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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王飘一行人日夜兼程,总算赶到了河南地界,一路上还突破不少封锁地区,期间得到红军支援,又一路从河南东部向西撤离。

    撤离过程中,刚好就途径了王飘家乡,王飘从大步前行的军队中出来,跑到附近的乱葬岗里转悠一圈,找到了他爹的坟后,重重拜了三拜,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走前还回了趟自己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房屋比他走之前还要破旧,木门推开还有“嘎吱”的响声,前几天下了场小雨,房顶未干的雨水从缝隙里渗透进来,“嘀嗒嘀嗒”响个不停,水落在地面,形成一个小水滩,水滩中倒影出王飘的影子,王飘走进屋内,轻轻抚摸着屋内的一切,灰尘粘满了手,直接把他的手染成黑色,等他在墙壁上来回摸索时,发现一道小小的掌印,王飘回想起来,这是他小时候用草汁染颜料玩时用手在墙上涂的,原来那个时候他的手那么小。

    王飘似是想起什么,走到一个木柜子那儿,打开了眼前破旧的柜子,在里面翻找起来,从柜子深处找出一个木头雕的小手环来,这是他妹妹小时候特别喜欢的东西,后来妹妹被卖掉了,他爹就一直小心的收着,偶尔想妹妹了就会从柜子里拿出来看看,王飘离开家时没有带走,现在他好好的把手环收进口袋里,走了,关上房门前,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眼这个老房子,轻轻关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队伍后,几个熟识的士兵问他去干嘛了,他说这个村子是他家,他回家看看,几个士兵就问他:“不在多看会儿?部队还有好一阵子才走完呢。”,王飘没有回应他们,只是叹了口气就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赶了。

    王飘回想起以前的事来,他记得大家还没有开始打仗时,他的家乡还没有冒饥荒时,他和他的家人总是欢笑着聚在一起,那时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什么日子就做什么样的事,日子单调,好像一眼就能望到头,但那时的他们还没有经历骨肉分离的悲痛,他的娘和妹妹没有被卖掉,他的爹也还好好的活着,他们聚在餐桌前,说说笑笑,那时的他总会幻想自己长大后的样子,他觉得自己长大后一定是个个子很高,身材壮实的大男人,他一只手就能拉动一头牛,到了那时候,他就能帮娘手田里的麦子,帮爹处理好漏雨的屋檐,帮村里的老寡妇挑水,帮孩子们教训咬人的大狗,那时的他总会用天真的想法想很多很多事,可现在真的长大了,他也确实长的很壮硕了,可他却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一切都变了,他的家人不在了,他现在的一切或许只需要为自己了。

    王飘心中悲痛,但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不断的随着部队前行。又是接连不断的赶路,他们总算到达了河南西南地区,等到了地方,便再次与赶来的日军开战,战争打的火热,期间王飘只是不断执行命令,或与敌军抗战,除此之外很少再做其他事,不过也因此在所有人都忙的晕头转向时他总能找准方向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打仗期间每天都有人丧生,但相比于以前,现在的王飘已经无所谓了,在重复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后,此次战役勉强以胜利告捷,日军伤亡惨重,他们这里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等到一切整顿完毕后,军队就分散开来,各往别的去处行进,王飘所在的军队从湖北来,现在自然要往湖北去,等到了地方,王飘再去见张长官,张长官惊喜不已,历时几个月,王飘总算回来了,张长官带着王飘到酒楼里点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欢庆他的胜利回归,王飘这时才从恍惚的神情中挣脱出来,多少面露喜悦,与张长官庆祝了好些天。

    可待了才不过短短半月,上头又发来命令,日军将要袭击武汉,需要他们严阵以待,这段时间,武汉上下的军官们都忙活了起来,张长官也不例外,王飘也同样被指派了许多任务,而这次的战役,他们需要一同前往前线作战。

    这次打仗,张长官心里仍旧是担心王飘的安慰,但这次一同作战,他路上能照应王飘,自然也就安心下来。王飘心里却不安稳,张长官年纪大了,再去战场,他也不知道张长官受不受的住,可上头又命令,他也改变不了,最后只能自己尽量跟在张长官身边,好好看着,免的他出什么事。

    这次战役,国军总共在武汉派遣了100多万的兵力,海陆空三军共同作战,大量的炮艇,坦克,作战飞机,舰艇一同前往,王飘之前打的仗虽然都规模不小,但也没这么大张旗鼓的,很多他之前在书上才见过的军事武器,在现在直接见到现成的,虽然他自己不能随便用,但觉得自己总归是又涨了不少见识。

    本来参加规模这么浩大的战役他还有点兴奋,但现在他却兴奋不起来,因为上头决定,为了此次战役的胜利,黄河口要进行决堤,而黄河下游的百姓并没有及时撤离,黄河决堤后,大片的土地变成汪洋,日军的西进的步伐被打乱,少数的日军被淹死,但黄河下游的百姓却被淹死了几十万人,上千万的人受灾,上百万的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无数男女老少被洪水吞没,无数绝望的呼喊就这样被湮灭。

    此次时事件后,存活下来的百姓中,有的百姓无奈看着亲友的离去,有的人痛斥这场“天灾”,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根本听不到他们的哭喊声。

    王飘后来问起张长官,这样做真的对吗,张长官却没办法回答他,他只能痛心疾首,铺满褶皱的脸被泪水浸透,或许就连他在听闻自己儿子的死讯时,他都没有这样流过泪。

    往前站在河堤上,看着远处流淌而来的黄河水,痛苦不堪,仿佛眼前流过的不是河水,而是浓浓的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