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奇怪的遗物
林麒走出了金梅阿嬷的老屋时，已是正午，阳光直射着渔村里的每一幢房子，每一条道路。他的“幻视”消失了，只剩下一颗空荡荡的心。
林麒有些懊恼地问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来过妈妈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妈妈的故事？”其实在林麒的内心深处，对妈妈的感情一直朦胧而复杂。他的妈妈在他出生的那一刻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有时会好奇，妈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时会幻想，如果妈妈还在的话，他的人生会是怎么样；有时会怨恨，妈妈为什么不爱自己多一点，为了生下他，却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林麒迎风骑着摩托车，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家。
顾不上吃东西，林麒径直走进了卧室，他的卧室不大，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床的旁边是一个木质的小衣柜。靠窗的地方，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一个简易书架，书桌前是一把配套的椅子。
林麒把金梅阿嬷给她的包裹轻轻放在书桌上，这些是妈妈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林麒双手拿起妈妈的日记本，有些局促不安，他很激动，也很紧张，他从来不曾见过自己的妈妈，而现在，忽然有了这样一件东西，仿佛可以让他在另一个时空认识自己的妈妈。林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颇有仪式感地打开了妈妈的人生……
1988年4月30日
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是我永生难忘的。
马村长带着一群人举着火把，拿着绳索，把金梅阿嬷的家团团围住。金梅阿嬷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的面前，她让我快跑，我就拼尽全力地向前奔跑。我的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有风的声音在呼啸，还有海浪的声音在嘶吼。我在湿滑的山路上摔跤，在海边的滩涂里滑倒，但我不敢停下，也不曾回头。我告诉自己，前面有光，有希望，就好像只要我不停不停地奔跑，就能触及那个从未达到过的梦，那个金梅阿嬷和郝老师都渴望而未可及的梦。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迷路了，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我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眼前只有深邃无边的大海，和荒凉无际的沙滩。海边奇形怪状的礁石在朦胧的月色下，就像一个个龇牙咧嘴的怪兽。但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坐在了一个“怪兽”的脚下。呵，它比人可靠多了，它让我倚着休息，也为我挡住了海风，或许我该给它换个好听一点的名字吧……但我累得连脑子也动不了了，我，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我身处在一个小木屋里。我躺在一张木制的小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块奶白色的毛毯。我坐起身，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铁盒，我打开铁盒，是一盒巧克力。我在县城里见过巧克力，但我从来没有吃过。我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原来巧克力是苦的。但当我含着它过了一会儿，巧克力融化之后，一股甜甜的、淳淳的味道在我的嘴里弥散开来。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了我人生至此，很少很少有过的温暖。
我走出房间，在木屋里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木屋不大，有两个房间和一个起居室，很安静，也很整洁。推开木屋的门，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洁白的沙滩和湛蓝的大海，和煦的阳光下，好像连海边的礁石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是好心人救了我吧，我心里想着。但是我在木屋里一直等到深夜，都没有人回来。
……
1988年9月1日
不知不觉已经在木屋里住了四个月的时间，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它的主人，但我非常非常感激他/她的救命之恩。
我如愿考上了国立医学院，今天就要开学了。昨天，我把木屋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竟也没有发现一丝木屋主人的痕迹。
我再一次推开木屋的门，最后再看一眼这片已经熟悉，但依然让我感动的大海和沙滩，我认真地同小木屋道别，然后，奔赴我心中的光。
……
1988年10月2日
已经上学一个月了，在我之前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但来到这里我才发现，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大。
……
1988年12月31日
快要到新年了，这是我离开绿石村后的第一个新年。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偌大一个宿舍楼，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知道金梅阿嬷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她了，真的好想她。
时间快到零点了，我一个人在宿舍里，我从来都不怕孤独，甚至很享受一个人的时光，但是在这个合家团聚的日子，心中还是难免有所挂念。
窗外有人放起了烟花，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烟花，就好像黑暗的夜空中有人画了一幅闪闪发光的画。忽然间，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这夜空一样，充满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好像也在等待一束点亮我的光，哪怕只有一瞬的灿烂……
……
1993年6月30日
今天我毕业了，一晃已经离开绿石村五年了，不知道金梅阿嬷还好吗？要是她能看到我穿上学士服的样子，一定很开心吧。
今天早上，我们全年级的同学们集合在操场上宣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忽然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我向往的那道光，已经照在了我的身上，好像从今以后，我可以用我漆黑的生命去点亮更多的生命。
……
1993年7月12日
今天，我有自己的家了！
大学毕业后，我在工作的医院旁租了一间小房子，那是一个老式别墅的顶楼，一室一厅，还有一个阁楼和一个透天的大阳台。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我跟着中介第一次一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莫名有一种很亲切、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来过这里。在这间屋子里，我甚至不再感觉到炎热和烦躁，虽然有些超出预算，但我还是立刻就租下了它。
我的东西不多，很快就归置完了。我把我所有的照片都挂在了床头的墙上，我好喜欢拍照，因为我觉得照片可以留住时间、留住回忆，可惜我直到上大学才有了第一张照片，可惜我没有一张照片是和金梅阿嬷一起拍的……等我回去，一定要跟金梅阿嬷拍一张合影！以后，当我遇到了爱的人，也一定要留下很多很多的照片，因为，那就是很多很多的回忆啊。
我在楼下花店买了几盆花放在我的大阳台上。我知道以后做了医生工作会很忙，不能养宠物，但植物也是生命啊，以后它们就是我的室友，我的家人了！
暂且读到这里，林麒合上了妈妈的日记本。他拿过随身听，是那种很老式的款式，主体是一个装磁带的盒子，侧面是一排按键，按键的表面已经磨损掉色。林麒打开随身听的盖子，里面放着一盘磁带，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几乎没有见过磁带了，但是他知道，在妈妈的那个年代，磁带可是一件听音乐和追星必备的时尚物件。不知道妈妈喜欢听些什么歌呢？林麒心想着，他对从未谋面的妈妈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他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两节七号电池装进随身听，然后把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摁下了播放键，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妈妈的音乐。但耳机里传来了一阵空洞悠扬的声音，有点像狂风在荒原上呼啸，又有点像巨石滚落冰河，而声音仅仅持续了几秒就结束了。
林麒取下耳机，有些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声音？让妈妈当宝贝一样藏着。”林麒拿出随身听里面的磁带，但磁带上没有任何标签和贴纸。
虽然不甚理解，但林麒依然仔仔细细地将耳机的线整理好。最后，他拿出了那个精致的布包，白色的亚麻布上，用粗粗的红色棉线绣着一些花朵图案，看起来似乎有些异域风情。林麒小心翼翼地解开的布袋上的红色绳子，里面是一个木制的小方块，看起来有点像魔方，但是格子的大小和排列是不规律的。林麒随手转动了两下，魔方开始变形，他害怕把魔方转乱了，没有办法复原，于是立即将魔方转回了原来的样子。
“这是什么？又是谁会去向金梅阿嬷取？”林麒摆弄着手中的魔方，不得其解。
林麒有些懊恼地问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来过妈妈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妈妈的故事？”其实在林麒的内心深处，对妈妈的感情一直朦胧而复杂。他的妈妈在他出生的那一刻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有时会好奇，妈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时会幻想，如果妈妈还在的话，他的人生会是怎么样；有时会怨恨，妈妈为什么不爱自己多一点，为了生下他，却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林麒迎风骑着摩托车，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家。
顾不上吃东西，林麒径直走进了卧室，他的卧室不大，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床的旁边是一个木质的小衣柜。靠窗的地方，是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一个简易书架，书桌前是一把配套的椅子。
林麒把金梅阿嬷给她的包裹轻轻放在书桌上，这些是妈妈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东西。林麒双手拿起妈妈的日记本，有些局促不安，他很激动，也很紧张，他从来不曾见过自己的妈妈，而现在，忽然有了这样一件东西，仿佛可以让他在另一个时空认识自己的妈妈。林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颇有仪式感地打开了妈妈的人生……
1988年4月30日
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是我永生难忘的。
马村长带着一群人举着火把，拿着绳索，把金梅阿嬷的家团团围住。金梅阿嬷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我的面前，她让我快跑，我就拼尽全力地向前奔跑。我的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中有风的声音在呼啸，还有海浪的声音在嘶吼。我在湿滑的山路上摔跤，在海边的滩涂里滑倒，但我不敢停下，也不曾回头。我告诉自己，前面有光，有希望，就好像只要我不停不停地奔跑，就能触及那个从未达到过的梦，那个金梅阿嬷和郝老师都渴望而未可及的梦。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迷路了，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我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眼前只有深邃无边的大海，和荒凉无际的沙滩。海边奇形怪状的礁石在朦胧的月色下，就像一个个龇牙咧嘴的怪兽。但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我坐在了一个“怪兽”的脚下。呵，它比人可靠多了，它让我倚着休息，也为我挡住了海风，或许我该给它换个好听一点的名字吧……但我累得连脑子也动不了了，我，睡着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而我身处在一个小木屋里。我躺在一张木制的小床上，身上还盖着一块奶白色的毛毯。我坐起身，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铁盒，我打开铁盒，是一盒巧克力。我在县城里见过巧克力，但我从来没有吃过。我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原来巧克力是苦的。但当我含着它过了一会儿，巧克力融化之后，一股甜甜的、淳淳的味道在我的嘴里弥散开来。这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了我人生至此，很少很少有过的温暖。
我走出房间，在木屋里转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木屋不大，有两个房间和一个起居室，很安静，也很整洁。推开木屋的门，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洁白的沙滩和湛蓝的大海，和煦的阳光下，好像连海边的礁石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是好心人救了我吧，我心里想着。但是我在木屋里一直等到深夜，都没有人回来。
……
1988年9月1日
不知不觉已经在木屋里住了四个月的时间，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它的主人，但我非常非常感激他/她的救命之恩。
我如愿考上了国立医学院，今天就要开学了。昨天，我把木屋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竟也没有发现一丝木屋主人的痕迹。
我再一次推开木屋的门，最后再看一眼这片已经熟悉，但依然让我感动的大海和沙滩，我认真地同小木屋道别，然后，奔赴我心中的光。
……
1988年10月2日
已经上学一个月了，在我之前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但来到这里我才发现，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大。
……
1988年12月31日
快要到新年了，这是我离开绿石村后的第一个新年。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回家了，偌大一个宿舍楼，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知道金梅阿嬷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她了，真的好想她。
时间快到零点了，我一个人在宿舍里，我从来都不怕孤独，甚至很享受一个人的时光，但是在这个合家团聚的日子，心中还是难免有所挂念。
窗外有人放起了烟花，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烟花，就好像黑暗的夜空中有人画了一幅闪闪发光的画。忽然间，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这夜空一样，充满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好像也在等待一束点亮我的光，哪怕只有一瞬的灿烂……
……
1993年6月30日
今天我毕业了，一晃已经离开绿石村五年了，不知道金梅阿嬷还好吗？要是她能看到我穿上学士服的样子，一定很开心吧。
今天早上，我们全年级的同学们集合在操场上宣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我忽然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我向往的那道光，已经照在了我的身上，好像从今以后，我可以用我漆黑的生命去点亮更多的生命。
……
1993年7月12日
今天，我有自己的家了！
大学毕业后，我在工作的医院旁租了一间小房子，那是一个老式别墅的顶楼，一室一厅，还有一个阁楼和一个透天的大阳台。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我跟着中介第一次一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就莫名有一种很亲切、很熟悉的感觉，好像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来过这里。在这间屋子里，我甚至不再感觉到炎热和烦躁，虽然有些超出预算，但我还是立刻就租下了它。
我的东西不多，很快就归置完了。我把我所有的照片都挂在了床头的墙上，我好喜欢拍照，因为我觉得照片可以留住时间、留住回忆，可惜我直到上大学才有了第一张照片，可惜我没有一张照片是和金梅阿嬷一起拍的……等我回去，一定要跟金梅阿嬷拍一张合影！以后，当我遇到了爱的人，也一定要留下很多很多的照片，因为，那就是很多很多的回忆啊。
我在楼下花店买了几盆花放在我的大阳台上。我知道以后做了医生工作会很忙，不能养宠物，但植物也是生命啊，以后它们就是我的室友，我的家人了！
暂且读到这里，林麒合上了妈妈的日记本。他拿过随身听，是那种很老式的款式，主体是一个装磁带的盒子，侧面是一排按键，按键的表面已经磨损掉色。林麒打开随身听的盖子，里面放着一盘磁带，像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几乎没有见过磁带了，但是他知道，在妈妈的那个年代，磁带可是一件听音乐和追星必备的时尚物件。不知道妈妈喜欢听些什么歌呢？林麒心想着，他对从未谋面的妈妈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他打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两节七号电池装进随身听，然后把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摁下了播放键，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妈妈的音乐。但耳机里传来了一阵空洞悠扬的声音，有点像狂风在荒原上呼啸，又有点像巨石滚落冰河，而声音仅仅持续了几秒就结束了。
林麒取下耳机，有些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奇怪的声音？让妈妈当宝贝一样藏着。”林麒拿出随身听里面的磁带，但磁带上没有任何标签和贴纸。
虽然不甚理解，但林麒依然仔仔细细地将耳机的线整理好。最后，他拿出了那个精致的布包，白色的亚麻布上，用粗粗的红色棉线绣着一些花朵图案，看起来似乎有些异域风情。林麒小心翼翼地解开的布袋上的红色绳子，里面是一个木制的小方块，看起来有点像魔方，但是格子的大小和排列是不规律的。林麒随手转动了两下，魔方开始变形，他害怕把魔方转乱了，没有办法复原，于是立即将魔方转回了原来的样子。
“这是什么？又是谁会去向金梅阿嬷取？”林麒摆弄着手中的魔方，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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