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叶落杨柳青 » 《叶落杨柳青》(九)

《叶落杨柳青》(九)

    (九)

    “哦,这些事儿我还真都不知道,我姥姥抱怨了姥爷一辈子,姥爷的事情都是我听姥姥平时的唠叨才知道的。姥爷每次从沈阳来BJ,家里也只有我陪着他,听他的,我也受了他的武功传授,但他自己的事情从来不和我讲。”一直看着我,认真听我讲述的霍雁问:“姥爷喜欢他师妹肖月思,那她是什么态度?还有,这些事情都是姥爷告诉你的?”

    “有些事情是姥爷告诉我的,有些是看姥爷写的文章知道的。”

    “姥爷的文章?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姥爷还有文章?在哪里?”霍雁问。

    “姥爷在最后的那段时光里天天除了教我武功,多是和我说一些他的陈年往事,最后在给我他的八极拳武功秘籍《古井无波》时也把他写的描述自己经历的文章,算是一篇纪实小说交给了我。那些天你还在BJ,没来沈阳呢。”说着,我去我的行李箱里拿出了那本书,递给霍雁:“后来我反复看了这本曾经刊登在天津民国时期著名文人刘云若主编的报纸副刊,因报纸被查封,没有结尾的书,结合姥爷告诉我的他的经历,觉得这就是姥爷的真实经历。”

    “哦,那你好好给我讲讲。”霍雁把书放在桌子上,也站了起来。“这书是繁体字,竖排版的,看着费劲,你就给我念吧。”

    我俩出屋去了一趟厕所,此时已是深夜,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月亮也露出脸来,点点繁星散布天幕。我俩酒意已彻底消散,虽是单衣单裤,凛冽的夜风中却没有感到寒冷。仰望夜空,我豪情陡升,似看见师父笑傲江湖,纵横四海的英姿,忽然使了一招霍氏八极拳独门绝技龙吟狮吼功中的龙吟功,一声长啸直冲云天!这声音贯注了极强的内力,霸道无比,却如手电筒的光束一样只向着前方发出一束声波,不惊扰四周,声波掠过院中的一棵老树,震得枝丫乱颤,瑟瑟作响,树上的雪扑簌簌四散飞舞;随即霍雁踏前一步,和我并肩而立,也发出了一阵尖利的叫声,正是霍家八极拳的狮吼功!龙吟狮吼功系龙吟功和狮吼功的统称,男发龙吟,女发狮吼,龙吟功厚重雄浑,震心震肺;狮吼功尖厉刺耳,摧肝摧胆。两者均是具有上乘武功者方可施展的绝世神功,也是霍氏八极拳最上乘的武功之一,在我俩执行师父遗愿,以阴阳双架的名号与对手决死争斗中几次绝境中使出,均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摧枯拉朽,碾压顽敌。

    我俩龙吟狮吼,交相呼应,两束声波阴阳相配,一浪高过一浪,最后俩人同时提高声调,厉嚎一声,随即猝然急收,功停声消,强音立杳,院中重又陷入死一样的静寂,只有被声波震起的树上积雪,仍在天空中四散飘飞。

    回到屋里,我俩又把水烧开,重沏了一壶茶,霍雁还拿出一罐干枣和几样蜜饯,俩人吃着喝着,我继续说了起来:

    “姥爷离开肖家镖局后,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武功渐趋登峰造极。而肖家的顺通镖局在姥爷离开后不久,被寻找那块杨柳青年画刻板的祁连山七星会设局团灭,夺走了押镖时钟伟祥带着的镖局信物雕龙刻板。肖鹏举,钟伟祥均战死,仅肖月思逃出。肖月思后来找到姥爷,说服姥爷和她同去找祁连山七星会复仇,结果仇是复了,姥爷和肖月思合力掌毙了七星会瓢把子素手屠狼,踏平了七星会,只跑了一两个顽匪,但雕龙刻板没有夺回,自己这边也伤亡惨重。姥爷出力最巨,却也受创最重。

    回京城后,由于肖月思与其大师兄钟伟祥已经成亲,肖家镖局已毁,肖月思算是钟家的人,姥爷只能随肖月思寄居钟家养病,但姥爷受不得钟家的恶意及恶言,来了一个不辞而别,怕肖月思为难,也没有告诉肖月思,自己带伤挣扎着悄悄去了天津,由好友刘志明,天津劝业场的刘三爷收留养病。刘志明刘三爷是天津名商高星桥及其子高渤海的司机,私下里则是武功相当扎实的江湖人,和姥爷是拜把子的兄弟。

    姥爷伤养好后,在英租界小白楼的开封道一个胡同里住了下来,从此竟又过上了一段醉心写作,舞文弄墨的日子。

    姥爷是能文能武的奇才,武功上可谓八极拳的顶尖高手,同时也写得一手好文章,吹拉弹唱无所不能,这些全赖当初私塾师父的悉心调教,和在与师父朝夕相处时的耳濡目染,也和姥爷自己聪明过人,天分极高的聪慧分不开。隐姓埋名在天津的几年间,姥爷和饮誉京津及大江南北的鸳鸯蝴蝶派作家,天津风流才子刘云若交往甚厚,在刘云若主持的报纸上时有佳作发表,在那个圈子里也是一位文武全才的风流才子。知道吗?你姥姥也是在那期间认识并嫁给姥爷的。后来,姥爷随他的本家叔叔,那个关外武功第一高手去了长春。”

    “嗯。后来的事情我大致知道了。”霍雁沉吟道:“有一点我不明白,肖家背信毁约,霸占刻板,也对姥爷不好,那肖家的顺通镖局被七星会设局团灭,肖月思凭什么劝动姥爷帮她去复仇的?姥爷后来又为什么念念不忘这个肖月思呢?”

    “姥爷一直喜欢肖月思,喜欢她的美貌和聪明伶俐,还有机智难缠,这是一个原因,另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才是姥爷后来一直寻找肖月思的根本所在。”我说:“你看看那本书呗。”

    “啊?什么原因?这还扑朔迷离了。不是说这书是繁体字,又是竖排版,我看着忒费劲,让你给我念嘛。”霍雁从桌子上拿起那本书,从对面的椅子上一跃而起,空中再一旋身,小鸟一样身形后退,飘然落到我的身边,和我挤坐在一个小沙发上,娇嗔道:“表哥,给我念!”

    我说这一大本书一晚上也念不完,我就给你念肖月思劝动姥爷和她一起去祁连山七星会复仇的这一段,有兴趣就回来自己慢慢看其他部分,我可是都看好几遍了。另外先说一下,姥爷写这篇叫《残梦》的小说发表在报纸上,其实既是抒发心声,记录人生历程,在当时也有寻人启事的隐含意义,因为小说用了当时极为少见的第一人称“我”,小说中“我”的师妹还真就叫肖月思。而根据后来姥爷所说,姥爷伤养好后,曾悄悄回到钟家打听,才知道肖月思在自己离开钟家后不久,竟也离开钟家,不知所终了。说着,我拿过书,霍雁端起茶杯喂了我一口茶水,还又塞我嘴里一大块蜜饯,头依偎在我的肩上,搂着我的腰,听我一字一句地念起了这本书名为《残梦》的小说。

    “‘这雨还在下,看起来晚上不会停了。’独自坐在小酒馆靠窗的桌子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纷纷飘落的细雨,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经过近一年的摸查追踪,前天晚上,一番沥血激斗,终于手刃仇家,了却了一桩多年旧仇。当初这个仇家曾设恶计,骗去了我家开的当铺里的一件珍宝,这件珍宝是别人典押在当铺的,当然事后知道这个别人和仇家都是一伙的,设局蒙骗,甚至官面也早已买通。连赔带罚,家里损失巨大,更兼连气带急,父亲竟一病不起。父亲病后,没人打理生意,不久就关了店铺,从此家道中落,再后来父母相继离世,好端端的一个家,就此烟消云散。

    当时自己还在顺通镖局做镖师,没有条件和能力追查雪恨。后来离开镖局,自己功夫也已突飞猛进,环视自傲,才开始着手追查。

    多番查访踩点,确定了仇家背景及行踪。仇家竟是武林人,和保定直隶总督署里的一位师爷是换帖的兄弟,也算是背后黑白两道靠山强大,不知怎么当初竟去京城里犯案,大概是有人怂恿,看到那件珍宝动了心,也觉得有把握得手吧。确定了当晚俩人正在总督署后院的一间房里喝酒,我摸了进去,进屋动手后才发现,仇家和师爷俩人武功均非泛泛,可谓顶尖高手,联手之下更是难缠,好在我辣手寻仇,招招夺命,在总督署官兵赶来包围前力毙二敌,从容脱身。

    由于事涉黑白两道,我必须尽快离开是非之地。奔回所住客栈,销毁留过的痕迹,我骑上存在那里的一匹黄骠马,飞奔而去。本来,预计星夜兼程的话,第二天就可到达下一个大的城镇霸州,我准备在那里落脚,再回天津。

    纵马沿路急进,正是大仇得报,了却心愿后轻骑踏月,心情舒畅之际,谁料天有不测风云,行至半夜,刚才还月明星稀,夜风习习的天气却变了脸,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随后下起了大雨。雨势甚急,大雨滂沱,直如瓢泼一般。开始我还在大树下避了一会儿雨,后来看大雨没有停住的意思,没有办法,也只好迎风冒雨,泥泞路上骑马淌水继续前行。这一来就耽搁了行程,到了天亮时分,才勉强到了离霸州还有一大段路程的一处三岔路口。此刻雨已经小了一些,见路边有一个有三四间房子的小酒馆,门口挂着一个酒馆兼住宿的幌子,酒馆里还亮着灯。虽然知道这里还没有完全脱离保定总督署的势力范围,但我此刻已经是饥寒交迫,疲惫不堪,顾不上许多了。我戴着斗笠,用头巾遮住脸,只露出眼睛,然后把马拴在酒馆门口的拴马桩上,推门走进了酒馆。

    酒馆里灯光昏暗,还没有任何客人,一个胖乎乎的三十几岁的女人坐在柜台后边。我要了一个房间说暂住,又点了俩菜,几两白酒,先交了钱,让女人把门口的马照料好,随后去房间里,换下湿透的衣服,擦干了脸,易容成了一个中年商人模样的人,又借去后面解手的时候,观察了一番这个酒馆的地形,然后到前面来。此时要的饭菜已经好了,我坐在桌前,感到一身疲惫,倦意袭来,端起桌上烫好的烈酒一饮而尽,然后慢慢吃喝起来。

    吃着,我向酒馆的这个女人问了问附近的情况,女人热情答复,说自己是老板娘,老板在后面做饭,告诉我这一带是穷乡僻壤,就不远处有一个较大的村子。这个酒馆地处官道旁边,平时总有南来北往的客人,生意倒还马马虎虎过得去,今天是因为夜里刚下了大雨,还没有什么客人。又问我是不是从保定那边来的,我‘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看着窗外,盘算起了自己的心事。

    雨停了,就像夜晚来的快一样,这雨去的也快,几阵风过后,酒馆门口随风狂扬的酒幌子还没彻底安静下来,刚才还是灰蒙蒙的天空已经放晴,云开雾散,转眼还升起了耀眼的太阳,外面已经是阳光明媚了。

    ‘好。吃饱喝足,再去房间里睡一觉,正好傍晚继续上路。’想着,我正准备起身走人,忽然,酒馆的门开了,随着一股清风吹进屋里,从外面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俩人都是紧身利落的装束,女人身上还背了一个包袱,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进来就坐在门口的桌子前,向酒馆的老板娘点菜催饭。

    这俩人状似无奇,但我却感觉有些异样,尤其是说的一口京片子,好奇之下,就打消了马上起身的念头,低头夹了一口已经冷了的菜,面无表情地慢慢吃着,不动声色,同时注意着这俩人的动静。

    ‘累死我了。这一路来你就一个劲儿的催我,也没一匹马,这脚都磨出泡来了。你啊,都吓破胆了,其实咱俩神不知鬼不觉地半夜溜走,师父做梦也不会想到,等到发现,咱俩早跑远了,师父也不会再追了。’我运功于耳,听到那个女人很小的声音说着,同时稀里呼噜地吃着饭,似乎是饿了很久的样子。

    ‘不是啊,这东西是师父家镖局的信物,你非顺手拿走,师父不想追也一定会追咱们的。再说,师父是单身老处女,前天晚上看到咱俩正干那事儿,当时气的不得了,也是咱俩违背了规矩,场面整的太大了,她说转天处罚咱俩,要说咱俩是她仅有的徒弟,低头认错,她也不会怎么样,结果你又非撺掇我半夜就跑了,她肯定是不会放过咱俩的。’男人也嚼着饭菜,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场面整的太大了?还不是你猴急猴急的,师父还没睡你就去我屋里,上来就摸着我死乞白赖的。’

    ‘那也是你叫的声音太大,把师父吵醒了。’男人提高了声音争辩。

    ‘呸!’女人也提高了声调,但马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正好和我看过去的目光对视,急忙压低了声音,和那个男人说了几句,男人回过头来,扫了我一眼,然后俩人吃着饭菜,喁喁私语起来,我也听不到他俩说什么了。

    ‘看来是两个江湖中人,偷情让师父发现,怕师父责罚,还拿了师父的什么东西跑了,没意思的俩家伙。’我正准备起身回房间里,就听‘啊呀’一声,那个女人叫了起来,说肚子疼,然后手扶桌子时打翻了桌子上的碗碟;同时,那个男人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也喊肚子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