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惊雁落虚弦（八）一鸣惊人
皇帝金口玉言即出，众人无不欢欣鼓舞，山呼万岁之声震天动地，响遏行云。之后纥石烈羽荣起身向皇帝辞行，欲同蒲鲁虎共率麾下骑手先行布围而去，再效犬马之劳。心情大好的皇帝猎兴未尽，自然欣然许之。
临行前，纥石烈羽荣特地折向宇文策走来，耐人寻味地点了点头：“宇文策，本王看得出，若论箭术，蒲鲁虎实不如你。十箭分胜负，你赢得天经地义，当之无愧！你这般无双射手，我肃慎人称为‘也立麻力’。这是奖给第一弓的殊荣，蒲鲁虎正是我族的‘也立麻力’。今日你既赢了他，这‘也立麻力’的称号，本该让给你才是。但羽林郎一者文武全能，二者箭法超凡，区区‘也立麻力’之称，反倒配不上你了！呵呵，宇文策，我肃慎人称呼奇男子为‘散亦孛’，本王便以此号相赠，如何？”
“大王厚爱，在下岂敢推却！宇文策厚颜领受，多谢大王赐号！”宇文策郑重其事抱拳谢过，心想：纥石烈羽荣果然是不世豪雄，不仅眼力、见识高人一筹，胸襟城府更属少有。这一出赐号“散亦孛”的手段，既能博得雅量爱才之名，又不致蒲鲁虎痛失“也立麻力”之称，输诚护短两全其美，真是心机深沉。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无论如何，对方位高权重又如此示好，自己总不能不识好歹。
“好！散亦孛，你那一番话本王会牢记于心，回头见！”纥石烈羽荣别有深意地一笑，继而大踏步转身而去。
“大王，恕不远送！”宇文策目送一众肃慎骑手打马远去，正心不在焉，忽然听见皇帝唤自己道：“羽林郎，外人既已行远，可对朕一吐真言了吧！”
“陛下！请恕臣欺君罔上之罪！”宇文策慌忙伏地叩首。
“诶，羽林郎奉命而为，再建大功，何罪之有啊！好了，起身吧。朕非不明事理之君，但说无妨！”
“喏！”宇文策抬头朝擎鹰而立的葛青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赶紧趋前跪倒，战战兢兢道：“陛、陛下，此事祸起于臣，请陛下怪罪！”
“陛下，”眼见一众甲士面朝外背朝内、里三层外三层环列圆阵，将闲杂人等通通拦挡在外，只留下君臣寥寥数人密语，宇文策便放心大胆道：“落雕之事，虽赖陛下齐天洪福，但臣确也暗施了手段！”
“此事朕岂会不知？卿可直言无讳！”皇帝淡淡一笑。
“陛下英明！”宇文策稍作斟酌，继续道：“说来此事确属天幸。臣与鹰奴官葛青结识已久，私交甚笃，素知海东青玉螭乃陛下爱宠，便共谋驯鹰行舞、君前献艺之事。此舞有振起、击空、翼舒、擒追、落捕、回旋等等，首尾共计十二节，由葛青以绦旋五色与动作手势为令，即兴增减，随机百变，指挥玉螭飞舞动作，臣私以《神鹰献捷曲》命名之。此舞末节名为惊伏，须使玉螭依令于半空惊险直坠，再翻身落地而伏，以此喻神鸟臣服、献捷天子之意。其难度之大，非通灵鸟、有心人不可为。万幸圣主洪福，苦心不负，此舞不久前大功告成。只恨臣与葛青均非通音晓乐之辈，不曾配乐作歌，是以未曾献艺于陛下。今日臣之所以敢夸下虚弓落雕之海口，正是倚仗于惊伏一节！臣特张势于明，使葛青舞鹰于暗，初试之下，即告功成，正是天佑吾皇之兆。臣一人输赢事小，但陛下恩威事大，一时情急，遂行此‘瞒天过海’之策。虽出自公心，可臣毕竟胜之不武，欺君罔上，有负天恩，万望陛下恕臣死罪！”说完宇文策再度下跪叩首，葛青也随其连呼请罪。
“哈哈，原来如此！妙哉，妙哉！哈哈哈——”皇帝抚须大笑：“所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若非卿行此非常之法，朕何以挫肃慎之锐气、得万邦之诚服？纵有纤芥之失，念在拳拳忠心，亦不足为罪！何况若非玉螭惊唳，羽林郎又岂会失手险败啊？这正是天理循环，机缘先定呀！说来朕本有迁怒鹰奴官之意，可既知原委始末，此事二卿皆有大功，缺一而不可，朕自会以功盖过，大行封赏！好，朕就升葛青为正一命掌囿下士，专司玉螭驯养，另赐绢帛五十匹，金银各五十斤。擢宇文策为正三命左侍上士，司职宫禁，披银甲，左右各执凤、麟环长刀。加赏绢帛二百匹，金银各百斤，并特赐‘落雕郎’之号，以彰今日奇功！昔有‘落雕都督’斛律光，今朕有‘落雕郎’宇文策，此诚天以卿授朕也，岂不乐哉！”
见皇帝大悦之下不吝封赏，宇文策欣喜之余，却也暗生隐忧：斛律光一代纯臣良将，威震内外，名重关河，却因谗构受害，被北齐后主高纬使人以弓弦活活勒死。皇帝以“落雕都督”比于自己，似有不祥之兆啊！可“落雕郎”之号，实出自天子与肃慎王暗相计较之意，自己是不得不受，不敢不领，但愿是自己杯弓蛇影吧。
于是宇文策与葛青二人当下再拜皇恩，君臣上下皆大欢喜。
这时皇帝有心一观《神鹰献捷曲》之全貌，命葛青把除惊伏外的其余十一节都逐一演出。逢凶化吉，重赏之下，鹰奴官自然是抖擞精神，指挥玉螭翻飞舞动于青云碧霄之间。虽缺了惊伏一节的奇绝，但雪飞玉立，振翼威扬，上冲下击，百变千化，也引得无数人争看称奇。更有马上军士拔剑击节，高歌唱和。幽幽林岗上，渺渺天地间，兵戈敲击声、鹰唳人歌声，交相呼应，自有一股雄浑壮阔之气，扣人心弦。
宇文策昂头观看，心下波澜万丈：想自己微末之身，一日之内，荣升正三命左侍上士，位在左宫伯中大夫、左小宫伯下大夫之下，已是禁军中屈指可数的高阶武官，可谓平步青云。如此风云际遇，岂是自己昨日敢想？
他胸中壮怀激烈，豪情满腔，只觉鸿鹄之志，遥云可期。
“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韩非子·喻老》
一举冲霄吧，玉螭！宇文策凝望着海东青扶摇直上，心中默念道。
良弓无改呀，孝珩！冥冥之中，他仿佛听见有暮鼓晨钟、故人音声，自天高地远处隐隐传来。
临行前，纥石烈羽荣特地折向宇文策走来，耐人寻味地点了点头：“宇文策，本王看得出，若论箭术，蒲鲁虎实不如你。十箭分胜负，你赢得天经地义，当之无愧！你这般无双射手，我肃慎人称为‘也立麻力’。这是奖给第一弓的殊荣，蒲鲁虎正是我族的‘也立麻力’。今日你既赢了他，这‘也立麻力’的称号，本该让给你才是。但羽林郎一者文武全能，二者箭法超凡，区区‘也立麻力’之称，反倒配不上你了！呵呵，宇文策，我肃慎人称呼奇男子为‘散亦孛’，本王便以此号相赠，如何？”
“大王厚爱，在下岂敢推却！宇文策厚颜领受，多谢大王赐号！”宇文策郑重其事抱拳谢过，心想：纥石烈羽荣果然是不世豪雄，不仅眼力、见识高人一筹，胸襟城府更属少有。这一出赐号“散亦孛”的手段，既能博得雅量爱才之名，又不致蒲鲁虎痛失“也立麻力”之称，输诚护短两全其美，真是心机深沉。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无论如何，对方位高权重又如此示好，自己总不能不识好歹。
“好！散亦孛，你那一番话本王会牢记于心，回头见！”纥石烈羽荣别有深意地一笑，继而大踏步转身而去。
“大王，恕不远送！”宇文策目送一众肃慎骑手打马远去，正心不在焉，忽然听见皇帝唤自己道：“羽林郎，外人既已行远，可对朕一吐真言了吧！”
“陛下！请恕臣欺君罔上之罪！”宇文策慌忙伏地叩首。
“诶，羽林郎奉命而为，再建大功，何罪之有啊！好了，起身吧。朕非不明事理之君，但说无妨！”
“喏！”宇文策抬头朝擎鹰而立的葛青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赶紧趋前跪倒，战战兢兢道：“陛、陛下，此事祸起于臣，请陛下怪罪！”
“陛下，”眼见一众甲士面朝外背朝内、里三层外三层环列圆阵，将闲杂人等通通拦挡在外，只留下君臣寥寥数人密语，宇文策便放心大胆道：“落雕之事，虽赖陛下齐天洪福，但臣确也暗施了手段！”
“此事朕岂会不知？卿可直言无讳！”皇帝淡淡一笑。
“陛下英明！”宇文策稍作斟酌，继续道：“说来此事确属天幸。臣与鹰奴官葛青结识已久，私交甚笃，素知海东青玉螭乃陛下爱宠，便共谋驯鹰行舞、君前献艺之事。此舞有振起、击空、翼舒、擒追、落捕、回旋等等，首尾共计十二节，由葛青以绦旋五色与动作手势为令，即兴增减，随机百变，指挥玉螭飞舞动作，臣私以《神鹰献捷曲》命名之。此舞末节名为惊伏，须使玉螭依令于半空惊险直坠，再翻身落地而伏，以此喻神鸟臣服、献捷天子之意。其难度之大，非通灵鸟、有心人不可为。万幸圣主洪福，苦心不负，此舞不久前大功告成。只恨臣与葛青均非通音晓乐之辈，不曾配乐作歌，是以未曾献艺于陛下。今日臣之所以敢夸下虚弓落雕之海口，正是倚仗于惊伏一节！臣特张势于明，使葛青舞鹰于暗，初试之下，即告功成，正是天佑吾皇之兆。臣一人输赢事小，但陛下恩威事大，一时情急，遂行此‘瞒天过海’之策。虽出自公心，可臣毕竟胜之不武，欺君罔上，有负天恩，万望陛下恕臣死罪！”说完宇文策再度下跪叩首，葛青也随其连呼请罪。
“哈哈，原来如此！妙哉，妙哉！哈哈哈——”皇帝抚须大笑：“所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若非卿行此非常之法，朕何以挫肃慎之锐气、得万邦之诚服？纵有纤芥之失，念在拳拳忠心，亦不足为罪！何况若非玉螭惊唳，羽林郎又岂会失手险败啊？这正是天理循环，机缘先定呀！说来朕本有迁怒鹰奴官之意，可既知原委始末，此事二卿皆有大功，缺一而不可，朕自会以功盖过，大行封赏！好，朕就升葛青为正一命掌囿下士，专司玉螭驯养，另赐绢帛五十匹，金银各五十斤。擢宇文策为正三命左侍上士，司职宫禁，披银甲，左右各执凤、麟环长刀。加赏绢帛二百匹，金银各百斤，并特赐‘落雕郎’之号，以彰今日奇功！昔有‘落雕都督’斛律光，今朕有‘落雕郎’宇文策，此诚天以卿授朕也，岂不乐哉！”
见皇帝大悦之下不吝封赏，宇文策欣喜之余，却也暗生隐忧：斛律光一代纯臣良将，威震内外，名重关河，却因谗构受害，被北齐后主高纬使人以弓弦活活勒死。皇帝以“落雕都督”比于自己，似有不祥之兆啊！可“落雕郎”之号，实出自天子与肃慎王暗相计较之意，自己是不得不受，不敢不领，但愿是自己杯弓蛇影吧。
于是宇文策与葛青二人当下再拜皇恩，君臣上下皆大欢喜。
这时皇帝有心一观《神鹰献捷曲》之全貌，命葛青把除惊伏外的其余十一节都逐一演出。逢凶化吉，重赏之下，鹰奴官自然是抖擞精神，指挥玉螭翻飞舞动于青云碧霄之间。虽缺了惊伏一节的奇绝，但雪飞玉立，振翼威扬，上冲下击，百变千化，也引得无数人争看称奇。更有马上军士拔剑击节，高歌唱和。幽幽林岗上，渺渺天地间，兵戈敲击声、鹰唳人歌声，交相呼应，自有一股雄浑壮阔之气，扣人心弦。
宇文策昂头观看，心下波澜万丈：想自己微末之身，一日之内，荣升正三命左侍上士，位在左宫伯中大夫、左小宫伯下大夫之下，已是禁军中屈指可数的高阶武官，可谓平步青云。如此风云际遇，岂是自己昨日敢想？
他胸中壮怀激烈，豪情满腔，只觉鸿鹄之志，遥云可期。
“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韩非子·喻老》
一举冲霄吧，玉螭！宇文策凝望着海东青扶摇直上，心中默念道。
良弓无改呀，孝珩！冥冥之中，他仿佛听见有暮鼓晨钟、故人音声，自天高地远处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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