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埃莉诺和罗斯玛丽已经饿了两天了，而老巴特勒则饿了更久。他的固执、强硬以及迂腐像是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这一点被他很好地遗传给了他的儿子们。

    尽管瑞德并不想承认，但是他自己性格上冷酷和强硬的一面显然不会来自母亲埃莉诺，而只能是给了他生命的另一个人——那个他甚至根本不想提及的父亲。

    思嘉虽然也会被瑞德突如其来的暴躁吓到，但一反应过来就会怒怼回去，甚至有时还能狠狠挠回去。而埃莉诺则完全无法做到跟她的丈夫抗衡。

    她在跟伦道尔·巴特勒过了几十年后，面对丈夫突如其来的暴戾指责，第一反应也依然是先道歉，然后在被狠狠地讥讽一番后保证自己下次绝不再犯。

    通常来说，只要让他发够了火，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是这次不一样，他已经不再满足于言语上的暴戾，甚至罕见地要动起手来。

    他正在四处寻找着自己的鞭子，准备好好地把胆敢违抗自己意志的妻女给狠狠鞭打一顿，让她们长长记性，就像很多年前他教训瑞德那个逆子一样。

    而埃莉诺则一边苦苦哀求，一边徒劳地解释着罗斯玛丽这次也没有敢拿瑞德的钱，钱是她拿的，上次撒谎去港口见瑞德也是自己非要带她过去的。

    可埃莉诺越是提到瑞德的名字，老巴特勒的恼怒情绪就越是高涨。

    终于，他放弃寻找那不知给藏到哪里去了亦或是被那些黑鬼偷走了的马鞭，而是举起自己的拐杖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了胆敢阻拦他的妻子身上。

    直到罗斯玛丽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她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罗茜，快回房间去！你爸疯了！”

    但无论埃莉诺如何声嘶力竭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罗斯玛丽还是跑了过来。她站在母亲和父亲中间，张开双手想要保护母亲，立刻也狠狠地挨了几下。

    埃莉诺看着女儿强忍着害怕微微颤抖的身形，再也无法忍受，一把抓住眼前好似在张牙舞爪的权杖，试图把这凌虐她们母女的凶器给抢过来。

    争抢间，好几日都没有进食全靠一腔怒火支撑着的老巴特勒被埃莉诺推着节节后退，终于支撑不住，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罗斯玛丽看着眼前的一切，吓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她便听见母亲冷静的吩咐∶“罗茜，我的乖女儿，你要记住，你一直呆着房间里面没有出来过。你爸是因为饿晕了没站稳才摔下去的。”

    埃莉诺对着走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努力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然后冷静地走下楼梯。她头一次这样俯视着她曾经高高在上，令人畏惧的丈夫。

    她看着他怒目圆瞪，嘴角抽搐，似乎还有很多咒骂没有说出口，但是他的脖子已经有些歪了，根本说不出话。于是她决定继续做一个好妻子，帮助她的丈夫把他歪了的脖子正过来。

    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传来。埃莉诺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但是她并不后悔，她从容地酝酿着情绪，很快就憋出了一滴眼泪，然后是一串泪珠，最后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瑞德·巴特勒平静地听完了母亲的讲述，对于她要将妹妹罗斯玛丽托付给自己照顾的请求不置可否，而是追问道∶“当时的情形可能会有谁看到或听到吗？”

    埃莉诺努力地回想着，当时可能会有谁听到。他们的老宅坐落在炮台山半山腰最里面，家里一个佣人也没有了，而旁边只有尤莉莲这一家邻居。如果她当时在花园里，是有可能听到的。

    “只有尤莉莲”，埃莉诺回答道。

    瑞德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

    尤莉莲夫人和母亲是自小的交情，她们从小在萨凡纳一起长大，后来又前后脚嫁到了查尔斯顿，一直很要好。

    战争过后，她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全靠思嘉给的那点钱生活，却也不忘从自己嘴里省出些口粮接济给埃莉诺和罗斯玛丽。

    如果只有她可能听到的话，那么将永远不会有第二个外人会知道这件事。

    不，也不一定。

    瑞德想起自己是怎么知道思嘉杀了一个北佬逃兵还扒走死人赃物的事情。看起来忠贞不二的人嘴巴不一定真的可靠。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毕竟恩大可能成仇，但尤莉莲夫人……他实在想不出对方会有什么动机要把这事抖落给不相干的旁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