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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大会

    这是一座被黑暗淹没的礼堂,拥有近百年的历史,坐落在城市中心,却远离喧嚣的人群,早已被人淡忘,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礼堂里设有舞台,舞台上的帘幕是黑色的。

    属于黑旗的黑色。

    黑色的帘幕缓缓升起,四面八方响起阵阵回声。

    一束灯光笔直投下,犹如降临在人间的神谕,点亮舞台的正中央。

    耀眼而热烈的光芒下,三把椅子正面朝外,彼此间隔一米,整齐摆放在早已褪色,但却格外整洁的木地板上。

    车轮无情轧过地板,为灯光下的小世界,带来些许不安、迷茫与躁动的尘埃。

    轮椅停靠在右手边的座椅旁。

    轮椅上绑着一个人,一个皮肤失去光泽,眼窝深陷,精神涣散,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身体的女人。

    她名叫程禅真,是黑旗程氏的正统继承人,前任掌舵者程暮雪唯一的孩子,各方势力激烈争夺的对象,胡十八的女人。

    将轮椅推上舞台的,是个身材魁梧、眼神冷酷的巨人,既是程禅真的私人司机,也是她的贴身保镖。

    巨人受了些伤,不致命,却能造成程度不轻的痛楚。

    疼痛能使人敏锐、清醒与理智,也可以麻痹一个人的所有感官,激发隐藏在心底的兽性和最冷酷的残忍。

    城堡酒店距离礼堂不远,约有二十分钟车程。一路上,程禅真和巨人总共遭遇了三轮袭击,死伤惨重,血流成河。

    但是最终,经过死亡与鲜血“洗礼”的他们还是顺利抵达,用同样沾满死亡与鲜血的双手,推开了礼堂的大门。

    又有人登上了舞台。

    纯粹而寂静的黑暗中,稳重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深沉。

    原本沉寂的观众席一下子骚动起来,打破无声的桎梏,禁言的枷锁。

    来人在中间的椅子上漠然落座,凝聚起超越世情、智慧深广的目光,冷眼平视前方,注视着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千里之外的无尽黑暗。

    整座礼堂立刻恢复原状,静若飞鸟绝迹、人迹罕至的幽隐深谷,诸般禁忌尽集于此,落针可闻。

    全场目光向来人看齐。

    剑眉星目,黑衣银发,这位老太太尽管年逾古稀,色相已衰,腰身却挺拔如峰,体态轻盈,宛如少女,眉宇间更是英气逼人,眼神锐利如绣春长刀,当者披靡,令人不敢轻易与她对视。

    此人便是名慑天下的田老太太,黑旗四大家族之一,田氏的定海神针,亦是多年前仅凭一人之力,解危机于倒悬,救田氏于水火的英雄,黑旗现如今的代掌舵者。

    田老太太是英雄,也是传奇。

    少年时改名易姓,女扮男装,只身在国外闯荡,行事雷厉风行,做事光明磊落,是则是,非则非,铁面无私,白手起家闯出一番天地,故而得名“铁公子”。

    由于每到一地必有惊天动地之举,引得无数少女为之倾倒,这位铁公子还留下了“鲜衣怒马倾半城,一见公子误终生”的逸闻轶事。

    即使日后回归田氏,代为执掌黑旗,田老太太仍以男装示人,从来都是一袭笔挺合身的黑色英式西装。

    田老太太没有佩戴手表的习惯,却有着堪比钟表般精准的时间觉知。

    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今日的议题只有一个,是否同意程氏回归黑旗。下面开始投票。』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代掌舵者做事还是这么风风火火,毫不拖泥带水。』舞台后方传来一个从容自信的声音。

    第二把轮椅开赴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在四位随从的陪同下,抵达舞台中央。

    阴森阎罗驾到。

    观众席再度浮躁起来,从前至后,尽皆哗然。

    严森的情况比程禅真还要糟糕,整个人瘦到皮包骨,淹黄潦倒,老态龙钟,依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着生命,再不复昔日风光。

    代替严老大发言的,是他的律师。

    『好事多磨终成事,佳期难得自有期。真是不好意思,让各位失望了,有人不希望我们来,可我们还是来了。我这个人不怕得罪人,就喜欢讲实话,还望代掌舵者不要介意。』

    和刚刚一样,他在“代掌舵者”四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读音。

    月白的鬓发在灯火下银光闪闪,田老太太定神注视着前方,依旧是面色平静,目无余子,眼眸中流动着历经岁月的洗礼、打磨与沉淀,如风轻似云淡,却又沉洝浓郁,玄奥莫测的智慧。

    知人不必言尽;责人不必苛尽;得理不必争尽;气势不必倚尽。

    人与人之间,语言并不是唯一的沟通方式。

    『我们为诸位准备了一件礼物。微薄之礼,略表心意,敬请笑纳!』有律师的地方,永远不会冷场。

    一只仅有巴掌大小,通体呈圆柱形的纯金盒子,被举到了田老太太的面前。盒子上挂着一把纯银的如意锁,锁身采用浮雕和阴刻相结合的雕琢方法,精心镌刻饕餮纹,器形规整、轮廓分明。

    金柜银锁!

    已然不淡定的礼堂再起喧哗。

    恪守沉默是金的田老太太,终于从椅子上起身,站出来主持大局。

    『去请老祖宗们来。』

    如果一个人的资历够老,地位够高,拥有非凡的成就,并且儿孙满堂,他就会被人们尊称为“老祖宗”。

    如今的黑旗里,共有八位老祖宗,也就是世人皆知的“黑旗八老”。

    他们身份背景各异,为人也迥然不同,既有德高望重的忠厚长者,才高八斗的至傲狂客,也有斯文扫地的老不正经,醉生梦死的风流货色……这些人之所以会被同时提及,只因他们共同做过一件事。

    代表黑旗与白十三并肩作战,强强联手,消灭了鬼手。

    黑旗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英雄和传奇。

    老爷子们的出场不算隆重,人活到了他们这个岁数,最不讲究的就是排场和繁华。有人健步如飞,有人步履维艰,有人需要左右搀扶,有人则是躺在病床上,被人抬上来的……折腾了好一阵,八位老祖宗总算集体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