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尤金妮亚•维多利亚•巴特勒出生的时机很不巧，又或者说是非常巧。

    在她出生后的第一周，她血缘意义上的爷爷就去世了。

    这位对外名声很好但在自己的家庭内部却是位暴君的老绅士没有再一次把自己活活饿死，而是摔死了。

    第一个发现他出事的是他的妻子埃莉诺·巴特勒。这位一向以文雅娴静著称的太太趴在自己丈夫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随后是他们的女儿罗斯玛丽•巴特勒，那位一向腼腆羞怯甚至有些胆小的淑女慌张地跑出家门，想要找人求助。

    于是，人们这才知道伦道尔•巴特勒先生出事了，急忙去请医生。但等到医生赶来的时候，这位老先生已经咽气了。

    收到尤莉莲姨妈的来信时，思嘉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她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小女儿，心想这老东西可算是死了。

    有的人走到哪里，都能让人快乐，而有的人，只有走了才能让人快乐。在思嘉心里，这位老巴特勒是妥妥的后者。

    而瑞德则不太好被界定。他要是想让人快乐，那是真的能非常快乐，但若是想让人痛苦，那也是真的能让人痛苦至极。

    但至少现在，对于思嘉来说，和瑞德一起生活的日子过得还算快活。至于以后的事情，她现在还懒得去想。

    对瑞德来说，现在的生活除了因为呆在乡下过于无聊，其他的地方堪称圆满。尤其是现在老巴特勒也死了，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而对于奥哈拉夫妇来说，这是一件重要的社交大事——虽然巴特勒老头并不把他们家当亲家，但是老巴特勒太太则一直非常亲热。

    现下她骤然失去了丈夫，无论如何他们得去一趟查尔斯顿，尽管他们并没有接到关于出席葬礼的邀请。

    就在爱伦苦恼于是否要不请自来去参加老巴特勒的葬礼时，她收到了尤莉莲的来信——老巴特勒已经下葬了。

    而他的遗孀埃莉诺将带着女儿罗斯玛丽过来投奔长子。昨天下午的火车，大概今天晚上就能到。

    瑞德得到这个消息时非常惊讶。他也不是没有劝说过母亲跟他过，但是埃莉诺总顾及着家族的颜面和荣誉，或者说那个在家里至高无上的一家之主的意见不肯答应。

    虽然战争过后查尔斯顿的巴特勒家彻底穷了，但是也还是死要面子。

    以前是因为他尽管有钱但是名声很坏，现在则是因为他尽管荣誉加身但是居然在老婆家靠着岳父过活。总之，正话反话好话赖话都给他们说完了。

    不知为何，这些自诩开化较早的沿海地区总是会有这样的情况。他们中的很多人喜欢放着自己的日子不过，而热衷于把时间精力浪费在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上。

    但在克莱顿县这样近几十年才新开垦的地区则没有那么多破事。从别的地方来到克莱顿县生活的人通常各有各的叛逆。

    这地方多得是不被人看好的结合。比方说吉姆•塔尔顿和比阿特丽斯•塔尔顿就是为了反抗家族包办婚姻而从弗吉尼亚私奔到这里的。

    因此，思嘉和瑞德的结合严格来说，在这里并不算什么大事。他们甚至都没有私奔过一回，而是老老实实地先结了婚，再生的孩子。

    在比阿特丽斯看来，瑞德和思嘉的结合，实在是像两匹品种血脉优良的骏马的结合，看看他们生的孩子多么强壮而健康啊！

    而在查尔斯顿人的眼中，则同嬷嬷以前的想法一样——是两头假扮成骏马的骡子之间的结合，只不过看着光鲜亮丽罢了。

    埃莉诺•巴特勒现在可顾不上查尔斯顿人怎么看待她儿子的婚姻。她带上因为受到了惊吓而沉默不已的小女儿，正在赶来托孤的路上。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发现她杀夫的罪行，只希望能赶在被人发现之前安顿好自己的小女儿，她可怜的接连被毁了两辈子的罗茜。

    本来埃莉诺并没有想要动手。

    她想着反正这个可怕的丈夫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饿死，自己只要熬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带着女儿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

    彼时，她已经偷偷藏好了瑞德给她的钱，他们家的房子也因为提前打点过而没有因为税费问题被当局没收。

    因此，尽管她不被允许再和尤莉莲往来，也能靠着手里的一点余钱让自己和女儿稍微能吃上点东西。

    可是她忘记了，在这个家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瞒得过她丈夫的眼睛。他的眼睛永远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