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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何故唯你入梦来

    且说那范若若接连梦魇了大半个月,城里各式各样的大夫都来往范府不断,皆道不明其中病由,药石调理更没起什么大作用,只能是一天天的干耗着。

    范建看着捧在手里的娇娇消瘦的不成个人样,花重金请了城东头最负盛名的风水大师入府驱邪,那道士拿着星盘盘算了好几日,说是现下的屋子同她星位不合,又风风火火的张罗了一番,将若若的屋子换到了别的地方。

    这么上下折腾出来,又花掉了不少银子,旁人倒没抱怨什么,可病榻上的怏怏的范若若,心里却心疼的紧。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他打小就鬼主意多,兴许,还真有些特殊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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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在房间里闷的不行的范若若来廊上吹风。

    已经是开春二月了,头年冬天院子里积的软雪早就化成了雪水,伴着寒意不减的早春的风,更添几分逼人的意味。

    因着晚上梦魇的缘故,这些日子里,白间的范若若比往日更嗜睡了些,范建下了令,免去了小姐房内多余的仆役,只留下一两个贴心懂事的近身侍候。

    小桃一大早就去了厨房帮忙,等她歇下来端着食盒和药碗来寻自家小姐的时候,却惊讶的瞧见,只着单衣的范若若睡在了四处都着透风的廊下。

    她赶忙进屋拿了件披风,轻手轻脚的给范若若盖上,又低声轻唤道:“小姐?此处风大,染了风寒可不好,快随小桃进屋吧。”

    若若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小桃,问“我睡到几时了?”

    “这会儿刚过了正午。”小桃笑着扶若若起身,“小姐可真能睡,上次在京郊禅寺,趁着姨娘添香油钱的空子,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姨娘找不到人,吓得不轻,眼看着快急哭了,最后还是小桃在一间禅房里找到的您,睡得可香了。”

    “不过啊,要我说,这本就在自家府上,老爷疼您,想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只是您自个儿要注意身体,廊下风大,得多添件衣裳。”

    “等等!”

    范若若一惊,停了进屋的步子,神情有些诧异,扭过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小桃愣了一愣:“我说呀,您要是想去廊下透气,得多添件衣裳……”

    “不是。”范若若摇摇头,神情里带着几分参不透的激动和喜悦,“你说,我上次跟着柳姨娘……去过京郊的禅寺?”

    “是呀……”小桃不解,“怎么了?”

    “什么时候?”

    “算起来正是小姐从儋州回来的第三个月,老爷让姨娘带您去京都逛逛,顺道去了趟禅寺添香。”

    范若若带着小桃急急忙忙的备了马车往京郊赶去,得知消息后脚赶过来的柳姨娘没来得及问出个缘由,拦也拦不住,索性派了几个她出嫁时娘家陪嫁过来的练家子,一路远远的跟在马车后边,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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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里,小若若攥着手里的帕子,低歪着头,绞尽脑汁的在想着什么,一张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竟也透出几分红晕出来,可可爱爱的,让人心生怜惜。

    小桃本本分分的坐在一旁,瞧着自家小姐这般反常样,自是担心的。她们出来的急,连老爷也没事先告知,可千万别生出旁的什么事端出来。

    到时候,可没她好果子吃。

    若若闭着眼,轻靠在座榻上,二月的风调皮的拨开两侧的缎帘,此时已近京郊,路上行人渐少。

    车窗外,仿若是虫鸟的天堂,此一声彼一声,不远不近的来回迎合着,混着马夫高亢雄浑的吆喝声,回荡在天地间。

    若若听着,嗅着,心下却是一片清明。

    此行,她的目标明确。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那个梦中之人了。

    管他是那个无度山巅挥剑问道的白衣道士也好,还是那个功勋子弟也好,但凡有幸被她寻到,她范若若可不会轻易放手。

    她可得一字一句问清楚了。

    怎的就……是他?

    偏是他,入得了我的梦里来?

    还有那千年青松,古佛青灯,也须得一道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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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一路颠簸到禅寺的时候,日头眼见着偏西。小桃坐不惯马车,有些眩晕,体力不支,范若若也不勉强她,准她留在车上休息。

    她自己却急匆匆的下了马车,赶着禅寺洒扫庭院的小师傅关门之前说明了来意。

    “青色的灯盏?我记着这样的灯盏寺里有许多,光住持的禅堂里就有三百盏。范施主,这可不好找……”

    “缺口!”范若若猛地提高了音量。

    ”对了!我记得它盏沿上豁了一个小口,瞧起来不大美观,盏身也非是纯色的青,是个残次品。”

    “残次品?”

    “对,劳烦小师傅帮我仔细想想,实在是这灯,对我而言十分重要。”

    那小师傅见状,也不好推托,只得低着头仔细想了会儿,“范施主可还记得在哪里见到过这青灯?”

    范若若烈火般的热情瞬间冷却了下来,她忆起来了自己曾因贪玩迷路,在禅房里见到过这青灯,可是待她在府里再次醒来的时候,仅有的记忆也恍若隔世,更哪谈那禅房的具体位置。

    “不记得了……”范若若摇摇头,“兴许,它曾经有个主人,叫……小言公子?小师傅可曾有过印象?”

    “小严公子?御史中丞严大人家的二公子?”

    若若眼前一亮,恍若看到了一丝希望,欣喜开口:“你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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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建早间上朝被留在宫中议事一直到傍晚,人还没回府就听闻了下人禀报的消息,说是小姐不知何故今日下午临时起意,独自去了京郊的禅寺,回来时脸色郁沉,像是多了什么心事似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膳房送进去的饭菜也没动几口,都退了出来。

    柳姨娘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揣摩着枕边人的脸色,瞧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才安心作罢,说着姑娘家家的肯定是出去散了散心,叫范建放心,有她派人跟着,不会出什么岔子。

    “嗯。”范建点点头,“以后若若的事情,你多上点心,你们女儿家的,更懂彼此的心意。”

    “妾身明白,自会将若若当自己的亲骨肉来疼,老爷只管放心。”柳姨娘笑着吩咐下人传了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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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的时候,范若若开了窗子,候在窗边等星星。

    她小小的脑瓜里此时已然乱的找不着北,等等呢,说不定可以瞧见北斗七星?

    她瞧瞧那盏置在她桌案正中央的青灯,耳边不由得浮响起下午禅寺僧人说过的话。

    “半年前,御史中丞严大人家的二位公子曾在禅寺修习过一段时日,住的正是这间院子。”

    “大公子住的是东厢房。”

    “至于范施主要找的青灯,贫僧曾听其他小僧徒说,住在西厢房的二公子,也就是施主说的小严公子,亲自讨要过去的。”

    “大公子性情活泼,打坐修习的时候往往静不下气,而二公子似是个话少的,也不知是性格孤僻了些,瞧着有些冷漠,不易亲近。贫僧也未曾与他们有过多的交集。”

    “只记得有人唤那二公子叫做……严凌……”

    “严凌?”

    范若若轻声念出口,一双稚嫩的小手也忍不住从暖炉边移开,伸到空中小心比划。

    一笔一划,小心翼翼。

    刻在初春的暮夜里,刻进纠缠不清的寒风里,满载着小姑娘不问缘由的欢喜雀跃和满心好奇,消失在缥缈无边的尘世里。

    “你是谁?”

    “为何要……入我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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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出去的侍从回府时,已经是深夜了。

    那人一路小跑,进院,通传,行礼。

    言府书房,言冰云正提笔练字。

    “取回来了吗?”

    “小人……小人去晚了一步,那物件已被另外的人取走了,小人办事不力,望公子恕罪。”

    “取走了?”

    “可曾问到名姓?”

    “留门洒扫的小师傅说,是户部侍郎司南伯家的小姐。”

    “名唤……范若若……”

    范……若若?

    笔锋一抖,一滴浓墨猝不及防的滴洒在宣纸上,迅疾晕染开来。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可惜公子这幅好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