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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杨柳青》(三)

    (三)

    我暗吸一口真气,运气到被封的穴道处,却不像刚才那样冲撞穴道,试图直接解开,而是真气含住穴道后运功往左上方的肩头慢慢推移,使出了我那招移位换穴的独门功夫。

    记得那年到我家暂住,后来竟因缘际会传授了我一身上乘武功的隔辈长辈教我这手移穴换位招法的那天,正是一个漫天大雪的冬日。那天吃完晚饭,天已很晚,父母都已睡觉去了,只有我陪着这位我已经过世的亲姥爷的堂哥,我也称呼他叫姥爷的隔辈长辈在院子里搭的小屋里说话。也许是酒喝的多了一些,也许是多年无人倾听心声,他竟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自己早年闯荡江湖的种种经历,以及后来长期随侍皇宫的陈年往事,而这些事情,我从未在我父母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说到兴头,这位前辈竟是单衣单裤,在大雪纷飞的院里纵横跳跃,眼花缭乱地使了一趟八极拳的小架功夫。后来回到屋里,他余兴不减,又传授了我这招移穴换位的功法,我也由此成为他霍氏八极拳的唯一弟子,衣钵传人了。他说这是他的独门绝学,并不是他那个声名赫赫,所谓关外第一高手,在皇宫当武术总教习,八极拳宗师的本家叔叔所授。我那时已有一些功夫,却只对闪转腾挪的搏击,轻身提纵的进退,内力轻功的心法感兴趣,虽是认真习练,但却并未觉得这招会有什么实战用处。哪想到,时隔三十多年的此时此刻,我竟然真会用上了这救命绝招。

    几番努力,我终于将苏起起锁穴的霸道穴结推移到了左肩头,这是这招移穴换位功法所能到达的极限位置,然后,我软在那里暗自调息了好一会儿,又微微转了转身子,尽量对正苏起起,一切就绪,随即眼观六路,伺机而动了。

    “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越是优秀的女人,越是栽在坏蛋的手里。你老姨,啊不,咱师父,武功卓绝,智慧机敏,不光在咱们杨柳青,就是在京津冀,在北道上,都是武林天字号的人物,可是却不知人心险恶,当年大概是真让这小子花言巧语地一哄,感情上陷进去了。”马封田又从反光镜里看着我,竟然感慨起来了:“唉,恋爱的女人都是傻的,你看咱们五月花武馆的杨霞,挺聪明的姑娘,长得又漂亮,不知怎么看上何金火那坏小子了,搭钱搭人的上赶着,练完功擦汗擦背的伺候着,偏偏何金火这小子还拽上了。

    嗯,要说不光女人,男人也一样,你看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杨柳青版画世家出身,文玩行的小半仙;还有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能文能武,才貌兼备,木秀于林的男人,不是也一心对你,你还爱理不理的吗?”

    “呵,跟我你还不上算了怎么着?说来说去绕我这儿了。咱杨柳青老话,大老爷们儿撒什么娇啊?你还能文能武,才貌兼备?真敢口吐莲花啊,那老娘我苏起起还是芬芳运河两岸,香飘千年古镇的杨柳青一枝花了,我这一身修为配不上你是怎么着?再说,我又怎么对你不好了?”

    车走走停停地沿着中环线红旗路到了长虹公园,借着汽车在黄河道路口左拐时的倾斜摇摆之际,我身子忽地一歪,头和肩前倾,同时“啊”地轻呼一声,倒向了正在和马封田打情骂俏的苏起起。

    好个苏起起,不愧是身负超强武功的高手,反应极快,我这甫一歪倒,她身形忽侧,闪开我倚靠的同时,左手急挥,已然向我头部拍出一掌!

    装作本能地躲避一样,迎着苏起起的掌风,我恰到好处地适时一退,头缩肩出,苏起起的这一掌正好打在我的左肩头,只听“啪”的一声,我整个身子被重重地打回到座椅和车厢的夹角,刚才移到左肩头的锁穴穴结算度精准地被苏起起拍中,彻骨剧痛中,我只觉全身经络骤松,心下一喜,知道被封穴道已经解开了!

    “你一个女人,这么粗鲁野蛮?这车开的不稳,摇摇晃晃的,我差一点儿倒了,你怎么动手就打人?”我做出疼得呲牙咧嘴地样子怒视着苏起起说道。

    苏起起看我并没有什么异动后放了心,轻蔑地撇了一下嘴,软糯迷人的吴侬软语腔调,吐出的却是浓重的杨柳青话,说道:“你给我小心点儿,别找倒霉,粗鲁野蛮的老娘还有。”

    我嘴里嘟囔了一句,脸看着车窗外,没有再说话。暗中再次试了一下,确定被封穴道确实已解,行动自如了。

    “哈哈,刚才我在反光镜里就见这小子眼睛一直盯着你的胸脯偷看,现在好了,你让人吃豆腐了。”马封田开着车,继续和苏起起打情骂俏地说着:“我知道你对我好,另外,我优秀,你更优秀,还有,你那芬芳运河两岸,香飘千年古镇的杨柳青一枝花名号可不是你自己封的,是咱们五月花武馆的广告词,其实也是咱们那一带公认的。”

    “说胖你就喘上了。照你这么说,咱俩就是传说中的郎才女貌,豺狼虎豹了?”苏起起被马封田的话搔到了痒处,得意地笑道:“哈哈,要论杨柳青一枝花,我老姨当年才配得上这称号,我就是写广告词时把她的这个称号安我身上了。”

    “安的好。咱俩是郎才女貌你真说对了,私下说,你这波涛汹涌的大胸就是最大的本钱,最大的貌。

    “哈哈,别欺负你老婆没文化,我苏起起好歹也是咱们杨柳青《天津大学机电分校》铸造专业本科毕业的,李白杜甫那时候有武松吗?”

    车在黄河道上比刚才在中环线红旗路走的快了一些,但仍然很慢。看着车外依旧川流不息的车辆人群,我又回想了一番这次事件的前前后后,觉得此刻脱身已不成问题。现在听他俩的对话才知道,苏起起和马封田原来是一对夫妻。虽然没与他俩真正动过手,但是通过事发至今的情况来看,他俩功夫虽非泛泛,应属一等一的高手,却也并非高不能及。倒是他俩走了眼,一直不知道自己这个貌似柔弱的文人竟是身负上乘武功的江湖人呢。刚才中了他们的什么迷魂散,被这个苏起起点了后心穴道,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施展,现在穴道已解,放开金锁走蛟龙,别说他俩,再来两个也难奈我何了。

    这些年虽然经常回国,却独往独来,只理俗事,从不涉足武林,也不再关注任何有关武林的事情,但自己一直练功不辍,霍氏八极拳的武功较之以前更有精进。此时,即使自持身份,不用一招制敌的偷袭,单凭武功,正大光明地夺回自己带来的那块杨柳青年画刻板,从容脱身,应非难事。

    “可是,现在就走吗?”几番踌躇,我决定继续装成被封了穴道,随苏起起两人去杨柳青,见机行事。想想也没什么,其实自从父母过世,自己已经彻底看淡生死,对一切都无所畏惧,也是对一切事情都没有什么很大的兴趣,麻木了。开始是偶然看到有天价寻收杨柳青年画刻板的广告,只想趁着正好在国内处理旧居变卖等事宜之机,卖了这块刻板,与过去的纠葛彻底一刀两断,然后继续按三十多年以前金盆洗手,离家远赴重洋时希望的那样,过自己漂泊游子的日子,终老异乡。但也许是今次逢此变故,特别是刚才受困解穴的艰苦折腾,听着苏起起和马封田的对话,竟唤起了尘封的铁血江湖意识,古井无波的蒙尘之心似野兽嗅到血腥气息一样,陡然血脉偾张了。

    决定后,一股豪气升上心头:“以我醒来已经是黄昏的功夫,阴阳双架的赫赫威名,特别是机变百出,怪招层出不穷的江湖历练,休说此刻泛起的这朵小小浪花,就是再大的惊涛骇浪也要闯一闯!这三十多年漂流海外,早已淡漠了那段刀剑江湖的过去,终日蛰伏于世,诗情画意,吹拉弹唱,舞文弄墨的,真是消磨了男人的豪气了。”

    当然,自己清楚,除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年以前俩人分手时商定永不再见的表妹霍雁外,想知道自己成年后初次动心钟情的女人,从来心存愧疚,不敢回望的钟秋月,那个真正“芬芳运河两岸,香飘千年古镇”的“杨柳青一枝花”现在怎么样了,这个一直埋藏心底的念头或许才是自己要跟着苏起起,马封田两个人去杨柳青的最主要原因。

    正想着,却听苏起起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随后就听苏起起对着手机急切地说了起来:“什么?又有人去展台要卖杨柳青年画刻板?啊?和刚才那个跟我去杨柳青的人拿的年画刻板一模一样?你看清楚了没有?哦,轮廓一样图案没注意,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要和做得了主的人谈,留下他们住的地方就走了,说等到今晚咱们不去就走。我老姨让我马上去,她也去,哦,已经在路上了,好好,我这就回去,等等,我先记一下他们住的地方。”

    苏起起说着拿起笔和纸,匆匆在一张纸上记下对方说的,这时才想起我的存在,看了我一眼,大概也觉得没什么可顾忌的,随后沉声说道:“马哥,找个僻静的地方停车,咱们现在马上回国际展览中心去。”

    马封田刚才已经听到了苏起起和人的对话,没再说什么,把车驶离黄河道,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处寂静无人的楼群间,停下车后,从反光镜里看着我,问苏起起:“他怎么办?”

    “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块年画刻板。这种材质,做工的年画刻板不会是为刻制年画而作,像你刚才说的,云中飞凤,图形奇特,一侧还有一个凹槽,好像是标识,信物之类有特殊用途的物件,世所罕见,现在竟然又出来一个一样的刻板。”苏起起没有回答马封田的话,似在自言自语:“这两个人来的古怪,既然来卖刻板,求财为要,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给我们看货后却让我们去他们的住处谈交易,难道会有什么圈套?”

    “嗯,是有些古怪,不过,以咱们的实力,要是他们来生事儿,那不是撞枪口上,自找倒霉吗?”马封田说道。“听你刚才电话里说,你老姨,哦,咱师父也在赶去的路上了,咱们一会儿和师父汇合,就一切听师父的吧。”

    “我老姨大概也觉得蹊跷了。嗯,今天真是好戏连台啊。”苏起起说着脱下裘皮大衣,露出上身穿着的大红绒衣,波涛汹涌的胸前还绣了一朵金丝线的大牡丹花,真是不折不扣的杨柳青大侉妞儿,不过倒是凸显了一股行走江湖的雌霸之气。苏起起又从裘皮大衣口袋里拿出那张刚才记下对方信息的纸条,沿着大红绒衣的领口放在胸前的地方,然后说道:“一会儿说不好会有扎手的事情,先把衣服收拾的紧身利索,现在你把车子后备箱打开整理一下,趁着周围没人,咱俩把他放后备箱里,然后就走。”说完,苏起起率先出了汽车。

    马封田在车里打开了后备箱,回头看我仍半死不活地倚靠在后座椅上,也走出了汽车,和苏起起在车后说着话,收拾后备箱。

    刚才给苏起起打来的电话勾起了我的好奇,眼前的事情打乱了我随他俩去杨柳青的计划,我盘算了一下,伸手拿过来苏起起放在旁边座位上的年画刻板,放回了我的包里,然后打开车门,手提着包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