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成为一名火种者
敬火室是教堂里用来崇敬火种的地方，房间很大，但是却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房间中央放着一块像台子那么大的石蜡。石蜡经过特殊的处理，能更为长久地燃烧，且能经受住一般火种的烈度，插上特制的灯芯后，被称作“台烛”。圣火牧师会用自己的火种点燃台烛，并确保其“永不熄灭”，用于敬拜。
莫林奇在敬火室外脱了鞋，轻轻拨开白天里总是虚掩着的门，走入了只有火光照亮的房间。
柠檬黄的火焰在巨大的台烛上燃烧，火光均匀地播洒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弗雷德•克里特已经盘腿面对着他。一般来说他应该是面对着火焰的，但房间里实在太安静了，也许在门扉颤动的一刹那，他就已经捕捉到客人的到来。
“你是，莫林奇？”弗雷德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的，克里特先生。”莫林奇缓缓地跪坐下。他们平常见得不多，圣火牧师总是待在敬火室，而没有火种的他则做着呆头呆脑的见习骑士训练。这时能认出他，应该是因为几天前弗雷德曾用火种给他疗过伤的缘故。
“你已经好了吗？我记得你伤的很重，我的火种应该也达不到那么好的效果。”
“是的，多谢您的医治，我并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我确实恢复的很好。”
“那就好。”弗雷德笑了笑，然后脸色就再没有变化。
莫林奇看着像块雕像一样的圣火牧师先生，心里鼓了个泡，想说的话在喉咙里盘旋。
昨晚，他和安薇尔、卡特合计了一下，觉得需要找到一个人来指引他关于火种者的事。城里的市政厅、骑士团，亦或是贵族里，也许会有那么一两位火种者，但那绝不是他们可以触及的，普通人与觉醒已久的火种者早已泾渭分明。非火种者里能够有相关知识的，也不大可能偏安在这角隅的雷德城。粗脑袋的卡特已经卡死在了这，莫林奇想着芬斯可能已经走了，大抵是帮不到他了，这时安薇尔提议，“可以去找圣火牧师试试。”
对啊，可以去找圣火牧师试试，他就在最熟悉的教堂里。莫林奇有种打破了灯下黑的畅快感，据说弗雷德还是个温和的人。但是他惊觉，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想到这一点呢？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芬斯为什么不带当时的安利柯去找弗雷德牧师，而是要自己去联系骑士团呢？
“克里特先生，我想问下，成为一名火种者之后，该怎么做？”莫林奇咽了咽口水，还是直白地把话拱了出来。
一簇橘黄的小火苗在指尖冒起，在弗雷德身后柠檬黄的火焰中显得渺小极了。
弗雷德眼睛半眯起来，盯着莫林奇手里的火焰看着。莫林奇看弗雷德不说话，也不敢多嘴，就盯着弗雷德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台烛上柠檬黄色的火焰突然晃动了一下，然后弗雷德笑了起来：“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他的样貌并没什么特点，除了眼眶比较深，右眼戴了一只单片眼镜。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皱纹向内蜷缩，看起来温和而有感染力。
“我只知道您可能是火种者。”莫林奇熄掉了手指尖，向他作揖。
弗雷德看着他胡乱的见习骑士礼节，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我只是觉得你很大胆。”
“大胆？”
“是的，你有和芬斯或者其他人说过吗？”
“嗯……没有。”
“那还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弗雷德摸了摸下巴，“你很幸运，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说完，他又自顾自笑了起来。
“火焰在血液中流淌。”弗雷德在胸前画了个火焰，“你有感受过自己的火焰吗？”
“有。”
“感觉如何？”
“很……神奇，伟大。”莫林奇把“可怕”咽了回去。
“是的，它是如此神秘，富有伟力，能够燃尽黑暗、撕裂异兽，这是神明赋予人的权柄，人，生而伟大。”
“但是它也是危险而可怕的。”
“倘若说火帮助人类，开辟文明而发展，是大善，那么神明便容许它也有一些小恶，比如，失控。”弗雷德瞧了莫林奇一眼，眼睛里好像摇曳着火光。
“火种时而会吞噬掉它的主人。它烧起人和烧起黄纸并没有区别，火种者若是掌控不好，便会引火自焚，而非得到什么额外的慈悲。”
“不过这多半可以归结为自身，亦或是运势不佳。对于新人火种者来说，最可怕的，还是其他的火种者亦或是其他人。”他在胸前正中央竖起了食指，食指正指向上，这在祝火教的手势中，象征着人。
“人心复杂，新生的火种者往往还很弱小，也是最好欺负的时候。火需要你去运用，它不会自己来保护你，而你肯定还不知道怎么用吧。”弗雷德笑看莫林奇。
“是的。”莫林奇现在除了知道它比普通的火焰更凶猛，能用意识激发、简单控制，其他一概不知。
“普通人的一把飞刀能要你命，火种者小施一技便能将你烧成灰。你现在可以理解，你为什么幸运了吗？”
“如果您要杀我，那我已经变成灰了，是吗？”
“是的，你的灰可能还会被我丢到台烛里再烧一烧，我想会是不错的实验。”他摩挲着下巴，像在说很有意思的事。“火没有善恶，人却有。”
“你很幸运，我并不喜欢干这些。那么接下来你就会通向火种者的道路。”
冷汗已经浸透了莫林奇的后背，但他全无意识。
“今年是祝火历1027年，虽然圣布列斯有自己的历法，但我们祝火教徒更习惯用祝火历来计算时间。”弗雷德手伸进自己宽大的袍子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本牛皮包裹的小册子，“千年的时间里，祝火教的火种者先贤留下了不少东西，最后在“大预言者”法一兰先生的总结下，汇聚成这么一本册子。祝火教的火种者都会拿到它。”
小册子上没有复杂的花纹，牛皮中间夹杂的黄纸承载了火种者千年的神秘，这让莫林奇有种震荡感，仿佛在听古钟洪音。
“你先把它看了，应该就能知道不少东西了。”
“好的，”莫林奇郑重地点头，脑袋一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弗雷德了，“克里特……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弗雷德，就好。我并没有教给你什么。”
“好的，弗雷德先生。”
“我会写一封信给市政厅的市政长官，接下来你会有新的生活了。你可以尽管向他提出要求，火种者的尊贵会得到他的认可。”
“火种者的尊贵”给莫林奇又是一记小槌，一位成熟的火种者正式认可了他这个雏鸟的身份，他今天所想求的，都有了答案。就在他拜谢起身，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准备自己的“新生活”时，弗雷德的话音又从身后传来：
“我只有这么一本，你可要保管好了，以后要还给我的。”
“呃，好的，弗雷德先生。”
走出教堂，秋高气爽。昨夜好像刮了一场大风，金黄的落叶铺满了教堂侧边的小径，好似铸火之神宫殿前璀璨的黄金大道。铸火之神、圣火之神、火神……人们总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和传说来称呼这位给予人类火种的至高者，即便他遥居天幕之后。
是否真的有神存在呢？莫林奇时而会这么想。但这有一种背德感，因为他是一名祝火教徒，不应该对火之神的存在有所怀疑，现在成为了火种者的他更是应当崇敬这位神灵。
他习惯性地向那条小径之后看去，穿过那里，也能去往教堂背后的骑士宿舍。但他现在只会站在门口遥望了。
走上石砖长道，迂回几段，穿过一些幢楼房，莫林奇回到了熟悉的教堂街上。一股悠长的钟声从远处的钟楼传来，提示着所有人，已经到了正午十二点。街道上人流一下子多了起来，到了休息时间，谁都不愿意再在自己的工作中多停留一秒。
“我应该会比安薇尔要早一点到家。”莫林奇大概知道成人学堂中午也是这个时候放学。他没想到自己出来迟，回去倒还挺早。这也感谢弗雷德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不仅没有刁难他，还慷慨地教导和给予他火种者的知识。
也许我可以先准备好烧菜和饭的锅与碗，莫林奇想到。
即便他身体好了，卡特依然不大放心，或许是知道他是火种者了，于是更加希望能把他保护的完好，于是继续让安薇尔待在莫林奇身边。莫林奇感到非常不好意思，他当时有些求助地将目光投向安琪，结果安琪在这件事上和他的丈夫保持一致，然后他又将目光投向安薇尔。
安薇尔应该不愿意吧，莫林奇有这样一种直觉。结果安薇尔一声不吭地就答应了，还回了他一眼，坦坦然然。没辙了。
“安薇尔，安薇尔……”莫林奇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安薇尔的名字，但这声音非常微弱，被人流的嘈杂所包覆，让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幻听。除了自己和卡特夫妇，应该没人会直呼安薇尔的名字吧，毕竟这样不大符合礼节，应该称呼为，克劳林小姐……
“安薇尔，安薇尔。”这声音由远变近，也变的大了许多，莫林奇能听出是个肥硕的男声。他无法形容自己是如何判断出这声音为何是肥硕的，只觉得一听就特别油腻、满肚子肥肠。是别人在叫安薇尔？
他抬起头，四处张望，满眼是各色各样的人，但都很陌生。
一个黑色长发，穿着米色格子裙的女孩从街的北端出现。她的眼神还是像湖水一样平静，面色清丽，脚步比一般人要略快一些，在拥挤、也许还有汗臭味弥漫的人群中，就像一阵清风。
莫林奇想要伸手招呼一声，但他想了想，觉得距离有点远，在人群当中这样亲热地、大张旗鼓地向安薇尔招手，或许会有些太显眼了。等她走近些，自己走上去就行，于是他减缓了脚步，慢慢驻足。
“安薇尔，你等等我啊。”一个肥头肥脸的矮胖子猛地从安薇尔后面追上来，一边拿一块黄兮兮的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一手不断扯动着领口，喘着粗气。他比安薇尔要矮半个头，跑的时候还前倾着身子，导致莫林奇一开始都没看到他。
他见安薇尔一点也不理睬他，又堆起脸上的肥肉，谄媚地笑起来“安薇尔，来我家餐厅吃个午饭吧。我免费请你吃，吃最好的黑牛排。”
“哦，还有红酒，布列斯敦运来的红酒。”他想了想，又补充了自己的筹码。
他是谁？莫林奇认不出这个胖子，然后他听到身旁人的窃窃私语，“哎，那是福斯特家的孩子吧，怎么这个愣样。”
福斯特？莫林奇知道教堂街上最昂贵的餐厅就叫福斯特餐厅，老板罗奥·福斯特在城里有些背景，甚至有传言他在遥远的布列斯敦也有背景，因为他总能搞到那边的高级食材和红酒。因此福斯特餐厅也是雷德城里最高级的餐厅之一。
里奥·福斯特张扬的追求已经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安薇尔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不希望动静继续扩大，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开始对付起他。
“别缠着我。”她颇为难得的带着厌烦的语气开了口。
“我不是缠着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我家里已经烧好饭了。”
“肯定没有我家餐厅的菜好吃。”
“下午还有一节木工课，时间来不及。”
“木工课无所谓的，我可以请木匠帮我们俩把作业做好。就请兰斯街18号的木匠。”
“你能不能走开，我对你没兴趣。”安薇尔懒得想理由了，干脆直白地说道。
“可是我对你有兴趣。你又没有男人。我知道的，你拒绝了那么多的男生，他们都太穷了，我有钱，以后我说不定能带你去布列斯敦。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先去雷德大剧院看一场最高雅的戏剧。”
里奥·福斯特看起来倾其所有，连遥远的布列斯敦都变成了他许诺的筹码，倘若是雷德城普通的女孩子，恐怕都暂时答应了吧。里奥越说，也越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发现自己能给的实在太多了。反正安薇尔没有男人，那他不管怎么追求，最多只落下一个风流名声。
安薇尔在原地沉默了一下，行人从身旁擦肩而过，投来若有若无的眼神。
“谁说我没有。”她突然转身，像蝴蝶一样飞过繁华绿叶，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站在原地观望的莫林奇。
“这是我男朋友。”她拉了拉莫林奇的袖子，瞥了呆在原地的里奥一眼，然后领着莫林奇向家走去。
这对教堂街来说，只是偶尔的一次插曲。
……
“亲爱的法一兰老师，许久没有给您写信了。在来到雷德城的第四年，我发现了一名新生的火种者。请允许我赞颂火，它是那么公平，依然从世界的每一处燃起，而不只是布列斯敦、安图斯。您知道的，我并没有那些古老的爱好和陋习。我谨记您的教导，应当重视生活中每一个新生的存在，火苗滴到草原上也能燎原。希望您能代为将其添加至白名单，以便于他之后的成长，接受‘白银之钉’的保护。来到雷德城的第四年，我依然没有找到那残余的一名异火徒。如果今年还没有机会，也许明年的春天我会回到布列斯敦……”
教堂深处的房间里，弗雷德点着灯书写着一封信。许久未提笔的他感觉这个过程有些漫长，好容易写完后，感到由衷的放松。
正当他停笔感叹时，房门敲响了。修女送来了一封信，上面绘着金漆，来自布列斯敦的主教堂。
是关于雷德城新调任的主教的吗？他边想着，边给信启封。
拿出信纸，他没有看到一排排细小工整的文书，用以交代关于新主教的相关事项，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大字：
“变革的时代即将来临。”
字用朱笔书写，专属于预言者法一兰。
莫林奇在敬火室外脱了鞋，轻轻拨开白天里总是虚掩着的门，走入了只有火光照亮的房间。
柠檬黄的火焰在巨大的台烛上燃烧，火光均匀地播洒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弗雷德•克里特已经盘腿面对着他。一般来说他应该是面对着火焰的，但房间里实在太安静了，也许在门扉颤动的一刹那，他就已经捕捉到客人的到来。
“你是，莫林奇？”弗雷德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的，克里特先生。”莫林奇缓缓地跪坐下。他们平常见得不多，圣火牧师总是待在敬火室，而没有火种的他则做着呆头呆脑的见习骑士训练。这时能认出他，应该是因为几天前弗雷德曾用火种给他疗过伤的缘故。
“你已经好了吗？我记得你伤的很重，我的火种应该也达不到那么好的效果。”
“是的，多谢您的医治，我并不清楚为什么，不过我确实恢复的很好。”
“那就好。”弗雷德笑了笑，然后脸色就再没有变化。
莫林奇看着像块雕像一样的圣火牧师先生，心里鼓了个泡，想说的话在喉咙里盘旋。
昨晚，他和安薇尔、卡特合计了一下，觉得需要找到一个人来指引他关于火种者的事。城里的市政厅、骑士团，亦或是贵族里，也许会有那么一两位火种者，但那绝不是他们可以触及的，普通人与觉醒已久的火种者早已泾渭分明。非火种者里能够有相关知识的，也不大可能偏安在这角隅的雷德城。粗脑袋的卡特已经卡死在了这，莫林奇想着芬斯可能已经走了，大抵是帮不到他了，这时安薇尔提议，“可以去找圣火牧师试试。”
对啊，可以去找圣火牧师试试，他就在最熟悉的教堂里。莫林奇有种打破了灯下黑的畅快感，据说弗雷德还是个温和的人。但是他惊觉，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想到这一点呢？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芬斯为什么不带当时的安利柯去找弗雷德牧师，而是要自己去联系骑士团呢？
“克里特先生，我想问下，成为一名火种者之后，该怎么做？”莫林奇咽了咽口水，还是直白地把话拱了出来。
一簇橘黄的小火苗在指尖冒起，在弗雷德身后柠檬黄的火焰中显得渺小极了。
弗雷德眼睛半眯起来，盯着莫林奇手里的火焰看着。莫林奇看弗雷德不说话，也不敢多嘴，就盯着弗雷德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台烛上柠檬黄色的火焰突然晃动了一下，然后弗雷德笑了起来：“你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他的样貌并没什么特点，除了眼眶比较深，右眼戴了一只单片眼镜。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皱纹向内蜷缩，看起来温和而有感染力。
“我只知道您可能是火种者。”莫林奇熄掉了手指尖，向他作揖。
弗雷德看着他胡乱的见习骑士礼节，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我只是觉得你很大胆。”
“大胆？”
“是的，你有和芬斯或者其他人说过吗？”
“嗯……没有。”
“那还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弗雷德摸了摸下巴，“你很幸运，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我。”说完，他又自顾自笑了起来。
“火焰在血液中流淌。”弗雷德在胸前画了个火焰，“你有感受过自己的火焰吗？”
“有。”
“感觉如何？”
“很……神奇，伟大。”莫林奇把“可怕”咽了回去。
“是的，它是如此神秘，富有伟力，能够燃尽黑暗、撕裂异兽，这是神明赋予人的权柄，人，生而伟大。”
“但是它也是危险而可怕的。”
“倘若说火帮助人类，开辟文明而发展，是大善，那么神明便容许它也有一些小恶，比如，失控。”弗雷德瞧了莫林奇一眼，眼睛里好像摇曳着火光。
“火种时而会吞噬掉它的主人。它烧起人和烧起黄纸并没有区别，火种者若是掌控不好，便会引火自焚，而非得到什么额外的慈悲。”
“不过这多半可以归结为自身，亦或是运势不佳。对于新人火种者来说，最可怕的，还是其他的火种者亦或是其他人。”他在胸前正中央竖起了食指，食指正指向上，这在祝火教的手势中，象征着人。
“人心复杂，新生的火种者往往还很弱小，也是最好欺负的时候。火需要你去运用，它不会自己来保护你，而你肯定还不知道怎么用吧。”弗雷德笑看莫林奇。
“是的。”莫林奇现在除了知道它比普通的火焰更凶猛，能用意识激发、简单控制，其他一概不知。
“普通人的一把飞刀能要你命，火种者小施一技便能将你烧成灰。你现在可以理解，你为什么幸运了吗？”
“如果您要杀我，那我已经变成灰了，是吗？”
“是的，你的灰可能还会被我丢到台烛里再烧一烧，我想会是不错的实验。”他摩挲着下巴，像在说很有意思的事。“火没有善恶，人却有。”
“你很幸运，我并不喜欢干这些。那么接下来你就会通向火种者的道路。”
冷汗已经浸透了莫林奇的后背，但他全无意识。
“今年是祝火历1027年，虽然圣布列斯有自己的历法，但我们祝火教徒更习惯用祝火历来计算时间。”弗雷德手伸进自己宽大的袍子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本牛皮包裹的小册子，“千年的时间里，祝火教的火种者先贤留下了不少东西，最后在“大预言者”法一兰先生的总结下，汇聚成这么一本册子。祝火教的火种者都会拿到它。”
小册子上没有复杂的花纹，牛皮中间夹杂的黄纸承载了火种者千年的神秘，这让莫林奇有种震荡感，仿佛在听古钟洪音。
“你先把它看了，应该就能知道不少东西了。”
“好的，”莫林奇郑重地点头，脑袋一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弗雷德了，“克里特……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弗雷德，就好。我并没有教给你什么。”
“好的，弗雷德先生。”
“我会写一封信给市政厅的市政长官，接下来你会有新的生活了。你可以尽管向他提出要求，火种者的尊贵会得到他的认可。”
“火种者的尊贵”给莫林奇又是一记小槌，一位成熟的火种者正式认可了他这个雏鸟的身份，他今天所想求的，都有了答案。就在他拜谢起身，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准备自己的“新生活”时，弗雷德的话音又从身后传来：
“我只有这么一本，你可要保管好了，以后要还给我的。”
“呃，好的，弗雷德先生。”
走出教堂，秋高气爽。昨夜好像刮了一场大风，金黄的落叶铺满了教堂侧边的小径，好似铸火之神宫殿前璀璨的黄金大道。铸火之神、圣火之神、火神……人们总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和传说来称呼这位给予人类火种的至高者，即便他遥居天幕之后。
是否真的有神存在呢？莫林奇时而会这么想。但这有一种背德感，因为他是一名祝火教徒，不应该对火之神的存在有所怀疑，现在成为了火种者的他更是应当崇敬这位神灵。
他习惯性地向那条小径之后看去，穿过那里，也能去往教堂背后的骑士宿舍。但他现在只会站在门口遥望了。
走上石砖长道，迂回几段，穿过一些幢楼房，莫林奇回到了熟悉的教堂街上。一股悠长的钟声从远处的钟楼传来，提示着所有人，已经到了正午十二点。街道上人流一下子多了起来，到了休息时间，谁都不愿意再在自己的工作中多停留一秒。
“我应该会比安薇尔要早一点到家。”莫林奇大概知道成人学堂中午也是这个时候放学。他没想到自己出来迟，回去倒还挺早。这也感谢弗雷德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不仅没有刁难他，还慷慨地教导和给予他火种者的知识。
也许我可以先准备好烧菜和饭的锅与碗，莫林奇想到。
即便他身体好了，卡特依然不大放心，或许是知道他是火种者了，于是更加希望能把他保护的完好，于是继续让安薇尔待在莫林奇身边。莫林奇感到非常不好意思，他当时有些求助地将目光投向安琪，结果安琪在这件事上和他的丈夫保持一致，然后他又将目光投向安薇尔。
安薇尔应该不愿意吧，莫林奇有这样一种直觉。结果安薇尔一声不吭地就答应了，还回了他一眼，坦坦然然。没辙了。
“安薇尔，安薇尔……”莫林奇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安薇尔的名字，但这声音非常微弱，被人流的嘈杂所包覆，让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幻听。除了自己和卡特夫妇，应该没人会直呼安薇尔的名字吧，毕竟这样不大符合礼节，应该称呼为，克劳林小姐……
“安薇尔，安薇尔。”这声音由远变近，也变的大了许多，莫林奇能听出是个肥硕的男声。他无法形容自己是如何判断出这声音为何是肥硕的，只觉得一听就特别油腻、满肚子肥肠。是别人在叫安薇尔？
他抬起头，四处张望，满眼是各色各样的人，但都很陌生。
一个黑色长发，穿着米色格子裙的女孩从街的北端出现。她的眼神还是像湖水一样平静，面色清丽，脚步比一般人要略快一些，在拥挤、也许还有汗臭味弥漫的人群中，就像一阵清风。
莫林奇想要伸手招呼一声，但他想了想，觉得距离有点远，在人群当中这样亲热地、大张旗鼓地向安薇尔招手，或许会有些太显眼了。等她走近些，自己走上去就行，于是他减缓了脚步，慢慢驻足。
“安薇尔，你等等我啊。”一个肥头肥脸的矮胖子猛地从安薇尔后面追上来，一边拿一块黄兮兮的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一手不断扯动着领口，喘着粗气。他比安薇尔要矮半个头，跑的时候还前倾着身子，导致莫林奇一开始都没看到他。
他见安薇尔一点也不理睬他，又堆起脸上的肥肉，谄媚地笑起来“安薇尔，来我家餐厅吃个午饭吧。我免费请你吃，吃最好的黑牛排。”
“哦，还有红酒，布列斯敦运来的红酒。”他想了想，又补充了自己的筹码。
他是谁？莫林奇认不出这个胖子，然后他听到身旁人的窃窃私语，“哎，那是福斯特家的孩子吧，怎么这个愣样。”
福斯特？莫林奇知道教堂街上最昂贵的餐厅就叫福斯特餐厅，老板罗奥·福斯特在城里有些背景，甚至有传言他在遥远的布列斯敦也有背景，因为他总能搞到那边的高级食材和红酒。因此福斯特餐厅也是雷德城里最高级的餐厅之一。
里奥·福斯特张扬的追求已经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安薇尔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不希望动静继续扩大，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开始对付起他。
“别缠着我。”她颇为难得的带着厌烦的语气开了口。
“我不是缠着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请你吃顿饭。”
“我家里已经烧好饭了。”
“肯定没有我家餐厅的菜好吃。”
“下午还有一节木工课，时间来不及。”
“木工课无所谓的，我可以请木匠帮我们俩把作业做好。就请兰斯街18号的木匠。”
“你能不能走开，我对你没兴趣。”安薇尔懒得想理由了，干脆直白地说道。
“可是我对你有兴趣。你又没有男人。我知道的，你拒绝了那么多的男生，他们都太穷了，我有钱，以后我说不定能带你去布列斯敦。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先去雷德大剧院看一场最高雅的戏剧。”
里奥·福斯特看起来倾其所有，连遥远的布列斯敦都变成了他许诺的筹码，倘若是雷德城普通的女孩子，恐怕都暂时答应了吧。里奥越说，也越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他发现自己能给的实在太多了。反正安薇尔没有男人，那他不管怎么追求，最多只落下一个风流名声。
安薇尔在原地沉默了一下，行人从身旁擦肩而过，投来若有若无的眼神。
“谁说我没有。”她突然转身，像蝴蝶一样飞过繁华绿叶，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站在原地观望的莫林奇。
“这是我男朋友。”她拉了拉莫林奇的袖子，瞥了呆在原地的里奥一眼，然后领着莫林奇向家走去。
这对教堂街来说，只是偶尔的一次插曲。
……
“亲爱的法一兰老师，许久没有给您写信了。在来到雷德城的第四年，我发现了一名新生的火种者。请允许我赞颂火，它是那么公平，依然从世界的每一处燃起，而不只是布列斯敦、安图斯。您知道的，我并没有那些古老的爱好和陋习。我谨记您的教导，应当重视生活中每一个新生的存在，火苗滴到草原上也能燎原。希望您能代为将其添加至白名单，以便于他之后的成长，接受‘白银之钉’的保护。来到雷德城的第四年，我依然没有找到那残余的一名异火徒。如果今年还没有机会，也许明年的春天我会回到布列斯敦……”
教堂深处的房间里，弗雷德点着灯书写着一封信。许久未提笔的他感觉这个过程有些漫长，好容易写完后，感到由衷的放松。
正当他停笔感叹时，房门敲响了。修女送来了一封信，上面绘着金漆，来自布列斯敦的主教堂。
是关于雷德城新调任的主教的吗？他边想着，边给信启封。
拿出信纸，他没有看到一排排细小工整的文书，用以交代关于新主教的相关事项，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大字：
“变革的时代即将来临。”
字用朱笔书写，专属于预言者法一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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