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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我所追寻的你(3)

    对你来说初中生活值得怀念吗?

    听到汪雷提及这个问题时常筝愣了许久,在来时的路上她一直在回忆关于这所学校的事情,琐碎的片段和情绪在心中翻涌,但也说不准是笑多还是哭多,可能就是类似毁誉参半的情况。

    那时候流行搞男女对立,但也并不是真的要对立,只是需要呈现出一种冲突的状态。你得要和自己同性的同学玩,大家各自形成一方阵营,在各种事情上制造矛盾和混乱,男女生在对抗的过程中嬉笑怒骂,暗藏情愫。

    其实她一开始是受排挤的。

    这兴许是因为有当记者的心愿,也可能是因为对父亲的恨意在作祟,总之她觉得他们有些幼稚,打心底里不想做这种合群的事情。

    一个愿意和男生群体玩的女生是少见的,男生不会拉下脸去求女生一块玩,但不代表他们不乐意和女生玩——常筝在男生当中受到了极大欢迎。

    她成了特例,成了女生派系代表的眼中钉,她们开始排挤她,给她下绊子、穿小鞋,虽然从现在看来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但在当时她的心里这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她觉得委屈而痛苦。

    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常筝仰头望着花洒,它正在喷洒着热气腾腾的水流,水流冲进她的眼里、鼻里、嘴里...

    她猛地甩头躲开,紧接着扶着墙壁剧烈地咳嗽,热水呛住了她的抠口鼻,令人难以适从的酸胀感刺激着她落泪,她抬头看向一旁,眼前恍惚地全是水浸的色块。

    她第二天选择了旷课。

    这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是种莫大的挑战,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是对老师和学校权威的挑衅——她其实没有那么大胆,她只是笃定老师打去的电话不会被父亲所接起,只会挂断。

    当她背着书包走在大街上时她的内心无比得畅快和激动。她雀跃地捡拾落叶,蹲在路旁看睡觉的老狗,老狗睁眼见她靠近张嘴就咬,吓得她哭喊着逃窜。

    她买了糖葫芦和棉花糖,买了1块五的玻璃汽水,橘子味汽水的气泡太多,呛得她直咳嗽,她又买了瓶西瓜的。

    她一路走走停停,爷爷给的零花钱很多,她买下了诸多平常不会买的小玩具,然后分给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小孩,她看着小男孩举着风车欢呼雀跃,在同伴当中引起热烈地反向,他们争抢着想要拿到手上把玩,甚至愿意用贴纸作为交换。

    “切,小孩。”她心想。

    到正午的时候她已经疲惫不堪,长时间的路途加上饥饿使她有些精神恍惚,她想起酸得掉牙的山楂糖葫芦,后悔刚刚应该再多吃一颗。

    算了,也没那么后悔。

    她走进一家看着像吃饭地儿的店面,那家店菜单招牌挂得老高,上面写着粉笔字,她隐约能看到什么肉的字眼,再看店里摆着一个巨大的铁桶,里面熬煮着她说不上来的肉品,深色的汤汁咕咕冒泡,香气冲得她险些晕厥。

    她向老板要了她已记不清分量的肉,老板提得问题她有些听不明白,凭着感觉回答。

    老板捏着宽大的菜刀剁肉,那肉刚从锅里捞起,冒着热气,淌着汤汁,刀刀落在菜板上汁水飞溅,她看着那块深色凹陷的菜板,心想这是不是把木屑给剁进去了。

    这肉真得太香,以至于她听到价格后以为自己被香迷糊了,自觉地帮老板抹去了一位。

    她拎肉就走,却被老板一把抓住了书包要钱。

    常筝不明所以,但看着满脸横肉的老板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遇到诳人的黑心老板了。

    她的喊叫声引来了围观的人群,老板和几个街坊邻居商量着是否要报警处理,因为最近城里出过类似的案子——一些狗娘养的家伙从人贩子手里买来小孩让他们装病卖惨,从人家手里骗财骗物。

    可倒也没见过收拾这么干净出来骗人的。

    莫不是大人故意找小孩来买,想着你会放过她?有人这么向老板说道。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讨论,一会功夫就给她安上了百八十种勾当的名头。

    她吓得瑟瑟发抖,满脑子都是这些家伙是一整个犯罪集团,就等着有不懂事的小孩路过,然后狠敲一笔。

    她想起前几天听一个男生说他偷偷看了一部电影,那电影讲得是有几个有功夫的人开了家黑店,专坑路过的旅客,他们在酒水里下药把人迷晕,然后用机关把他们送进密室,就会有人拿着大菜刀把他当猪杀了,然后做成人肉包子。

    她哆哆嗦嗦地看看那把宽大的菜刀,又瞄了眼在咕咕冒泡的汤桶,险些当场晕厥。

    这么大一桶肉,得杀了多少客人啊?

    老板凑过来问她住在哪块,家里有什么人,是谁让她来买肉的,她为什么要...几个问题下来她一个字都没听清,只是看着老板的大脸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开始嚎啕大哭。

    这场闹剧由一个男人的到来收尾,他穿着普通的衬衫西裤,但这群凶神恶煞的人却似乎很尊重他,围着他讲东讲西,似乎是有求于他,男人一一应下,又蹲下来问了她老板方才问过的问题。

    她呆呆地看着男人,小声地一一作答。

    男人付了钱给老板,牵起她向外走,他轻声安抚她,向她解释这不是吃饭的馆子,这是一家卤煮店,她方才要的太多,一般是一家子才吃得下的量,所以价格才贵。

    她看着男人和路过的人打招呼,觉得他如同太阳般耀眼。

    男人带她去吃了午饭,途中打了几个电话,表明等会会有人送她回学校去,让她不必担心。

    她啃着剁好的卤肉,心想真得好香,也不知道人肉包子是不是也这么香。

    临别时她想要询得男人的姓名,但他只是笑笑与她挥手告别,祝福她学业有成,将来成为国家栋梁。

    她最后在送她的警员那里知道了他的名字。

    夏天。

    果真是个太阳。

    常筝站在了教学楼的楼顶,从这边能看到整个三中的样貌——两栋教学楼,一栋办公楼,两个挨着的食堂,一个新盖的操场,还有一个不大不小升旗用的小广场。

    汪雷饭吃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走了,他表示很抱歉不能带她逛一逛学校,但他现在有一些急事要处理,有个班的学生因为吃饭抢座发生了斗殴,还不清楚伤势。

    她其实觉得他倒不必如此亲力亲为,这些事情应当有不少人能做才对,但他匆忙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奔向学生食堂。

    感觉他挺爱这个学校的。

    她在楼顶遇到了几个在玩纸牌的学生,学生看到她如同见鬼般把纸牌塞进兜里,但还有几张留在地上,其中一个男生连忙上前踩在上面。

    她觉得有些好笑,叮嘱他们不要再犯,否则就会上报给教导主任。

    他们连连点头,低头道谢后急慌慌地逃走下楼。

    她望见操场上有人在踢足球,这会太阳正猛,大多学生才刚吃完饭从食堂出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学生还是运动员。

    说起来她初中那会班上也有这样的男生,那时候操场还没翻新,所谓的草地是有一点点绿色的坚硬土地,摔一下疼痛无比,但男生们一到中午就抱着球往操场冲,饭也不吃,占住场地开始踢球。

    她受邀观看过他们和其他班的人踢球,据说是因为占场地的问题起了争执,双方决定用踢球的方式决定以后谁在中午使用操场。

    她看不懂足球,只记得大家的动作都很迟缓,平日里编出的技能名字没一个派上用场,被对面一个体育生给踢爆了门。

    他们回去时一言不发,像是吃了败仗的军队,还有人拿衣服蒙在脸上低声地啜泣。

    有个和她一块的女生上前安慰班里的队长——也就是踢得最好的那个。

    “你的炎龙射门下次一定可以打败他们的!”

    “嗯!”

    炎龙射门...

    常筝扶着额头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说起来那个蒙头哭的男生好像就是熊浩来着,对没错...就是他...更好笑了。

    她笑了许久才停下,深吸口气,眼里噙满了泪水。

    怎么自己就什么都忘记了呢?

    明明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但自己好像什么都不记得,就光靠痛苦的记忆活着了。

    是不是自己太不积极了?

    她摇了摇头,感觉又不应该这么评判自己,说到底她在生活上付出的努力应当不会比他人少,甚至可以说比大部分人要更多才对...

    所以你那时候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常筝望着远处,眼前是张玉贤寄给她的证件照,那上面的男人温和得露出笑容,但眼神却饱含坚定。

    难道说你和他不一样,你没有他那种品性,也没有他那种乐观和积极,所以才会选择从桥上往下跳吗?

    你往下跳的时候,是否有过后悔呢?

    算了,我好像...没有如此批判你的资格...

    常筝闭上眼,感受着太阳炽热的温度,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

    她转身往楼下走去。

    你那时候,也在那场球赛里吗?

    夏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