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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贪狼

    声音来自张谦的脚下。

    舞台上的每个人都是演员,每时每刻都在贡献自己的演技。人生茫茫一场戏,演毕生旦净丑凄。演技的最高境界不是演谁像谁,而是演谁就是谁,不是取悦,而是征服,征服观众,也征服自己。

    片刻前那个势如疯虎,悍不畏死的船长,早已经换上另一幅面孔。

    他在笑,笑得很谄媚,很残忍。

    『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世界上哪有真正头脑简单、思维单纯的人,哈……演技不错,我们都被你骗了。』张谦没有撤回自己的脚,只是在毫不吝啬地贡献笑容,陪着“最佳男主角”一起庆祝。

    没有人喜欢趴在地上,被人踩在脚下,即使他们只配得到这样的对待。

    船长无疑是个很能忍,并且肯吃苦的人,否则也不会投身黑旗,从号称“虎狼窝”的程氏里脱颖而出,一干就是半辈子。

    阅人无数,不如贵人相助;能力再强,不如贵人帮忙;自己走百步,不如贵人扶一步……现今大势已去的严森,便是船长生命中的那位贵人。

    『你是严先生一手提拔的,对么?』张谦突然很想聊聊。

    『不错。』

    『他很看重你,也很倚重你。』

    『一点不假。』船长望着轮椅上的严森,用力点点头。

    『那么你的可靠性,就相当值得怀疑了。非常抱歉,我对你们这类“忠犬”的印象实在不是很好,特别是那种热衷吃里扒外,擅长见风使舵的……今天你能背叛严先生,明天一样也能背叛我。』

    『良禽择木而栖。严森已是日落西山,永无翻身之日,我为什么要为他陪葬?』

    『我就喜欢说实话的人,哈!』张谦虚握下巴,目光投向脸容转白,瞬又恢复常色的医生,『话憋在心里,可是会憋出毛病的。』

    『不劳费心!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山水不相逢,不问旧人长与短!』

    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

    张谦和李魔头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又循着彼此的掌声,默契十足地对望一眼。

    同类相比,同声相应,固天理也。

    『你猜严小子会不会报仇?』老头子的脑袋里闪出一个有趣的想法。

    『大概不会。』

    『我猜也是。金库如蚁附蜜的渗透,万魔随时随地的威胁,胡十八层不出穷的算计……同时与这三个人为敌,绝对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单是应付他们,就够他喝一壶了,哪还有余力去料理叛徒?』

    『有什么主意?』张谦听出对方话里有话。

    『我一个日落西山,来日无多的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坏主意?』李魔头耸耸肩膀,委屈巴巴地摊开手,『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恶魔……』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张谦的小脑袋瓜儿里,也浮现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最重要的是,他还很乐意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礼堂里响起一声惨叫,一声充斥着震悚与绝望的惨叫。但在下一秒,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这小鬼还是太仁慈了!要知道人一旦晕死过去,就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了。』李魔头正在为约会迟到想借口。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恶魔。』

    『那家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绝对不能。』张谦解开西服外套的扣子,坐回到椅子上,抽出胸口前的丝帕,专心擦拭起不怎么脏,但也不太干净的鞋底。

    掌声再度响起。

    『妙哉妙哉!没有脊梁的人,岂非正是永远站不起来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李魔头的酒瘾又犯了,『东西在哪儿,赶紧交出来!我赶时间!』

    妙手空空正是鬼手的看家本领。

    不声不响,张谦拿出一张存储卡。里面记载的东西,足以让包括严森在内的很多人身败名裂,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为了保全自身,严森的所有盟友、合作伙伴,乃至最得力的下属,从今以后都会和他划清界限,将他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游戏结束,胜负已分。

    『下面就是否同意程氏回归黑旗,开始投票。』事不过三,这是田老太太以代掌舵者的身份,最后一次做出宣告。

    意料之内的结果,就像提前被拆开的礼物,不会让人期待,也无法制造惊喜。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严森没有表现出任何失落颓唐,平静地接受了失败,然而,纵使已经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他仍是那个受人敬仰,有人追随的严老大。

    那位诚实正直的医生还在。

    那位无所事事的安保公司经理也没有离开。

    巅峰诞生虚伪的拥护,黄昏见证虔诚的信徒。如果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仅仅依靠利益维持,人类这种生物岂不是太悲哀了?

    有输家,就会有赢家。

    作为赢家的张谦,却没有收获一星半点的喜悦,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漏掉了什么……不经意间,他瞥见了一抹邪魅笑容。

    悬挂在程禅真嘴角的邪魅笑容。

    风起云走,乌云翻滚疾驰,天气清冷奇寒。

    礼堂正门外,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乌鸦已经等候多时。他并不担心严森的手下会来找麻烦,毕竟程氏已经正式“改朝换代”,这些家伙很快就要换主子了。

    仍在燃烧的香烟被无情踩扁。

    『有个人想见你。』

    『不能不见?』现在的张谦没有说“不”的资本。拒绝别人不仅需要勇气,还得有足够的底气。

    『不能不见。』

    『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哈!』张谦俯身拾起地上的半截香烟,傻傻苦笑。

    笑容是一个人最大的伪装,沉默是一个人最大的哭声。

    『是积了八辈子福德,外加祖坟冒青烟,』乌鸦扶了扶头上的鸭舌帽,拉开车门,请君入瓮,『起步价二百五,客官请上座!』

    张谦能有什么办法?唯有闭口不语,踏踏实实做一回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