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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GE制度有让人后知后觉的好处

    在高中申请大学的时候,我曾经纠结过是去英格兰还是去美国,因为英格兰的很多大学是三年毕业,学的内容全部是专业课,而美国大学都是四年制,课程的组成部分是GE(基础教育)和专业课。每一所美国大学对GE的细分都不一样,所包括的学科都是多种多样。像我校的GE就需要学生上满社会科学、历史、自然科学、文学、写作、体育、哲学等方向的课,学生才能满足要求毕业。

    一开始我对GE系统是十分抵触的。我认为它是变相的浪费时间,并且GE里面有些要求上的科目是我一点都提不起兴趣的,比如艺术和文学---听到这两样我就头疼脑胀并且昏昏欲睡了。

    为什么不能让学生修完专业课就直接毕业呢?这样学生也能早点毕业,省时省钱了。

    然而在我选修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课以后,我逐渐开始意识到了GE系统的价值:比起英国直接进行的专业课教育,GE让学生学的东西更宽,也许客观上能培养和提升学生更全面的综合素质。

    比如在大一下学期,我选修了两门很有意思的课:一节民俗课,一节哲学课。

    民俗课是出乎我意料的一节极其有趣的课,从中我了解了很多西方人的习俗。比如意大利有些地方的人非常注重装饰自己的窗户。如果一家的窗户没有装饰,且窗台上摆放的东西非常杂乱无章,这家人是会被周围的邻居议论的。

    在纽约布鲁克林区还有一个有意思的民俗。当地的意大利移民们为了延续自己的文化和宗教传统,会聚集起来抬着一座叫做Giglio的高塔游行。这座高塔高约24.3米,每一层绘有精美的图案,顶部是诺拉主教(Paulinus)的雕像。这是一种传承下来的与宗教有关的仪式。由于塔本身重量非常可观,每次游行是都需要塔底很多健壮的男丁将塔架起来,慢慢前行。这些抬Giglio的男人里,有的尚是青年,有的则已经满头白发。他们在大太阳下挥汗如雨,但是接受采访时都一致认为这个工作一点都不辛苦,并且觉得能担任这个职位是他们作为这个集体里一员的荣幸。

    还有一些人们的活动,似乎并称不上是民俗,也许称为社区活动更为合适。在课上我们学到过去黑人小孩们在社区里斗舞,比赛谁的街舞跳得更好……青年们费尽脑汁给自己起一个响亮的昵称,努力锻炼自己的DJ技术,为的就是在社区里打响自己的DJ名号……

    一幕幕黑白电影,不禁让人怀念起潮气蓬勃且潮流文化刚刚开始发展的过去。

    这门课的期末作业是交一个自己所选的民俗的15页研究报告,并8人一组将大家研究的课题都串联起来做一个汇报演讲。

    在准备汇报演讲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组组员研究的课题简直是丰富多彩:有研究食堂的,有研究学校墓地的,有研究酒吧的……

    组里各个年级,各种打扮的学生都有。

    我们组里有一个研究滑雪者的兄弟,他的打扮绝对一下就能抓住所有人的眼球。他平时就穿着两只不一样的拖鞋,留着一头长到肩膀的黑卷发,额前绑一条头巾将头发随性的束起来。他戴着单只的红色菱形耳坠,整个人的气质像是一个落魄忧郁但是万分神秘的流浪艺术家。

    还有一个黑人女性总是穿着色彩异常艳丽的衣服。她经常戴着一顶荧光粉的帽子,身上穿的长款外套也很有民族风,是由好几种鲜艳的颜色通过撞色搭配起来。她每次上课都非常非常投入。当教授在讲台上讲的内容她深感同意时,她会打一个响指并且轻声嘀咕“说的太好了“来表示同意。当教授开的玩笑戳中她笑点时,她的笑声永远是全班人里最响的,而且每次响起的非常突然,有一次把我吓了一大跳。

    除了我们小组的神奇成员,这门课里还有不少妙人。

    因为寒假的时候疫情很严重,所以我们春季刚开学的时候教授把这节课转到线上了一段时间。这门课可以说是什么都好,唯一就是小组讨论比较容易尴尬。因为社恐,我永远不是第一个说话的。每每要求小组讨论,我就希望教授能把我分到一个有社牛的小组里,这样社牛同学就可以引领全场,很快完成教授布置的任务,然后我们就可以稳稳准备汇报了。

    怕就怕被分到全是社恐的小组。有时候一个组能做到所有人都不开麦,没人说话,你也不知道这个人还在不在电脑前。当教授抽人连线汇报的时候,对方可能一直都没有反应(这种情况八成是这个学生挂着机在干别的事情,没有听课),但是就会有一些妙人跳出来救场。他们会说这个同学可能网络不好,或者这个人在的宿舍可能烟雾警报器响了,所有人都出去站着去了。这番掩护真是看得我目瞪口呆。

    后来快到期末的时候,又因为恢复了线下课,教授才给我们每个人分配了固定的小组。我们组的人都不是话很多,所以讨论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于是我们整个组就开始观察教室里的其他学生。

    我们这堂课里有一个金发社牛叫爱丽丝,她超级热爱这门课,以至于教授每每讲解一个知识点,她都恨不得回应一段自己的感受,硬生生把这节几十人的课上的像一对一一样。她在期末的时候生了病,没办法到班里上课,于是她就通过视频会议和其他在班里的组员继续讨论。我们这些坐在后面的小组就看见无比滑稽的一幕:所有她的组员都无奈地围着一个平板电脑,看着她在屏幕上眉飞色舞的讲。还有最前面有一组,有两个长得非常像的兄弟像打了鸡血一样,想出来的论点把整个黑板都写满了,且还在不断的往上添加其他想法,其他组员都只是在下面无精打采地听着。我们组的一个大四女生调侃这俩人应该去当教授。

    说起教授,我不得不感叹一下这门课的教学组也是有意思极了。

    我们的教授看起来很年轻,是一个一头紫发,平时打理成松散麻花辫的非常温柔的犹太人。你听她说话的语调就会发自内心的感觉她这辈子应该都没有发过火。

    另外两个助教年龄都很大。一个助教头发和胡子都开始泛白了,另一个憔悴的留着长发,面容看起来有些沧桑。刚开课的时候我就和朋友调侃,如果这三个人站在一起,你肯定猜不对到谁才是教授,毕竟我第一节课的时候差一点点就认错了,现在想起来真是好险好险。

    如果说前面的这节GE课是课程的内容有趣,那下面我要说的哲学课则是一个有魅力的教授巧妙地挑选了一些很有想法的文章,让学生们在讨论中培养了自己的思维能力。这个哲学老师是一个社会主义者(在美国真是罕见)。他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在他的课上,他热衷于用谈恋爱举例说明问题,但是却不会让人感到有任何性骚扰的嫌疑。

    他解释道,他之所以选择恋爱这一方法来解释,是因为恋爱是一个复杂的话题,汇聚了很多哲学因素,并且很能说明人生道理。

    他还是一个无比傲娇的人。他会在课后给全班学生发邮件吐槽“今天居然没有人赞美我新剪的发型”,会在收到他职业生涯目前为止唯一一条差评以后郁闷一整个周末,然后在课堂上向我们诉苦“那个学生说我不专业,可是我是普林斯顿(美国最顶尖的大学之一)博士毕业的欸!他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想了一周末了我还是没想明白……”他甚至还会跟别人打赌他的学生是爱他的,并且为了证明这一点让我们愿意的话上课给他带一块饼干过去。(最后他如愿以偿的收到了好几块饼干)

    一个如此有趣的教授,教学能力也是我无比认可的。

    在结束这一学期的课以后,我对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评价:

    “教授教的商业哲学是我整个大一上的最有意义的一节课。这是唯一一节我愿意每节课都坐在第一排,每次中午上课我都不会犯困,每次我都觉得课堂很美好时间过得很快的一节课,也是唯一一节我每次都很期待的上课会讨论什么的课。这个学期我们读了很多东西,从企业是否有社会责任,血汗工厂,器官市场到社会主义……很多事物的正反两面,和很多对于概念的诡辩,也了解了很多智慧的哲学家的观点。在教授的调侃和一些对于经典的引用中,他将我们引向了一个哲学的奥妙的世界。

    我对于这节课的复杂的感受,是在深夜阅读,在窗外party声的影响下阅读,和在深夜写论文批驳阅读原作者观点的五味杂陈,痛苦,和涌入大脑的思考的快感,以及作为唯一一个中国人和课堂上不同课友间的思想碰撞。也许哲学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也许你学完这节课不会掌握任何一个公式,也找不到任何一个单一的解决之法,但是却能在某一次你深夜洗澡的时候,让你享受短暂的沉浸在思考和分析的瞬间,让你在水滴击打额头的时候突然联想到一些人性的讨论,让你想到自己的无知和渺小。这是一种思考和理性的浪漫。

    我得到的,是在看到世界上纷繁复杂的事物之后,我意识到人们还能在这些东西的认知上坚持探索,并艰难的达成统一意见。往大了讲,这也许是一种文明进化,结构化和同质化的浪漫,是人们在事件复杂性间的斗争和勇气。往小了说,这是一种对个人眼界,认知,和思维方式的洗礼。它逼迫你在现代快速的信息流中安静下来,去倾听世界,人,和我们理性的声音。”

    我一直觉得人如果想将自己的思想提升一个境界,就一定要接触一些哪怕是基础的逻辑学或哲学。而在上完这一学期的课以后,我更加坚信了这一判断。

    这节哲学课是我对GE系统彻底改观的开始。

    有时回想自己的选课经历,我会问自己,如果没有GE里哲学课的要求,你会上到这个教授的这堂课吗?

    那应该不会了。

    那么我后悔上这堂课吗?

    我丝毫不后悔,我很喜欢,而且很有收获。

    谢谢GE系统让我没有错过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