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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一组长镜头

    “尤——然!”一艘中型货船笼在朝阳里靠近小畔码头,船上的工人们扯着嗓子,欢笑声夹杂着粗鄙,“快去找找老吴!我们船上有人病了,缺个干活的,问她上不上船。我们就停靠一晚,明天一早准时启程。我们不嫌弃她是个女人!”

    岸上一个中年男人,正踩着老式载重单车,从搭在车座后面两旁的口袋里掏出报纸扔给旁边的店铺,他露着白牙齿,应了一声:“好嘞!”然后拐了一把车龙头,踩了一把脚蹬子,摁着车铃往前冲去,钉钉声中,只听得他在用破锣嗓子得意地吆喝着:“老尤业务,送信送快递——跑腿代传消息咯——!”

    两个轱辘一转,轮辋密密滚过,碾过碎水泥路面。码头另一端,尤然并没有下车,隔空喊道:“吴繁,启程号有活儿,问你上不上?明天早上走!”

    坐在石墩上,叼着一支烟,带着线手套,正在钉一把梯子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姑娘,头发胡乱绾着,胳膊上肌肉盘虬。“不了。女码头工人平时就没人敢用吗?”吴繁抬手取下烟嘴弹烟灰,蹭了满脸污垢,声如老牛,“我今天晚上在废船厂有活儿,够了,明天休息。”她放下工具,一只手就把木梯扛到了码头物资管理室的房间里,横放在地面上,然后提起她的工具箱,“假老外雇我去帮他拆船。”她健步如飞地走出码头。

    工具箱悬在空中平稳地往前推进,脚下的路面慢慢从水泥变为岩石。原来吴繁一路漫漫,步行到了搁浅滩,行至北深水点以北的岸边。这里的岸上围着几个简易的铁皮棚子,躺着几艘破烂不堪的报废的小船,水里停着一艘看上去厚重笨拙的打捞拖船。吴繁大剌剌坐下抽烟:“你们美国唐人街的资本家也压榨工人啊?不是晚上才是我干活吗?怎么现在就叫我过来?”

    一个男子正从一艘废船上剥下一台蓄电池,插电试了试还能用,就把它归在了挂着“旧品”纸板的一堆物品中,另一个堆头上面挂着的是“废品”,就只能当废铁处理了。这个男人腿上绷着牛仔裤,上身一套印着英文“George”的小马甲,两颊留着复古的浓密的鬓角,宛如一对展开的飞翼,看上去像个三十多岁的山姆大叔。“咋说话呢?”他一开口却是东北腔,让人大跌眼镜,“你上道上打听打听,我乔治是那样儿的人么?”他往脑袋上压了一顶宽檐牛仔帽,“不是白干,算工钱的!这废船厂老板员工就我一人儿呀,你先搁这儿接替我哈,我出去趟。我的宝贝儿坏了,”他从柜子里里拿出一杆被布匹包住的东西,把外面的包裹布往下撸,露出一截管子,眼瞧像枪管,“我得去找专业人士治它一治。”

    这支长包袱被扛在肩上,随着步伐有节奏的前后摇摆。两侧风景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从海洋和树林,变成了街道和店铺。废船厂主人走进小镇中心的一间电器店。“朱楠老哥,拨弄啥呢?”乔治说,“你可再帮兄弟瞧瞧,平衡性变差了,打不准了,心疼的我哟,就指着你这个专业射击运动员救活它了。”

    “退役了!眼睛也看不清了。”店里的男人指指鼻梁上的眼镜,年纪已逾不惑,说话语速极缓慢,“现在呀,靠做买卖维持生计这样子。”他正在调试一台音乐播放机,“低音沉,中音准,好货,刚到的新品,要不要带一台回去?”他接过包袱,扒开外面的包裹,赫然露出一杆射击运动步枪,黑沉沉的颜色,“前几天有人拿给我看他捡到的运动步枪的子弹,没有弹头的,在几个稻草人身上发现的,可别是你在练射击吧?”朱楠用手轻柔摩挲枪的纹路,“看样子,你这杆老破枪也到了该退役的年纪了,可不是三天两头报修么?它是大口径自选步枪,常用于300米步枪射击项目,平衡性稍微差一点,子弹就会打偏很远。你在这儿别走,等我回来再帮你调调准星吧,正好帮我看一下店。”电器商人悠悠起身,慢条斯理整理装容,然后从两台已经装箱备好了的除湿器中抱起一台,“海边的房子里都少不得这个东西,我现在要去送货上门,生意难做呀。”

    朱楠的动作极其温吞,慢慢的,慢慢的,风景中的画面又回到了小畔码头。码头边上有一家独栋平房,招牌上写着“我有酒,你有故事吗”,进门处贴着告示:在我的酒吧里,分享你的故事,如果你打动了听众,则酒品免单。朱楠推开玻璃门,掀动了门上的风铃,“不……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店里忙,一时没走开。”他摘下眼镜,微微鞠躬。

    酒吧里正在播放轻柔的歌声《漫长的告别》。正对玻璃门的,是一个吧台,吧台里坐着一个少妇模样的女人。少妇的魅力,在于比少女多了几分风韵,又比一般妇女足了几分清丽。黑长直头发半掩一侧脸颊,脸上略施粉黛,一截白皙的脖颈连接着酒吧制服衬衫的衣领,左侧的胸牌上标着文艺咖的俏皮头衔:调酒师&老板;下面是姓名:秋爱晚。“不忙不忙,”女老板翻上一支镇在冰块里的香槟酒杯,“进来我的酒吧,哪能一开口就是这些俗事缠身呢?要么喝酒,要么讲故事。”她用右手握住酒瓶瓶身,左手的中指、食指、无名指夹起盎司杯,略微倾斜在酒瓶正前上方,然后将酒斟入盎司杯,量出一定的分量后收瓶口,随即将盎司杯中的酒旋入香槟酒杯,整套动作轻盈而流畅。她先后把5毫升木莓香甜酒和5毫升蓝橙皮酒倒进冰镇过的酒杯里,再倒进香槟酒,至八分满,最后挤进一小块柳橙,“酒我有了,一杯‘蓝丝绒’;那么你有故事么?”

    蓝盈盈晶莹剔透色泽高贵的鸡尾酒,被推向长长吧台的另外一端。途中,一只手劫走了酒杯,端至嘴边。“故事我没有,我有心。奈何襄王有心神女无情。”夺走这杯酒的是一个花哨西装花哨皮鞋、浑身上下透着油腻浮夸的熟男。他落坐在高脚吧椅上,俯身咋吧嘴:“好酒好酒。你明天不是生日吗?你说你一个单身女人,又独在异乡,我于心何忍呐?除非你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嘿嘿,我们都还是单身贵族。当然,顺道过来收租,这你租户总不能赶我房东吧?咱有一说一,虽然我对你好,你房租不能多交也不能少交;但是呢明天才是收租的日子,今晚我就暂时住这儿,因为这房租不能早交也不能晚交,这做人做事就得这样规规矩矩。还有,对,不要叫我房东,显得见外了,”他侃侃说道,晃动酒杯,“叫我的名字,卓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