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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杨柳青》(四)

    (四)

    苏起起和马封田正说着话,看到我忽然出现在身前,均是神色一凛,大为惊诧,似是不相信眼中所见,马封田急切地叫道:“起起,这小子怎么出来了?”

    “今天真是邪门了!我记得清清楚楚的,点死了他的后心穴道,不解开,他永远都不能提气用力的,真是越急越出乱子。”苏起起伸手挡住马封田正要前冲的身形:“马哥,你看着周围的动静,一会儿咱俩和老姨汇合后也许还有硬骨头要啃,我先和他玩儿两圈,活动活动身子,顺便直接把他放后备箱里。”说着,苏起起脸现杀机,恶狠狠地盯着我说道:“看不出来你小子也是个急性子,这么一会儿都等不及,非要死的再难看一点儿。先说,你是怎么解开我的穴道的?”

    “真是世风日下,道德尽失,礼仪崩陷啊。”我踏前几步,站到车后空旷的地方,看着对面已成包抄围拢之势的苏起起和马封田,顿觉豪气升腾,金盆洗手又回归的激动冲击着我,往昔的那些峥嵘岁月,点点滴滴,回放跳跃,我都纳闷儿自己虽习练不辍,武功较前更有提高,但却为什么会和江湖渐行渐远,安分守己这么久了。“杨柳青古镇不光历史悠久,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更兼民风淳朴,良善守义,三观端正。身为杨柳青人,你俩违背古训,觊觎别人宝物,下药迷魂,设套害人,这些不义暂且不提,就说这尊老一项,见了你失散多年的亲老姨夫,不跪不拜,不尊不敬,嘴里还不干不净,这小子那小子的叫着,传统文化上说,这是给讲究长幼有别的杨柳青丢脸抹黑,江湖上说这是犯上作乱,你俩知罪吗?”

    “呵呵,还来几句江湖的场面话,对我们小地方杨柳青的赞美收下了。嗯,看起来我们是真走眼了,把你当做鼓上蚤时迁一样的鸡鸣狗盗之流,却原来拿着美国护照唬人的黄昏先生不但是仁义道德挂嘴边的跨国儒商,还是行走江湖的汪洋大盗,师出有名,盗亦有道,偷了我家的年画刻板,我们追赃,在你嘴里转眼就成我们觊觎你的宝物,设局害人了。哼,这世上还有王法吗?现在既然知道黄昏先生也是江湖人,那咱们就废话少说,手上见高低吧。”

    马封田看了一下周围,神色紧张地说道:“起起,这小子阴险狡猾,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被封的穴道解开了,还装着不能动的样子听着咱俩的说话,而且似乎有恃无恐,也许真的有扎手的功夫;师父那里还等着咱们,不能再有闪失了,手下别留余地,说不得毁了他也不能让他跑了,咱俩并肩上吧。”

    “哈哈,马封田,你这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杨柳青版画世家出身,文玩行的小半仙;还有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功夫,能文能武,才貌兼备,木秀于林的男人’,怎么还没动手就成怂货,软蛋了?先是鬼鬼祟祟地用迷魂药迷昏了你善良轻信的老姨夫,现在江湖道义都不讲,要并肩上了?”我左手执着装有沉重年画刻板的黑布包,傲然说道:“另外,苏起起,看你这一身大红大绿的穿着打扮,这虎背熊腰一米五身高,一百五十多斤重的身材,竟然把你老姨钟秋月‘芬芳运河两岸,香飘千年古镇’的‘杨柳青一枝花’的帽子戴自己头上,亏心不亏心?你老姨不管,你老姨夫我却是嫉恶如仇,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过别怕,对你俩后辈我只是代你师父钟秋月管束教育,略施薄惩而已,也让你们这俩井底之蛙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忽地一股劲风迎面袭来,伴着软糯迷人的声音,却是苏起起怒极发难了:“你他妈是量我身高还是称我体重了?叫你小子死前知道,姑奶奶一米六四,一百二十斤的体重,在杨柳青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馋死你个美国唐人街的土老帽儿。”苏起起确是身手不凡,武功卓绝,和我隔着几米的距离,未见作势,身形已一晃而至,胸前绣的那朵金丝线的大牡丹花在落日余晖下分外耀眼,右手五指成蛇形刁手状,猝然暴伸,直插我左眼!

    “哈哈,恼羞成怒了。你一米六四?别骗你老姨夫我这唐人街没文化的老华侨,你是踩着杨柳青高跷时量的身高吧?”我纵身后跃,闪过苏起起带风扑击的凶狠来势。好个苏起起,右手一招击空,身形又起,如蛆附骨般再度迫近,左手自下而上又是撩阴一抓!

    “好狠!照老姨夫要害处下手,你是想让你老姨和老姨夫绝后啊。”我身子微侧,闪在苏起起左侧,左手执包挥出,封住苏起起下一招可能的反手再击,右手疾起,坚硬如铁的中,食二指暴弹在苏起起圆圆鼓起的左腮上!

    和我动手过招时嘴不闲着,或调侃或激怒对方不同,苏起起带怒攻击时一言不发,双唇紧闭,嘴里含着大大的一口气,两腮凸起,把个还算漂亮的鸭蛋脸型憋成了大圆脸,像个漫画里那种愤怒的红太阳,看着倒是颇为可爱,我见犹怜了。此刻,我虽留有余地,也并未将苏起起视为死敌,没用手掌或拳狠击太阳穴等要害,只是略施薄惩,仅以四成功力指弹面颊,但毕竟是硬碰硬的武功较量,都是练家子,我若一着不慎,也许反受其害,所以铁指弹腮,仍是霸道十足,就听“噗”的一声,苏起起含在口中的一团真气破唇而出,像气球突然爆破一样,同时身子一个翻滚,摔倒路旁。

    身后又是罡风再起,我并不回头,听风辨向,斜向急窜,躲过千钧一击,回身一看,正是马封田,刚才一招扑空,没有打中我,此时红着眼睛,钢牙咬碎,又是一招双峰贯耳,双拳左右合击我头部,力大劲狠,夺命而来!

    八极拳,尤其我习练的霍氏八极拳,素以雄健暴猛的鲜明风格和挨崩挤靠的贴身技击特点而著称,动作朴实简洁,刚猛脆烈;动手时讲究快速接近,出手狠辣,一招放倒。只是我与苏起起和马封田两个人并无深仇大恨,他俩欲置我于死地,我却没有你死我活,一招致命的想法。见马封田凌厉杀招攻到,我侧身一蹲,左手电闪而出,包着沉重年画刻板的黑布包砰地捅到他露出破绽的腰间,虽一点即收,未使全力,马封田仍是蹬蹬蹬踉跄几步,栽倒在地。

    一团红球着地卷来,红球中间一朵金丝线的大牡丹花熠熠生辉,却是穿着大红绒衣的苏起起从摔倒的路边团身贴地滚近后暴起,两只手掌发出极为阴冷的两股寒气,飒飒生风,正是八极拳中令人胆寒的吸阳掌法,分上下两路迅疾拍出,软糯迷人的语音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厉喝,显见已是全力以赴地发出了致命一击:“去死吧!”

    “哈,从见了亲老姨夫,你说过一句好话吗?你老姨夫我还没活够了。”我看似轻松地说着,其实知道苏起起武功不凡,这招吸阳掌没有强悍功力一般武者绝难使出,当下没有丝毫松懈,身子往后疾跃,堪堪闪过苏起起双掌阴冷毒辣的攻击后,却又一退即返,左手执包虚指,右手变掌为抓,抓向苏起起胸口的膻中穴。

    “你他妈的尝到甜头了?还想吃老娘豆腐。”苏起起上身后倾,一手护胸,一手竖掌为刀,径直向我抓胸的右手腕脉斩去,动作干脆利索,一气呵成,嘴里恨恨说道:“刚才在车里还以为你小子不是故意碰我胸了,原来真不是东西。”

    余光看到马封田正从栽倒的地方爬起,两眼放光,已经是要拼命了。其实他俩武功高强,只是阅历尚浅,没有什么江湖实战经验,应该也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硬把子,倘若俩人联手进退,我在不能重伤他俩的原则下,纵能取胜,也要费一些周章了。

    “不能再和他们无谓地缠斗下去,取完所需马上就撤。”一念至此,我右手快速一缩,躲过苏起起的阴狠一切,同时飞脚向她下腹踢去,嘴里也没闲着:“刚才你还照你老姨夫的要害下狠手了。”

    苏起起向后一退,闪躲我这看似凶狠的一脚,同时双掌平推,排山倒海般向我胸前打出两掌。哪知我这飞踢只是虚招,一使即收,见苏起起双掌拍到,我侧身急闪,躲过携风而至的双掌,身形突起,跃在半空;武学一途,唯快不败,说时迟那时快,我左手执包下压,几乎贴住苏起起招数已然使老的平推双臂,右手如游鱼一般沿着苏起起大红绒衣的领口飞速探入苏起起怀里,拇,食两指掐住记着卖年画刻板人信息的纸条,手在从怀里出来时还没忘刚才指弹左腮的事儿,又贼不走空顺便对称地拍了一下她那已经涨得通红的右边脸蛋儿,嘴里说了一句“得罪”,身子落地后就待顺势再跃,离场奔走。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声断喝,马封田金刚怒目,浑身骨骼格格作响,运足了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挡住了我的去路;须臾之间,苏起起虽头发散乱,但身形不乱,一跃而至,也并肩站到了马封田旁边,沉声对马封田说道:“马哥别慌,你我夫妻此生有缘相遇,今天是煞星当头,只好一拼到底,同生共死了。”

    “哈,苏起起,还生离死别的,说的真事儿一样,自己给自己加戏,至于的吗?把慈祥善良的老姨夫说成煞星了。嗯,不过别说,你倒是感动我了。”我把从苏起起怀里拿出的纸条放在口袋里,说道:“我开始就说了,对你俩后辈我只是略施薄惩而已,也让你们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你俩武功不错,头脑清楚,想来能够明白,扪心自问,我要是不留情面,痛下杀手,你俩非死即残,说不得刚才就共赴黄泉了吧?”

    马封田刚要说话,我抬手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继续说道:“刚才我本可一走了之,只是听到又有人找你们来卖杨柳青年画刻板,很是好奇,想随你们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说不定也许会帮到你们,就我所知,这刻板本来就是有两块的。当然,你俩用江湖不入流的‘迷魂散’害我在先,后又封我后心死穴,多番侮辱,特别是动手时,出招狠辣,招招奔要害处下手,不由我不教训惩罚你俩。江湖人凭武功说话,我不以武示强,你俩又怎会知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过现在想想,你们对我怨恨太深,大家还是各走各路吧。”

    我将手里的黑布包打开,拿出那块沉重的年画刻板,抖手扔向苏起起。苏起起和马封田均是一惊,担心暗器伤人,齐齐后跃一步,却见年画刻板缓缓而至,似乎并未贯注内力,苏起起遂向前伸手一抄,把将要落地的年画刻板拿在手中,俩人互相对望一眼,都面带疑惑地看着我。

    “当年的事情一言难尽。我这次是偶然看到你们收购杨柳青年画刻板的广告后,趁着回国处理结清一些未了事宜的机会,想顺便卖了这块年画刻板,与过去的纠葛恩怨彻底一刀两断的。现在遇到你俩,也知道了你们对我的仇恨,想来和钟秋月一旦见面定难善了,正好把刻板给你,完璧归赵,也省得再见故人,纠缠不清地解释了。你俩把这块年画刻板带给你师父钟秋月,也代我问好,就说当年之事,我虽不堪,本意非恶,也实有隐衷,非一句可言明,咱们就此别过了。”

    我正迈步要走,马封田却是一声“慢着”,再次挡住了我的去路,横眉立目地说道:“看你花言巧语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到天津地面撒野,如入无人之境了?刚才伤了我俩,今天不搁下点儿什么就走,你拿我俩当什么人了?别跟我说你已经把年画刻板搁下了,那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

    “呵呵,还来劲儿了,你让我搁下什么?”

    “你刚才碰了起起的胸,现在废话少说,按江湖规矩,把右手留下再走。”大概是知道我肯定不会答应,马封田浑身骨骼又是一阵格格作响,使了一个门户,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嗯,刚才为拿她怀里的纸条,我手是过了界;另外她那软糯腔调的杨柳青话,土洋结合,刚柔相济,既侉又嗲,声波复杂,还真是我这声音控的菜,我也听了一路,你就把我这一只手和两只耳朵都拿走吧。只是,就凭你的功夫拿吗?”几声冷笑,我摇头叹道:“我醒来已经是黄昏何等英雄,久不在江湖走动,都没人买账了,我这九河下梢的老天津卫在天津地面行走,还要申请牌照是怎么着?好,你自取其辱,也怨不得我了,走前再和你玩儿一玩儿。”说着,我突然跃起,腾身空中,随后又是一个团身,老鹰扑食一般,猝然向在我身前跃跃欲试的马封田俯冲过去,在快接近马封田时,团在一起的身子猛地伸展开来,两腿用力蹬向他的前胸。我的这招凌云飞腿,动作起伏连贯,如行云流水,虽是凌厉的凶狠杀招,但却使得飘逸潇洒,优美舒畅。

    马封田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外家功夫,这种功夫若是练到高深境界,除非击中罩门要害,否则寻常刀剑也奈何不了;马封田似是自幼习练,想来也非泛泛之流,刚才一直蓄势待发,眼下见我双腿带风踢来,竟不躲不闪,拿桩站定,大吼一声,双掌迎向我的双脚击去。

    “啪”的一声轻响,马封田的双掌和我的双脚对接在了一起,但令马封田大惊失色的是我的双腿忽然由硬变软,令他打出的掌力如击败革,而更让他惊骇万分地是我两腿的适时一软,已使我的两脚吸附般地贴在了他的双掌之上,也就是说,我整个身体已经站在马封田前伸的两只手掌上面,马封田是在托着宝贝一样地托着我了。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我将手里刚才还包着年画刻板的黑布包兜头一套,套在马封田的头上,随后跃上他的头顶,双脚用力一踏!

    马封田此时金钟罩铁布衫的硬功罩体,铜头铁骨的一身蛮力,却难当我的这雷霆一踏,“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借那一踏的反振之力,我腾身前窜,一股轻烟一般,几个起落已飘出好远,消失在楼群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