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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洛阳饥(五)

    仪凤四年(六七九)四月,雨水渐多,历时几年的干旱有结束的迹象。从庄稼的长势可以看出,夏收会达到正常收成的七成,甚至八成。

    官府组织灾民回乡夏播,以免继续留在洛阳,引起诸多麻烦;至于秋收后会怎么样,暂时想不了那么多。想要灾民离开,至少备下秋收前的口粮、种子;正好,官府用恶钱重铸的开元通宝派上用场,用来购入所需,不足者含嘉仓补充。

    石城酒楼忙乱几个月,客人渐渐离去,终于恢复往日的冷清。这种年景,来洛阳的客商都少之又少。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康惠澄、石暮雨关闭酒楼大门,留下侧门给前来住宿的客人,有一位算一位吧。

    就食的故事传到大槐树下,老头们唏嘘不已,都在问,自己碰上这样的饥荒怎么办?结论是,年轻人出去找饭,老人嘛,留在家里自生自灭。有一个问题很纠结,怎么爬进棺材,把自己埋了?确实无解,想不出办法,只好转移话题,却不离饥荒:草原上放羊的要是遇上饥荒,会怎么做?

    近期客商少,话题也少,唯一的消息来自官方,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其别帅李遮匐与吐蕃连和,侵逼安西。老头们猜测,是不是西突厥也遭灾了?却没有任何辅助判断的消息。

    朝议欲发兵讨之,吏部侍郎裴行俭曰:

    “吐蕃为寇,刘审礼覆没,干戈未息,岂可复出师西方!今波斯王卒,其子泥涅师为质在京师,宜遣使者送归国,道过二虏,以便宜取之,可不血刃而擒也。”

    天帝从之,命行俭册立波斯王,仍为安抚大食使。行俭奏肃州刺史王方翼以为己副,仍令检校安西都护。

    卑路斯确实去世了,享年四十四岁。康惠澄前去吊唁,惊惧的泥涅师告诉他,父亲病故。康惠澄有些奇怪,前段时间,立德坊祆教祠落成,典礼的时候,卑路斯的心情极好、身体康健,怎么就去了?葬礼很隆重,葬于建春门外的波斯王陵区。

    葬礼完毕没多久,泥涅师要离开洛阳,前往西域,继续复国大业;阿罗憾带着泥涅师等人到石城酒楼聚会,以为辞别宴。康惠澄一口饭差点喷出来,问道:

    “需要我做什么?”

    阿罗憾无视了康惠澄的喷饭,叹了口气说道:

    “谢谢你们的好意,不用了,一切都有天神的指引。”

    阿罗憾出使拂林国(东罗马),于拂林西界立碑,来回耗时五年多,去年才返回中国。卑路斯去世,泥涅师西去,客居中国的西域人,尊阿罗憾为领袖,报团取暖。

    泥涅师带着一批波斯青年,跟随裴行俭、王方翼,悄悄离开洛阳。

    裴行俭妥妥的山东士族,兵二代,绛州闻喜人,裴氏中眷房。父仁基,隋光禄大夫,兄行俨,兵败投瓦岗寨李密,又兵败被王世充所俘。王世充洛阳称帝,任命裴仁基为礼部尚书,裴行俨为左辅大将军。可能觉得前途渺茫,裴仁基、裴行俨等欲谋杀王世充,事泄被诛。武德中,赠裴仁基原州都督,谥曰忠。行俭幼引荫补弘文生;贞观中,举明经,调左屯卫仓曹参军。

    这个时代的科考,只要考功员外郎认为你行,你就是行。当初郑书生与张昌龄等,每每做出几篇好文章,四处投拜,希望被贵人青睐;有了名气,有人帮忙说话,才有及第的可能。另外一种更稳妥的方法,朝廷有人,只要水平不是太差,也能及第。其中,最尊贵的要属进士及第,真正的布衣公卿,其它科目逐渐被轻看。

    那个时候,苏定方为左卫中郎将,实际上不被重视。也不知道什么目的、或什么交易,从裴行俭嘴里讲出来,苏定方谓曰:吾用兵,世无可教者,今子也贤。乃尽畀以术。似乎苏定方未置可否,从未在正式场合下承认。

    裴行俭三十多岁时,升迁为长安令,正五品上。这说明,无论能力还是背景,都不简单。天帝欲立天后为后时,行俭以为国家忧从此始,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秘议;大理袁公瑜告密,行俭左除西州都督府长史。就是这一段时间,程知节、王文度、苏定方征西域,虽然最后取胜,过程中拖拖拉拉,怪事连连,贻误无数战机。结局是,苏定方立奇功;程知节有失凌烟阁功臣水准,却得以寿终正寝;王文度因矫诏被贬,死于前往百济的海船上。此后一年多时间,苏定方为行军总管,平定西突厥。

    大槐树下没有那么多信息,仅仅从官方的消息判定,裴行俭很不简单,此次出征前,历任安西都护(副),司文少卿、吏部侍郎(正四品上),又为洮州道左二军总管,改秦州右军去打吐蕃。

    裴行俭资历极其丰富,除了众所周知的密谋案,却没有值得称道的政绩。为什么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去与几个凌烟阁功臣、当朝宰相密谋,怎么看都违和;这种行为绝对是大逆不道,别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偏偏他活蹦乱跳,不断升级。到底做了什么?而袁公瑜怎么会知道密谋之事?另有一种传闻,根本没有密谋这回事。

    那时候的苏定方,最多算薛仁贵之类的猛将,谈不上帅才,有什么兵法可以传授?不明白。说书人经常说张良、李靖、李勣等得了高人传授的天书,所以才神机妙算,鬼才会信这些鬼话。

    调露元年(六七九)八月,邠、泾、宁、庆、原五州霜。

    调露元年秋,关中饥。

    老糊涂真的糊涂了,记忆中,仪凤四年春,东都饥;好像没过多久,饥荒的悲惨还在眼前晃荡,怎么又老了不知道几岁,到了调露元年,轮到关中饥?想了好长时间,论证了一天,终于明白,六月改元,仪凤四年与调露元年是同一年。老头们悬起的心放下,没有虚度年华。

    裴行俭不战而屈西突厥之兵。据说,真的是据说,不是官方消息,裴行俭智计百出,大手一挥,慕其仁义者景从,阿史那都支俯首被擒,李遮匐请降。这些话,老头们一句都不信,要是苏定方的话,可能还有威慑之能,西域诸族,恐惧之下,或许不战而降。仁义,能顶饭吃?恐怕不能够。怎么看,西域都像一个局,等着裴行俭去接收。

    泥涅师到底起到什么作用,没有任何消息,只知道,可怜的泥涅师被丢在还未建好的碎叶城,没有什么册封,没有什么复国。未来的路怎么走,还要靠他自己,反正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