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惊雁落虚弦（六）神乎其技
“嘎——”惊空遏云的刺耳鹰唳，如燎原星火般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众目睽睽之下，玉螭竟毫无征兆地双翼僵硬，毛羽瑟瑟，在半空中古怪地打了几个旋儿，随即如无风纸鸢般直挺挺坠落而下，诡异得叫人直起鸡皮疙瘩。就在海东青距地已不足三丈，眼看将摔得肝脑涂地之际，尾上头下的玉螭突然一个翻身，仿佛是挣脱了一道看不见的束缚般重获自由。它急振六翮，竭尽全力，以低空俯冲的方式成功扭转了下坠之势，最终有惊无险地落地。只见它鹰首低垂，两翼虚张，在宇文策脚前五步开外羽毛扎煞地瑟缩颤抖，俨然是个惊吓过度、低头认错的小儿。
这时，岗下骈肩并骑的阵列已是鸦雀无声。人们都被这鬼使神差、扑朔迷离的一幕震慑得呆若木鸡，表情更是精彩得无以复加。
“玉螭！”又惊又喜的葛青连滚带爬，第一时间从后面扑了上来，整个人跪抱着海东青涕泗横流、激动难抑。他一边抚摸着玉螭的羽毛，一边反复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也不知道是对神鸟说的，还是对自己或其他人说的。
木雕泥塑的人们受其影响，这才如梦方醒。霎时间欢呼声、惊叹声、膜拜声此起彼伏，沸反盈天，好似潮水般汹涌奔泻，直漫林岗。
这时候，正以高深莫测的背影示人的宇文策，不失时机地高举宝弓，振臂一呼道：“皇威天助，大周万胜！”
“皇威天助，大周万胜！”百十人争先响应。
“皇威天助，大周万胜！”千百人慨然雷动。
须臾间，千人呼，万人和，声振林木，响彻云霄，正是“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
就在这地动山摇、欢天喜地的一浪浪高呼声中，宇文策转身折回，轩昂自若，仙风道骨，简直如白云深处走来的奕奕神人。美中不足的是，宇文策走路的起始姿势有些不雅，竟是同手同脚，好在没出几步他便改回了正常步态，算是瑕不掩瑜。
“陛下，臣幸不辱命！”宇文策单膝点地，捧弓过顶，一脸晏然道。
“卿，真神人也！”皇帝喜出望外，接过大屈弓后翻来覆去端详了一番，又似全不认识地上下打量着宇文策，随即好奇不已地问道：“羽林郎，还不快与朕细说其中奥妙，卿究竟如何做成此事？莫非又是高人授业，或是真有神人相助不成？”
“陛下，成此事者非臣也，实乃陛下也！皇威天助，实非虚言！”宇文策莞尔一笑，转而面向表情有些僵硬、似乎正若有所思的纥石烈羽荣问道：“不知在下刚刚那一问，大王是否已有答案？”
“天子之弓，自非寻常弓能比。可就算宝弓再好，也没有不需箭矢的道理。宇文策，有话还是直说吧！”
“大王所言虽不中矣，亦不远也。”宇文策伸右手竖起三指，含笑解释道：“大王可知，这天下间有三种弓：一曰庶人弓，二曰诸侯弓，三曰天子弓。”
“所谓庶人弓，以柔木牛角为弓面，以桑枝木为两梢，以桦木皮为弝，以牛骨为弭，以蚕丝为弦。持弓而用，比武相竞，上射鹰鹞，下射狐兔，以争匹夫之勇。”
“所谓诸侯弓，以骁勇为弓面，以谋士为两梢，以贤良为弝，以忠廉为弭，以俊杰为弦。此弓推之无阻，开之无返，发之无当。上臣圣主以安天命，下抚四民以兴仁德。持弓而用，为一地之伯长，牧万计之邦民，粮足兵精，守境保民，久安长治而自得。”至此宇文策略作停顿，意味深长地与肃慎王四目相对。
“至于天子弓，以赵魏为弓面，以晋齐为两梢，以幽燕为弝，以秦鲁为弭，以宋韩为弦。持弓而用，匡诸侯，一天下，聚九州之气，集四海之威。发则浮尸百万，血流漂橹，破竹而下高句丽；蓄则群鸟落地，百兽俯首，休祲【jìn】降于天。今臣借天子弓，暂引陛下冲霄帝王之气，降伏区区海东神鸟，又何须劳费箭矢？引弓虚发足矣！”
字字如芒刺背，纥石烈羽荣那双狼也似的幽亮眸子死死盯住羽林郎不放。
宇文策的弦外之音，他又岂会听不出来？
所谓庶人弓，实指比箭事。“争匹夫之勇”云云，既是自谦之语，也未尝没有把蒲鲁虎贬损一番之意。
诸侯弓之论，算是对他肃慎王的“良言劝谏”。什么“上臣圣主以安天命”，什么“久安长治而自得”，说到底是劝自己安分守己，专心经营一隅，做个藩屏辽东的天子忠臣。
至于天子弓，既是泱泱大国的耀武扬威，也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与警告！
海东神鸟，明里是说那只雄库鲁，暗里所指却不言而喻！自己若是恭顺臣服，做个俯首称臣的辽东藩王，仍不失一地称王的逍遥自在。自己若是不知好歹，惹得天子大发雷霆之怒，届时“浮尸百万，血流漂橹”，今日之高句丽就是明日之肃慎国！
有心人若寻天下舆图而观之，试以燕、赵、秦、齐旧国勾勒为弓，以宋、韩故地画线为弦，其箭所指，正是辽东一隅！
这张名为大屈、实为天下的天子之弓，是箭在弦上，还是彀弓虚发，只看自己是否守本分，识时务！
好一招软硬兼施，好一个杀鸡儆猴！
他这哪里是以天子之弓虚射雄库鲁，分明是旁敲侧击，欲以大国雄威恫吓于人！
莫非他已看破我此行来意，察觉到我有试探觊觎之心！
好你个宇文策！恨不为我肃慎男儿，却生做周人与我等作对！
纥石烈羽荣暗忖着，牙齿不自觉地咬磨着，发出如同野兽食人的嚯嚯声。
“一语双关，狐假虎威！庄子说剑之典，他、他倒能化为己用！”才从岗上颠簸而下，又好不容易从骑阵外围挤了进来，整个身子瘫软在马背上的袁聚连呼带喘之余，仍不忘一吐为快。
众目睽睽之下，玉螭竟毫无征兆地双翼僵硬，毛羽瑟瑟，在半空中古怪地打了几个旋儿，随即如无风纸鸢般直挺挺坠落而下，诡异得叫人直起鸡皮疙瘩。就在海东青距地已不足三丈，眼看将摔得肝脑涂地之际，尾上头下的玉螭突然一个翻身，仿佛是挣脱了一道看不见的束缚般重获自由。它急振六翮，竭尽全力，以低空俯冲的方式成功扭转了下坠之势，最终有惊无险地落地。只见它鹰首低垂，两翼虚张，在宇文策脚前五步开外羽毛扎煞地瑟缩颤抖，俨然是个惊吓过度、低头认错的小儿。
这时，岗下骈肩并骑的阵列已是鸦雀无声。人们都被这鬼使神差、扑朔迷离的一幕震慑得呆若木鸡，表情更是精彩得无以复加。
“玉螭！”又惊又喜的葛青连滚带爬，第一时间从后面扑了上来，整个人跪抱着海东青涕泗横流、激动难抑。他一边抚摸着玉螭的羽毛，一边反复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也不知道是对神鸟说的，还是对自己或其他人说的。
木雕泥塑的人们受其影响，这才如梦方醒。霎时间欢呼声、惊叹声、膜拜声此起彼伏，沸反盈天，好似潮水般汹涌奔泻，直漫林岗。
这时候，正以高深莫测的背影示人的宇文策，不失时机地高举宝弓，振臂一呼道：“皇威天助，大周万胜！”
“皇威天助，大周万胜！”百十人争先响应。
“皇威天助，大周万胜！”千百人慨然雷动。
须臾间，千人呼，万人和，声振林木，响彻云霄，正是“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
就在这地动山摇、欢天喜地的一浪浪高呼声中，宇文策转身折回，轩昂自若，仙风道骨，简直如白云深处走来的奕奕神人。美中不足的是，宇文策走路的起始姿势有些不雅，竟是同手同脚，好在没出几步他便改回了正常步态，算是瑕不掩瑜。
“陛下，臣幸不辱命！”宇文策单膝点地，捧弓过顶，一脸晏然道。
“卿，真神人也！”皇帝喜出望外，接过大屈弓后翻来覆去端详了一番，又似全不认识地上下打量着宇文策，随即好奇不已地问道：“羽林郎，还不快与朕细说其中奥妙，卿究竟如何做成此事？莫非又是高人授业，或是真有神人相助不成？”
“陛下，成此事者非臣也，实乃陛下也！皇威天助，实非虚言！”宇文策莞尔一笑，转而面向表情有些僵硬、似乎正若有所思的纥石烈羽荣问道：“不知在下刚刚那一问，大王是否已有答案？”
“天子之弓，自非寻常弓能比。可就算宝弓再好，也没有不需箭矢的道理。宇文策，有话还是直说吧！”
“大王所言虽不中矣，亦不远也。”宇文策伸右手竖起三指，含笑解释道：“大王可知，这天下间有三种弓：一曰庶人弓，二曰诸侯弓，三曰天子弓。”
“所谓庶人弓，以柔木牛角为弓面，以桑枝木为两梢，以桦木皮为弝，以牛骨为弭，以蚕丝为弦。持弓而用，比武相竞，上射鹰鹞，下射狐兔，以争匹夫之勇。”
“所谓诸侯弓，以骁勇为弓面，以谋士为两梢，以贤良为弝，以忠廉为弭，以俊杰为弦。此弓推之无阻，开之无返，发之无当。上臣圣主以安天命，下抚四民以兴仁德。持弓而用，为一地之伯长，牧万计之邦民，粮足兵精，守境保民，久安长治而自得。”至此宇文策略作停顿，意味深长地与肃慎王四目相对。
“至于天子弓，以赵魏为弓面，以晋齐为两梢，以幽燕为弝，以秦鲁为弭，以宋韩为弦。持弓而用，匡诸侯，一天下，聚九州之气，集四海之威。发则浮尸百万，血流漂橹，破竹而下高句丽；蓄则群鸟落地，百兽俯首，休祲【jìn】降于天。今臣借天子弓，暂引陛下冲霄帝王之气，降伏区区海东神鸟，又何须劳费箭矢？引弓虚发足矣！”
字字如芒刺背，纥石烈羽荣那双狼也似的幽亮眸子死死盯住羽林郎不放。
宇文策的弦外之音，他又岂会听不出来？
所谓庶人弓，实指比箭事。“争匹夫之勇”云云，既是自谦之语，也未尝没有把蒲鲁虎贬损一番之意。
诸侯弓之论，算是对他肃慎王的“良言劝谏”。什么“上臣圣主以安天命”，什么“久安长治而自得”，说到底是劝自己安分守己，专心经营一隅，做个藩屏辽东的天子忠臣。
至于天子弓，既是泱泱大国的耀武扬威，也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与警告！
海东神鸟，明里是说那只雄库鲁，暗里所指却不言而喻！自己若是恭顺臣服，做个俯首称臣的辽东藩王，仍不失一地称王的逍遥自在。自己若是不知好歹，惹得天子大发雷霆之怒，届时“浮尸百万，血流漂橹”，今日之高句丽就是明日之肃慎国！
有心人若寻天下舆图而观之，试以燕、赵、秦、齐旧国勾勒为弓，以宋、韩故地画线为弦，其箭所指，正是辽东一隅！
这张名为大屈、实为天下的天子之弓，是箭在弦上，还是彀弓虚发，只看自己是否守本分，识时务！
好一招软硬兼施，好一个杀鸡儆猴！
他这哪里是以天子之弓虚射雄库鲁，分明是旁敲侧击，欲以大国雄威恫吓于人！
莫非他已看破我此行来意，察觉到我有试探觊觎之心！
好你个宇文策！恨不为我肃慎男儿，却生做周人与我等作对！
纥石烈羽荣暗忖着，牙齿不自觉地咬磨着，发出如同野兽食人的嚯嚯声。
“一语双关，狐假虎威！庄子说剑之典，他、他倒能化为己用！”才从岗上颠簸而下，又好不容易从骑阵外围挤了进来，整个身子瘫软在马背上的袁聚连呼带喘之余，仍不忘一吐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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