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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徐娇娘从门内走出,发现除了小二猫外还有个人,多瞧了几眼,结果越瞧越面熟,王飘也觉着眼前的女人好像给哪儿见过,然后就发现这不是常跟在吴长官身边的吴夫人吗?于是脱口而出一句:“吴夫人您好。”

    徐娇娘和小二猫都是一愣,徐娇娘先面色不悦起来,而小二猫倒是奇怪王飘怎么认识徐娘子,王飘便回他告诉他这位其实是公署里吴长官的夫人,小二猫疑惑的说着:“吴夫人?”。小二猫之前可从来没听眼前人说自己是什么吴夫人,问她名字她也只说叫一声徐家娘子就行,所以小二猫就管她叫徐娘子,没想到还跟那个公署的人有些关系,就打算问徐娘子为什么没告诉他。

    徐娇娘看着小二猫,叹气解释:“看我干嘛?我是吴长官的夫人没错,但徐也是我的本姓呀,我本名徐娇娘,让你称呼我为徐娘子又没称呼错。”

    小二猫反问她:“要是按你说的,那确实没错,不过你先前怎么没跟我讲你还是吴长官的夫人,难不成是不想跟我做朋友?”,小二猫挤眉弄眼,模样看着好笑,语气也有些调侃,徐娇娘嗤笑一声,好生回他:“我不过就是刚好不想说罢了,干嘛看我像要干坏事一样,我给你陪个礼还不行吗?”说着还真行起肃拜来,小二猫赶紧拦着她,边笑边说说:“你干么呢?你真想行礼还给我行肃拜这种礼?”,到了这儿,二人哄笑起来,王飘问小二猫肃拜是什么,小二猫告诉他,那时古时候男子专门行给女子的礼,她这是要把我当姑娘呢!

    王飘搞不懂这行礼为什么还分这么多种类,不过他更奇怪为什么吴夫人会在这里,还会成了小二猫的好友,于是问了徐娇娘,徐娇娘就说自己以前就是这儿的戏楼出来的,当年在这里做红角儿,被吴中将看中了,就成了他夫人,自己闲暇时也会回来看看,刚好跟小二猫撞上了,因为两人都喜欢唱戏,还都唱的好,一来一去的就成了好友了。

    王飘知道了他们结实和相处的大致经过,感叹有共同喜好的人果然最容易聊的来,不过他自己倒是不爱戏曲,所以两人讨论戏词,对唱戏曲时他都听的迷糊,完全插不上话,索性就自己蹲在一旁,等他们聊完再跟小二猫回去。两人正聊的痛快,徐娇娘忽然问小二猫:“你既然唱的这么好,怎么不干脆来戏楼里唱,你要是想,我跟老管事儿说去,让他收了你,以后我们也不用总到这里才能聊了。”

    小二猫直接一口回绝,他自然是想给戏楼里唱戏,可比起唱戏,他更爱自由自在的到处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被人管着,徐娇娘也不强求他,只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到处跑?

    小二猫笑着摇摇头,只是告诉她:“我喜欢到处跑,跟你喜欢找人谈心是一样的,就是想要点自由呗。”,徐娇娘也笑笑不说话了,眼见着聊了这么久,徐娇娘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就跟小二猫到了别,关门走了。

    小二猫叫起蹲在地上昏昏欲睡的王飘,小心的把他扶起,担心他腿麻走不动,还一直扶着他的肩不撒手。王飘问小二猫怎么就对这唱戏这么喜欢,以前除了听他说自己被戏班子班长给买来又卖了,就没听他怎么谈过唱戏的事儿啊,怎么现在反而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小二猫就跟王飘讲起自己的经历,那时他还是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孩儿,全然没学过什么唱戏或快板儿之类的事,那时的他总是被关在家里,他的母亲和父亲总是不叫他出门,倒不是他们有多关心他,只是因为他父亲是个爱喝酒的赌鬼,每次他父亲一喝醉或赌输了钱就总是打他和他的母亲,回忆里他的父亲总是一身酒气,他的母亲是个每天只会流泪哭泣的女人,每次他爹打他他就总想往外跑,但他一跑他爹就打他打的更厉害,连他的母亲也要跟着挨打,所以他的母亲每次在他想跑出家门时就会拦住他,因为只要他还在家里,他父亲回来时母亲就可以少挨些打了。

    后来他父亲不常回家了,起初他以为他父亲是不是喝酒在外醉死了,后来他才发现不是,是他爹没日没夜的泡在赌坊里才没回来而已,他一开始知道这些还是高兴的,只是后来父亲把家里的钱,田地,房子,桌子板凳和母亲全部赌输后他就不高兴了,这下家里除了他什么都没了,他本来可以就这样跑掉的,但是最后却没走,直到最后他父亲把他也赌没了他才离开去到了赌坊当下人。

    去到赌坊前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父亲,那是他头一回看到父亲脸上有愤怒以外的表情,那时麻木的表情,那张灰暗的脸把他吓坏了,他当时就觉得这样的表情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自己脸上。

    后来他在赌坊里干着打杂的活,偶尔也会听赌坊老板的指示做些灌了水银的筛子,或是帮着赌坊里的一些老板熟人出千,藏牌,他那时还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但既然要在那里混口饭吃,不该问的话他肯定不会问,有的时候他还会在赌坊门口或在阁楼的窗户边坐着,有时能从白天坐到晚上,再从晚上坐到天亮,赌坊里的蜡烛从没熄灭过,门窗也从没关上过,屋里的各种声音总是此起彼伏,他坐着时就会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儿?

    他一直都跟想离开,可他的两天小短腿指定跑不过赌坊里的壮丁,所以跑也跑不了,本来他以为自己的日子可能就这么活下去,直到有天他们镇子上来了个戏班子,戏班子在他们镇上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没到早上就会在街上唱戏,因为隔了一条街,他看不到唱戏时的人的表演,但他刚好能把那些曲子,戏词一点不落的记下来,那会儿他就想,“这些唱的都是些什么呀?”,再后来,他们赌坊里来了个很厉害的赌客,一下子赢了赌坊大把钱,连老板都看不出那人到底是怎么出的老千,但人家赢了,该给的钱还是得给,老板为了挽回点损失,就把他卖给了当时刚好在招人的戏班子,于是他就跟着戏班子开始在五湖四海的地方唱戏,因为他天生模样清秀,声音又嘹亮悦耳,戏班子班主就总是很喜欢他,对他的教导也更严格,直到他二十二岁被戏班子转卖了班主也很难遇到唱戏唱的比他好的人。

    他跟着戏班子的那些年,他总是很听话,一方面是因为他喜欢戏曲声,朗朗上口,动人心脾,另一方面是这个戏班子总是四处流浪,能去到各种地方,他也是非常喜欢流浪的人,但戏班子里却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毕竟班子里的很多人都是被卖到这里的,也并非像小二猫那样爱唱,爱跑,所以很多时候他们总是哭丧着一张脸,而且他们大部分人的唱功并不好,身法也没小二猫灵活,学起戏来特别吃力,因此班主总是会打骂他们,逼着他们不停的练,小二猫也是可怜他们的,但除了旁观外他也做不了什么,就像他挨打时只会在一旁哭的母亲一样,不过后来他也想开了,就他们这样的苦命人,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干嘛还总要管别人呢?

    那些年,他跟着戏班子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少世面,灯火阑珊的村落,歌舞升平的街巷,残破不堪的小屋,雕梁画栋的楼阁,路边荒野里的乱坟岗,层台累榭里的后花园,都留下过他的戏腔,只是除了他,估计现在也没人记得了,很多回忆里东西,他自己也觉得越发模糊。

    那会儿他觉得可能自己的人生总算是要定型了,他就又被卖了,他二十二岁的时候,世道越来越乱了,戏班子也难维持了,班主决定散伙,班子里的人也被卖的卖,送的送,小二猫就被卖到了杂耍师傅那里,他刚开始确实是难过的,但事已至此,他难过又有什么用?卖就卖吧!

    跟着杂耍师傅后,他也是来回各地奔波,靠着学戏时学的舞枪弄棒的本事,再加上老师傅教他的唱快板儿的活,他倒是也饿不死,却不巧,他的老师傅病重了,要是平时的钱糊口还好,哪儿还买的起药材,买不起药,治不了病,老师傅就这么死了,老师傅死前告诉小二猫:“人这一身就是这样,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都是会发生的,你可别难过。”。

    这句话小二猫一直记在心里,以后也开了悟,觉得既然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都是正常的,那自己为什么还总要伤感呢?为什么不只想着那些开心的事,让自己活的潇洒点呢?于是他就坚定着这个理念,开始自娱自乐的活了这些年,兜兜转转,转眼他现在已经二十六了,还是没个正经样儿,总是爱吃喝,爱玩闹。不过他最爱的还是四处流浪的感觉,他也时常怀念当初在戏班子里的日子,但他并不会因此去到这戏楼里,他怕自己进入了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没心没肺的到处瞎溜达了。

    王飘听完他的讲述,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干脆笑了,小二猫也笑着,两人摇摇晃晃的走在深夜的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