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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四贤一不肖诗

    顾深贴了大字报就跑,跟王单一起结伴同行,往西北而去了。

    汴梁城内,吕夷简确实被恶心了够呛。

    这满城贴的大字报,谁能看不到,就算让开封府及时收缴,这个事儿也已经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再说了,开封府的办事效率也没多高,都收缴了三天了,还没收完呢。

    而一提到开封府的办事效率,吕夷简又被恶心到了......曾经的权知开封府是范仲淹,被他使绊子流放了,如今开封府没人正经管事儿。

    也未必真的愿意管这事儿,毕竟老范在位的时候,开封府的官吏们虽然累点,但省心啊,不用夹在权贵和地痞无赖中间受气,起码干活干的抬头挺胸啊。

    开封府上到推官,下到胥吏,同情老范的人可不在少数。

    因此,这事儿在汴梁城内发酵了好几日,连官家都知道了。

    吕夷简私下也让人查过,到底是哪个混蛋玩意儿这么坑我......但查出来的结果吧,吕夷简自己都不信。

    吕夷简手下的人,真没几个是饭桶,顾深和王单的手段也不高明,真就被人查到了......但奈何,老吕看了这个结果,直接嗤笑的扔一边了。

    不能怪老吕不信,实在是因为老吕看过顾深的诗赋贴,知道顾深写诗水平到底有多烂......但凡他省试时写的诗赋能有这首诗一半的水平,他省试就不应该排在倒数第五,正数第五都应该。

    所以老吕压根就不信这是顾深干的,还以为是自己要求的紧迫,下面人随便找人顶罪呢。

    而过了几天吧,老吕在心里,大概锁定了犯事儿对象。

    这事儿吧,还得从这首诗说起。

    因为汴梁城满大街的贴满了这首《右范希文》,诗的文才又相当的出色,导致很多读书人都在传颂......之前被带了节奏的一些官员们,以及范仲淹的好友们,也纷纷看不下去了。

    先是集贤院校理余靖,有感于范仲淹的人品,又受了这首诗的影响,主动上书赵祯。

    余靖表示,范仲淹“秉持朴忠之心,怀直谏之节,不识忌讳,尤可怜悯。”,他是为国进谏,听与不听,都在官家,如果官家觉得他说的不对,那不听就是了,怎么可以因为臣子进谏就贬官臣子呢?!

    余靖这一上书,直接刺激到了范仲淹的好友尹洙。

    余靖跟范仲淹根本不认识,却能在这种时候主动上书为范仲淹辩解,自己却还在考虑会不会给范仲淹惹麻烦......当下尹洙也直接上书,直斥吕夷简给范仲淹扣的罪名。

    最后,尹洙更是直言,如果一定要追责范仲淹“荐引朋党”的罪名,那么他作为范仲淹的好友,也是脱不了嫌疑的,他自己也请求外放。

    吕夷简一看,还有这种好事儿......顺手就把余靖和尹洙一起外放了。

    结果这事儿,惹毛了未来的文豪欧阳修。

    欧阳修给当时吕夷简的“第一打手”高若讷写了一封信,直斥高若讷为虎作伥,行无耻之事......高若讷当然是骂不过未来的欧阳文宗,所以这货很不要脸的,把这封信交给了官家。

    然后欧阳修也被外放了。

    说实话,论政治斗争经验,范仲淹,余靖,尹洙,欧阳修确实都不是吕夷简的对手,但吕夷简这次外放四人,用的也不是朝堂手段,而是权势手段......这四人接连外放,引发了朝堂内外的不满。

    之前被带了节奏的朝廷官员,现在也回过味来了,就冲吕夷简的这种手段,范仲淹的弹劾还真的没错,老吕就是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而蔡襄,也终于在接连受到刺激后,借着《右范希文》这首诗的灵感,续写了另外四篇,《右余安道》,《右尹师鲁》,《右欧阳永叔》,以及《右高若讷》。

    合称,四贤一不肖诗。

    这下子,汴梁城内的舆论风气瞬间反转,也让吕夷简整个人都有些焦头烂额......总不能还因为几首诗,再外放蔡襄吧?!

    而且,现在吕夷简已经把内心的怀疑对象,彻底锁定在蔡襄身上了。

    第一首诗虽然先出来,而且蔡襄也不承认是自己写的,但从文风和才学上看,跟后四首诗根本就是一脉相承的......你蔡襄不承认是你写的就行了么?!

    就这样,托福于蔡襄,顾深现在在吕夷简心里已经彻底洗清了嫌疑。

    而此时的顾深,他并不知道汴梁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依然还在赴任西北的路上。

    贴完大字报就跑,确实刺激,但其实顾深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倒不是担心丢官,他已经是进士出身了,官是不会丢的。

    但如果吕夷简这人真的小心眼,给你半途挪个位置,让你先去西北赴任,等你走到一半的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再调你去岭南......这一路折腾也够人受的。

    所以啊,顾深和王单一路同行,走啊,走啊,一直走到河东路境内,没接到任何调任的文书,这才把心给放下来。

    老吕这人吧,虽然不是啥好人,但到底还是有点底线的,至少没用这种龌龊手段。

    因此,顾深和王单这才放下心来,慢慢的赶路,顺便领略一下西北的风光。

    嗯,真就是风和光。

    顾深和王单是三月底离开的汴梁,赶到河东路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下旬了......都已经入夏了。

    但西北之地,依然时不时的还有大风天气,一吹起来飞沙走石的,都睁不开眼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路沿途走来,河东路各地人烟稀少,十几里地都看不见一个村庄......实在让顾深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这里是河东吧?!

    那个风光秀丽,富饶多姿,人杰辈出的河东?!

    怎么感觉跟荒凉之地似的?!

    这事儿吧,顾深不理解,王单更不理解......书上说的河东,和自己看到的河东,怎么差别这么大?!

    一直到两人坐着驴车,进了麟州府,才终于算是真正见到了成群结队的人流,见到了繁华的商贸,见到了各种民生人迹。

    这......城内和城外的差别,怎么那么大的?!

    怀揣着疑问,两人先去了麟州府衙,面见自己的直接上司,麟州知州苗继宣。

    一面提交自己的官印和吏部文书,一面,当面向上司请教治理地方的学问。

    这是官场惯例。

    等到从府衙出来后,顾深和王单,终于是明白,自己到了河东路后,为什么一路看到的,跟书上记载的,完全不一样了。

    苗继宣是个好知州,也是一个好上官,因此,他给顾深和王单说了很多。

    不仅有河东路的各种风土人情,地理情况,同时,苗继宣还附上了自己的告诫......让两个新科进士不要急于求成,先摸清楚辖内情况后,再思理政。

    这时代的河东路,别说跟汉时比,就是跟唐时相比,也不是一个样子的了。

    自从安史之乱以后,河东一带就逐渐陷入到了混乱之中,而到了唐后期,以及五代十国时期,河东地区几乎每年都是在战乱中度过的,不仅有各地节度使互相攻杀,也有异族内迁,到河东附近生活引发的矛盾和战乱。

    就这样,一个曾经风光秀丽,名士辈出的河东,硬生生的被持续百余年的战乱,搞成了现在的样子。

    如今的河东,已经是大宋的西北边境,更是汉胡杂居,情况异常复杂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当县令,平均任期不超过两年。

    要么,是实在受不了这地方的杂乱,动用关系自己调离,要么......就是活不过两年去。

    尤其是这两年,西北的党项诸部都不算太平,常有入侵劫掠之举,而本地境内,汉胡杂居,民风彪悍,利益关系错综复杂。

    在麟州当官,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苗继宣也不想两个新科进士,在刚进入麟州的时候,因为什么都不懂,又觉得自己什么都行,贸然施政......最后要是丢了性命,那就太可惜了。

    愿意听的,那苗继宣也不介意多说几句,提点一下两个后辈,不愿意听的......那就随他去吧。

    但好在,顾深和王单,都不是那种自视过高的人,他们不仅愿意听,甚至还愿意主动询问苗继宣,像苗继宣请教施政方略。

    这让苗继宣很高兴,不仅多说了几句,还留两人吃了一顿晚饭。

    等到两人离开府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时间已经晚了,那就在麟州府城的驿站住下,隔天一早,王单和顾深就分别了。

    王单的任职地,是银城县,而麟州府衙这个时候也在银城......也就是说,王单倒霉的当了附郭县令,在知州苗继宣眼皮子底下干活。

    而银城县再往北五十多里地,那才是顾深的任职地,神木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