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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农家

    当晚江涛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下。

    次日一早,跟母亲打过电话后,他坐上了去竹海镇的3路公交车。

    道旁郁郁葱葱,全是楠竹林。这景色,比起卧虎藏龙里的竹林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竹海镇是著名景点蜀南竹海所在地,以前叫相岭。后来因为景区设立,相岭与邻镇合并,取竹海之名。

    他家就在竹海景区旁,一个叫岩湾头的小村庄。

    下公交后,江涛搭了个电动三轮。向师傅说明目的地,以十块钱成交上车。

    沿途尽是儿时熟悉的景色。

    车行两三公里,已经可以认出不少熟人。

    有的是在田地里耕作的长辈,有的则是或步行或骑车的邻里。

    江涛坐在三轮里,离得近的就跟他们打招呼。

    眼里是一个个熟悉的笑脸。

    “哟,涛儿,回来了啊。”

    “回来过年哇?”

    ……

    站在灰扑扑的砖混小楼前,江涛喊了几声“妈”,无人应答。

    早上明明打过电话。

    愣愣地看了一会,他摸出手机拨出号码,屋里随之传出叮铃铃的声音。

    母亲肯定下地干活去了,连手机也没有带。

    她总是这样。无论出现什么情况,只要她觉得该耕作,就不会呆在家里。

    江涛甩甩脑袋,在剁猪草的塑胶垫子下,摸出一把光滑的钥匙,打开了堂屋的门。

    母亲出门时,身上从不带钥匙,总会放在那里。

    看看时间刚到十点。

    江涛把行李箱放进堂屋,打算出门去地里找找。

    川南农村处在盆地的边缘,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

    这里耕地不多,平均到每个人身上更少。而且一家人的土地极为分散,村里各处都有,耕作非常不便。

    江涛和路边干活的邻居们打着招呼,知道了母亲目前所在。

    走过不曾硬化的土路,两旁是被翻好的土地,看形状就知道是手动的成果。

    这里的地忽高忽低,别说大型农业机械没法下来,手推的小型农耕机都不容易操作。

    多数土地为了不被浪费,都是农民们用手,一锄头一锄头挖开的。

    没有滴灌,更没有喷灌,土地上种满的蔬菜瓜果,也全靠肩挑粪、背扛肥才得以长大。

    而就是这样与千年前古人一般无二的劳作,养活了千千万万的农民,以及一些靠他们供给粮食蔬菜的城里人。

    十几天前,他身在高楼满地,霓虹灯绿,不输世界任何现代化都市的吴州。

    十几个小时前,他还坐在集高科技大成的复兴号上,以四百公里的时速、短短五个小时就穿越三省。

    他手握最新一代的手机里,装的是被号称工业皇冠上的明珠制造出来的芯片。

    现在,走在与一千年、甚至一万年前祖先们走过的同样道路上,江涛有种穿越的虚脱感。

    他就像一台可通过去与未来的时光机器,连接着这个世界最现代与最原始的两个时空。

    母亲就在河对面的小山坡下。

    她中等个子,一身看起来不怎么有质感的衣裤,躬着有些驼的背,用锄头挖地里的折耳根。

    这是西南常见的蔬菜,学名鱼腥草。它本来是野菜,因为喜欢的人太多,近些年已经大范围被种植了。

    “妈。”江涛踩上河中不规则的石墩,跳着走过。

    儿时欢乐的源泉如今十分怀念。

    母亲扭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啊。”回头又继续挖菜。

    近两年没见,她并没有表现的多么热情。

    她早知道儿子会回来。

    “我来挖吧。”江涛去拿母亲手里锄头。

    “不用,把你衣服都弄脏了。”她乌黑的短发,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两年没见,母亲还是老样子。

    她黝黑的面庞,额头上皱纹如同与生俱来,从江涛十七八岁起就一直这样。既没有变老,自然也不可能变年轻。

    江涛不理她,硬拽过锄头。

    “不要把折耳根挖断了,挖深点。”母亲把已经挖出的鱼腥草抖掉泥土,放进竹筐。

    一锄锄下去,江涛很快就汗如雨下。他不常做体力劳动,反应比常年劳作的母亲大多了。

    他脱掉羽绒服,挂在了地边的桑树上。

    “还是我来挖。”母亲说着要去拿他锄头,江涛拒绝了。

    “你说你表嫂他们也要回来哇。”见他要挖,母亲也没再坚持,反而谈起上午的电话。

    “是,还有他家的之宁也要来,说是要相亲。”江涛咬紧牙,用力刨起大块泥土,用锄背轻轻敲散,露出一根根的鱼腥草。

    “还年轻得嘛,我记得他才十……二十来岁。”

    “二十二,比我小近三岁。”

    “你看人家都晓得要说亲了,你呢,啥时候结婚?”母亲一边抖土,不忘了将话题拉回儿子身上。

    从江涛二十岁开始,每次都是类似的对话。

    “在吴州,没有给你姐夫他们惹麻烦撒?”见他又以沉默对应,母亲叹了口气,转换话题。

    “没有,你儿子像惹麻烦的人吗?”江涛歇了一会,又开始挖。

    “你如果早点说要回来,我就答应我同学了。”

    “答应什么?”

    “我老同学的女儿,分在二医院实习。听说你还没有耍朋友,人家不嫌弃我们家头,想喊你们认识一下。”

    原来是相亲。

    “医生啊……人家怕是有点忙。”江涛知道,对问什么时候结婚他可以沉默。可是如果有人对他提相亲,他如果不表现出点兴趣,母亲随后的抱怨会如暴风骤雨一般,让两人都不得安宁。

    “再忙也要过年,再说人家是实习。我现在还能动。你早点结婚要个娃,我还可以帮你看着下。”

    见他没有明确反对,母亲开始晓之以理。

    “等老得动不了了,我都还要人管,哪点有时间帮你带娃儿。”

    “我知道。”等你都老得不能动了,我还没孩子的话,恐怕也不会打算再要了吧,江涛想。

    “知道,知道就是不晓得行动。我回去给你嬢嬢打个电话……要得了不要挖了,这些够了。多了也不好卖。”

    江涛把竹筐的鱼腥草挑到河边,倒进河里来回抓洗。

    水很冷,刺骨的那种。

    “我来。”看他缩着手,母亲挽起了袖子,露出有些皲裂的手背,自顾自地洗另外一筐。

    江涛强忍着刺骨的冷,飞快地在河水里涮洗起来。

    水很快变浑。被水泡软的泥土,轻微晃动后,很容易就从菜根上脱落。

    来回几次,粗大的鱼腥草茎已经雪白,夹杂着紫红青绿的嫩叶和细根,十分诱人。

    “折耳根现在多少钱?”回去的路上,江涛问。

    “七八块,这两天不大好卖。”

    江涛默然。

    母亲这挑鱼腥草看起来很多,实际上两筐也就十多斤。

    不算种下它要花的时间精力,光挖起、洗干净,没个两三小时是不可能的。

    拿到街上两小时能卖完,已经是不错的行情,按照现在市价,总共一百左右。

    算上赶集来回花的时间,半天就没有了。

    而这,已经算利润最高,最方便管理,也是采收最简单的农作物了。

    江涛再次有穿越时空的虚脱感。

    有的城里人向往农村的闲适幽静,觉得农妇、山泉,有点田,是世外桃源的生活。

    实际上,真让他们来住这样的地方,能坚持过传统农村生活的,百不存一。

    他们想象的生活,是农家乐似的:一时兴起,想下田种地就去刨两锄土,不想就荒掉。

    毕竟不是谁都能忍受繁重的体力劳动,以及脏兮兮的农家日常。

    所谓的向往农村生活,叶公好龙罢了。

    更多的时间,他们都是在品味乡村风情,享受闲散时光。

    至于所需的一切,都有人打理。

    他们口中所谓的农村生活,就是将别人的菜地搬到家门口,自己出钱购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