挑战。更不要说,他的背上还驮负着另一个人……

    世上没有坐着轮椅出生的人,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胡十八都只能像条被打断腿的狗一样,依靠爬行移动。

    这种生活当然不会有真正的尊严可言,更不会拥有自由。

    不过幸好,他没有自暴自弃,没有因为上天的不公,而选择逆来顺受,自甘堕落。于是在几年后,凭借数不清的阴谋与诡计,他摆脱了地狱般的生活,爬出了命运编织的蛛网。

    厄运与不幸却没有就此放过胡十八。

    无论逃向何方,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人在追杀他。

    就在这时,一个大男孩闯进了小胡的生活。

    人虽未老,江湖已老,这个奇怪的家伙虽然还是个孩子,却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老到,以及令人胆寒的阴狠残酷。

    他可以在谈笑间,将筷子插进别人的喉咙,也可以在不见血不罢休的白刃战中,拼着挨上一刀,用铁钉搅烂对方的心脏……杀人手法千奇百怪,智计诡术层不出穷,时冷时热,亦正亦邪,让人摸不清、猜不透。

    然而无论如何,他对胡十八还是很不错的,一次次及时出现,拯救后者于危难,一次次贡献出自己的全部力气,将小胡举重若轻地驮在背上。

    对这位与自己年龄相仿,双手沾满血腥的救命恩人,胡十八从未萌生丝毫的感动,因为他知道,这家伙也是来杀自己的。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在情在理,小胡都不该,也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他选择了先下手为强,想要亲手结束这段孽缘。

    前后加起来,他总共下手了八次。

    截止到胡十八最后一次动手,对方先后救了他十次。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为什么不杀了我?』胡十八扔掉打空子弹的手枪,目光往对方的脸上投去,语气既非冷淡,亦谈不上热情。

    『他们给的不够多,』大男孩勾起一个自信老练的微笑,『猪要养肥了再杀,你本该值更多的钱。』

    『做人做事不能太吝啬。』

    『为什么这样简单的道理,有些人却死活都想不明白?』

    『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聪明绝顶的人。』

    『一流的聪明人,一流的傻子。』大男孩摸摸自己的下巴,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嬉皮笑脸地补充道。

    没有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人们只知道一夜过后,那个男孩便和胡十八一道踏上逃亡的旅途,两人联手,从绝境之中拼出一线生机,将所有挡在身前的障碍一一扫除,使得胡十八真正获得了自由。

    并不漫长的道路,终于快要走到尽头。

    『你好像重了些。』张谦的步履很缓慢,很沉重,嘴角却洋溢着天真无邪,犹如夏日骄阳般的灿烂笑容。

    黑白两色的记忆跃入眼帘,小胡回想起往日里的残酷景象,忍不住轻叹一声。

    『你最大的毛病,就是拼了命的逞强。』

    『没办法,从小听多了英雄救美的故事,总想亲自实践一下,可是谁承想,我第一次救下的妞儿,居然是个大老爷们儿,哈!』

    『但你根本无需背负我的不幸,我的命运,我的罪……』

    『说什么胡话呢,你小子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张谦歪过脑袋,带着三分漫不经心,吊儿郎当地向后瞟了一眼。

    『只是不想你插手我的生意。有所求必有所失,我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安排好了身后的一切。』

    『放宽心,我只是想免费替你解决掉一个敌人。』

    『结果你就弄成了如今这副德行?』一味被动挨打可不是胡十八的风格。

    张谦立时叫起撞天屈。

    『老虎还有打瞌睡的时候。我又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神机妙算的老神仙,哪能料到万魔这么舍得下本,居然毫不吝惜,一下子安排了两朵要人命的花儿!』

    绵绵的秋雨愈发凄凉,阴冷的夜风带走几片伶仃的落叶。

    灯火昏暗的前堂里,吕瞎子的巴结奉承应机响起。

    『张先生好胆色,竟能不拘禁忌,直呼那位先生的大名!不是老瞎子胡乱吹捧,单是这份傲骨磷磷,视万事如无物的风度,就足以令您雄视一世,睥睨天下英豪!』

    『三爷过奖了,我只不过是见四下无人,偷偷过嘴瘾罢了,倘若正主儿在场,我怕是早已三魂不齐,七魄不整,一准儿连个屁都不敢放。』

    张谦拿出游戏人间的派头,遣词造句虽然略显粗鲁,却隐含着一股子玩世不恭,潇洒野逸的独特气质。

    脚下的路,是他自己选的,既已下定决定,便不再犹豫彷徨。

    『两位请坐。』震堂的笑声中,吕瞎子霍地翻开右掌,以前所未有的豪放姿态,飒然肃客入座。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吕瞎子的右侧放置了一把轮椅。

    只要有张谦相伴左右,胡十八总能得到最妥善的安顿。

    『抱歉,又打搅了你的休息。』

    『就算睡着了,我也只会做噩梦……所以,你其实是拯救了我,』张谦活动了两下脖子,捏了捏有些发僵的肩膀,『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听故事。』

    说话间,他将注意力投向轮椅旁边的两把椅子。

    更准确地说,是两把暗藏玄机的四出头官帽椅。

    做工一细一粗,用料一贵一贱,凶险一明一暗,二者的外表虽有霄壤之别,本质上却是一路货色。

    『张先生似乎有话要讲?』揣着明白装糊涂,吕瞎子的演技既浮夸又突兀,仿佛是在刻意捉弄对方,又像是在专门嘲笑自己。

    一揖到地,张谦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无知小子斗胆,想向三爷讨教一二。』

    『张先生想问的,可是这两把椅子的来历?』

    『正是。』

    『嘿,到底是诡道火种,鬼手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