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唯一清醒的

    张泽深开门进去的时候，罗慧正背对着门口坐着，开门的声音让罗慧犹如惊弓之鸟般打了个寒战。

    张泽深转过身用手掌挡了挡门板，抬手轻轻地合上了门。

    今天是周末，整个事务所空无一人，除了他们就只有一个值班的前台。

    前台按照张泽深的要求把罗慧安排在了小会议室里。

    罗慧快速地回了一下头，喊了声“张律师”，又转过头去，将视线游走在会议桌上的木质纹理之中。

    她有很重的心事，这是见面后张泽深对她的第一判断。

    随后，他觉察出罗慧是有意约在周末，为了避人耳目。

    他走到墙边，从贴墙摆放的餐饮柜中取了两瓶水，并将其中一瓶递给了罗慧。

    随后，他绕到桌子的另一边，在罗慧的对面坐下，双手交握在桌上，就好像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当事人。

    张泽深沉默看着罗慧，用他惯有的犀利目光，他在等她开口。

    罗慧的目光依然游离在会议桌上。

    此刻的罗慧和他几日前见到的那个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罗慧简直判若两人。

    于是，他只好先开口：“罗小姐，你找我有事？”

    罗慧像是魂魄归位似的对上张泽深的眼睛，一瞬间她的眼神中泄漏了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后悔、有祈求、有怨恨，但肯定不是感谢。

    罗慧扯了扯嘴角，牵出了一个言不由衷的微笑。她缓缓说：“张律师，谢谢你。你是个好人。因为……”

    她顿了顿，手掌摸在矿泉水瓶上，像在思忖。

    “因为……在昨天之前王帅并不知道是我偷拍的照片。也就是说，这之前你没有在王帅面前揭穿我拙劣的谎言。”

    张泽深沉默着，同样扯了扯嘴角算作回应。

    大概经历了昨晚的一出，罗慧想通了很多事。

    张泽深确实没有提醒王帅偷拍照片的就是餐厅里的服务员。不过这并非出于保护她的考虑。

    庭外和解，讲求的是解决问题，而非制造问题。他并没有义务去明察秋毫，那是警察才该做的事。

    罗慧低着头，看上去格外乖巧。

    罗慧长了一张鹅蛋脸，尖下巴，有着细细的眉毛和柔顺的眉眼，以及略略纤薄的嘴唇，笑起来唇角有浅浅的梨涡，虽然并不十分惊艳，但也称得上是气质佳人了。

    特别是昨天她哭泣的样子，颇有几份我见犹怜的古典气质。

    张泽深在心里叹了口气，人品和长相从来不是一回事。

    他在法学院上课的时候见过很多谋害手段相当残酷的刑法诉讼案件，其中一些犯罪分子不仅长相英俊而且颇为斯文。女杀犯人中则不乏一些蛇蝎美人。

    从事律师这个职业，令他看人的时候剥去了皮囊，更多地触及了本质。

    也因此对人性更为失望。

    曾经，他的刑法专业课成绩位列全系第一，但他却宁可选择做一名民事律师，他的选择令系里的老教授深感惋惜。

    作为圈内人，他也知道刑事律师才是最容易诞生金牌律师的领域，或者说两者之间本身就存在着无形的鄙视链。

    然而，张泽深只要一想到有可能会为某个杀人犯辩护，他的道德感就会第一个站出来说“不”字。

    说完了感谢，罗慧重又陷入了沉默。

    她抓起桌上的水瓶拧了两下瓶盖没拧开，沮丧地放回到桌上。

    张泽深接过来，拧开了瓶盖再递回给她。

    她喝了口水，嗓子里的干涩因为水的湿润而有所缓解。

    “你今天来，不只是为了此事吧？”张泽深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他的头依然在隐隐作痛，两粒解酒药的药效不知可以维系多久。

    而且，这一周都在为王帅的案子忙碌，他也很想利用周末好好休息一下。

    张泽深不想再客套了。

    他希望罗慧快点把想说的话说完，至于她为什么必须来找他说，张泽深隐约有预判。

    人的行为有一致性，为了钱愿意出卖道德的人，不会为了道德浪费可以换取利益的时间。

    “张律师，其实我是有苦衷的。”罗慧抬起头，眼中蒙上了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