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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惊雁落虚弦(二)一箭之仇

    纥石烈双雄之所以现身此地,是因为他二人肩负要务,按计划先于众人一步,倍道入林,自远而近将活禽走兽驱逐出林,以供天子弋猎。众所周知,肃慎人世代生长深山老林,以渔猎为生,不论老幼,均练就了一身捕兽捉禽的好本事。而蒲鲁虎不仅鸷勇绝伦,钻林探岭胜似闲庭信步,更精通一门名为“呼鹿”的特殊本领——他能口衔木叶吹出一种极似“呦呦”鹿鸣的呼哨,将不知有诈的鹿群引诱至附近。蒲鲁虎使之可谓屡试不爽,今日正有用武之地。

    也不知是否出于畏罪服软、幡然醒悟的缘故,昨日御筵末尾,纥石烈羽荣竟主动请缨,甘作天子前驱。不管心中对肃慎人好恶与否,名义臣子既然主动示好、知错能改,上邦宗主的容人气度总要拿出来做给宾藩诸国一看,是以皇帝便痛痛快快地同意了肃慎王的提议。

    刚才众人迎头撞见的鹿群,正是被蒲鲁虎以呼鹿手段引出,又被肃慎人从后惊吓驱赶到山岗下的。

    “嗯,透心的一箭,看来是肃慎人所射。这正中狼眼的一箭,又是何人所为啊?”仔细观察过由护骑捡起并献上的死狼,皇帝抬眼一撩,只见又有十数个肃慎人装扮的骑手先后出林,与纥石烈双雄汇合后一起朝自己这边赶来,遂对身边左右问道。

    “回禀陛下,是臣所为。”

    皇帝侧头看去,见答话之人竟是连斗纥石烈双雄、一朝脱颖而出的后起之秀——宇文策,禁不住展颜大喜。

    “哦!没想到羽林郎不仅是相扑好手,箭法竟也如此高超!昨日朕有意厚赏于卿,可卿坚辞不受,朕不好强求,便邀卿从猎侧近。谁想今日羽林郎又护驾有功,此非天意乎?看来羽林郎是理当受赏啊!正好,朕便两功并奖!”

    “陛下,臣身为天子羽林,护卫陛下乃职守所在,虽万死而犹不辞!方才臣一时疏忽,令陛下误受虚惊,实是有咎无功,何赏之有?陛下厚爱,臣虽心领,然愧不敢受!”

    “诶——,此言差矣!若忠良之士有功不赏,岂非令天下人误以为朕薄情寡恩,重财轻士!好了,朕意已决,羽林郎若再执意推辞,便是公然抗命,有负朕意!郎官,记朕口谕:赏赐宇文策绢帛二百匹、金银各百斤,分由内外府库拨发。至于官职嘛,等回去交由丞相等人议定。宇文策,朕绝不使明珠蒙尘,投闲置散,大寒天下忠义之心!”

    “陛下,臣……”

    “嗯?”

    “是,臣谢主隆恩!幸蒙陛下知遇厚爱,臣铭感肺腑,无以为报!臣必尽忠效力,死而后已!”眼见皇帝面显不豫之色,宇文策虽觉如此重赏过于烫手,可又哪敢再推三阻四,当即伏地叩首,拜谢皇恩。

    “哈哈,卿早该如此!且起身上马,随朕放辔前去,蹈虎豹、蹶狼虫,不获珍奇,誓不还营!”

    “喏——”

    “陛下——”

    就在大周君臣一唱一和、表现得鱼水相融之际,按辔近前的纥石烈蒲鲁虎偏头一口吐掉树叶,突然不合时宜地插嘴道。随后他翻鞍下马,有意并排立于宇文策身旁,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弓韬,半开玩笑道:“陛下,一条野狼,身中两箭,这护驾之功,怎么说我也该有一半吧!怎么陛下如此偏爱,奖赏了自家功臣,却忘了我蒲鲁虎啊?”

    “放肆!御前胡言乱语,成何体统!蒲鲁虎,还不住口!”肃慎王装模作样地大声呵斥,实际上却干打雷不下雨,安坐马上,听任纵容。

    “真是笑话!朕乃四海之主,岂会厚此薄彼,有失公道!壮士箭术过人,忠勇可嘉,应得之赏,朕又怎会悭吝!不过是先后之别,汝竟急不可待,实误朕意!哼,化外之人,朕也不与汝计较!郎官,休忘了给纥石烈蒲鲁虎也记发一份恩赏!”皇帝语气转冷,有些厌恶地皱了皱鼻子,简直像是挥金打发着一个无赖乞丐。

    “多谢陛下!只是财帛好归好,我却想求陛下换个别的赏赐!”

    “哦,另有何求?那是宝马、珍玩,还是官衔?只要不存非分之想,朕自然无有不应!”

    “不,也不是这些。”蒲鲁虎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蒲鲁虎情愿不要陛下的金银赏赐,只为向陛下讨个机会!”

    “机会?”皇帝微微一愣,不解其意地反问。

    “对,一个机会!”蒲鲁虎抬手一指身旁的宇文策,一字一顿道:“我只求与宇文策再比一次,请陛下准许!”

    “比什么?”他人还未有所反应,安之若素的宇文策先已开口,竟似对蒲鲁虎的“醉翁之意”早有所察。

    “放心吧!”蒲鲁虎有意咬重字眼儿,他掂了掂掌中桦木弓,含沙射影地冷笑道:“我可没有那许多弯弯肠子,不会挑你不擅长的下手!既然你我是靠这个立功受赏的,自然也该靠这个分出上下!”

    “所谓报一箭之仇吗?”宇文策蓦然转身,朝蒲鲁虎眼皮一撩,嘴角勾着一丝暧昧笑意。

    “哼,没错!我就是不服气,如何!昨日相扑输得窝囊,我今日便要讨回颜面来!废话少说,我只问你到底敢不敢跟我比箭法?”

    “呵呵,有何不敢!只是,陛下猎兴正浓,你我事小,何须急于一时,我看——”

    “你若不敢直说便是,何必寻些有的没的借口来搪塞?怎么,怕在皇帝面前丢人现眼,所以不敢应战了?哼,懦夫一个!”蒲鲁虎冷嘲热讽,恶语相加,摆明了是蓄意寻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羽林郎,”没等宇文策反唇辩驳,看不过眼的皇帝已先发了话。

    “纥石烈蒲鲁虎不要财帛赏赐,一心与卿再比高低,朕既有言在先,不便推拒。这样吧,朕索性就于此歇息一阵,既等下落伍者,也看一出好戏!羽林郎也无须忍让,不妨再一次大显身手,倒叫他输个心服口服!卿怀一箭入目之技,有何惧哉?”

    “陛下有旨,臣岂敢不从!”宇文策坦然受命,将掌中弓横在身前,笑问道:“你我如何比试?”

    “很简单,十箭分胜负!”蒲鲁虎心意得遂,双目炯炯生光,他挑指朝身后十数个肃慎骑手点了点,成竹在胸道:“马上、马下本无所谓,但这地方骑马来回小了点儿,你我干脆就比步射。只是射死靶无趣的很,还是射活物来得痛快!幸好这半日我的人在林子里活捉了不少鸟兽,原想午时现宰后烤了吃,这便拿来当鹄子用吧!”随后蒲鲁虎又转身用靺鞨语叽里咕噜喊了一通,一众肃慎骑手便自鞍后解下十几个鼓囊囊的皮袋,探手入内当下取出一众猎物,凑来计去,竟有二十五六之数,足以供两人十箭之用。

    长话短说,宇文策与纥石烈蒲鲁虎各自持弓负箭,左朝树林右对山岗,并肩而立。距他们约八十步外,自有骑手由近至远圈马释放鸟兽,两人便依次张弓发射,而皇帝则与黑压压千百从骑一并围在岗下雁翅排开,驻马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