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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江山此夜寒(四)深谋远虑

    “可不是嘛!咱们黑水部若不是有族兄,只怕现在还窝在苦寒之地受饥挨饿,还在忍气吞声地给高句丽当狗咧!想当初高句丽大对卢克乞象将粟末部一分为二,将其北部千余家交由族兄统御,并册封族兄为靺鞨七部大人,掌管扶余以北诸地军政事。大家只当统一大业已然实现,都打算舒舒服服地过安生日子!谁都没想到族兄前脚打发走高句丽使者,后脚便谋划转投北朝约攻高句丽之事!哈哈哈,说来要不是族兄力排众议起兵反对高句丽,又打赢了捕鹿岭之战,辽东这块好地方怎么也轮不到咱们来当家做主啊!白山黑水虽说是咱们老祖宗传下的土地,却怎么也比不上辽东的富庶丰饶啊!”蒲鲁虎由衷感慨道。

    他对纥石烈羽荣的仰慕与尊崇是无以复加的。尽管族中年轻一辈几乎无不对肃慎王心折首肯,奉若神明,但蒲鲁虎的那份憧憬之情却尤显得偏执与盲目。

    自打纥石烈羽荣重归黑水部之日起,蒲鲁虎就死心塌地追随在其身后。

    多少次冲锋陷阵,多少次出生入死,他都心甘情愿,从无退缩!

    十二年前,族中诸元老、勋贵深恨纥石烈羽荣大权独揽,预谋将其暗中毒杀并改立纥石烈祚疏之子为新任族长,挟其幼弱以摆布弄权。正当众人私下密谋、正待动手时,年仅十六岁的蒲鲁虎亲持利刃,率十余勇士如狼似虎地闯入帐中,将包括其叔伯及堂兄弟在内的所有谋逆者悉数杀光,一个不留!

    而纥石烈祚疏尚未成年的幼子,也是蒲鲁虎先斩后奏亲手活活掐死的!

    为此他险些被盛怒的纥石烈羽荣处决。

    尽管在众人死保苦求下侥幸免于一死,蒲鲁虎却被当众施刑鞭笞百余下,体无完肤即被驱逐出黑水部驻地,不得不单枪匹马浪迹在外,直到数年后他手提白山部酋长的人头好似血葫芦般倒在野外奄奄一息,才“好巧不巧”地被人及时发现并救回黑水部。

    因酋长遇刺身亡,白山部诸权贵为争权夺利而自相残杀,你死我活之际不惜引狼入室,屈膝乞求外敌相助。于是纥石烈羽荣便名正言顺地出兵助阵,趁火打劫成功扶持傀儡上位,终于在高句丽眼皮子底下将觊觎已久的白山部收入囊中!

    而作为首功之臣的纥石烈蒲鲁虎,终于得到了肃慎王的宽大赦免。当纥石烈羽荣一脸微笑地朝他张开臂膀、亲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时,这个素来只流血不流泪的铁石汉子竟是泪如泉涌,在对方怀抱里泣不成声!

    其实蒲鲁虎事后也多少明白过来,肃慎王将其狠心放逐未尝不是一出苦肉计。

    若不是他残害前族长遗子罪不容赦,在外漂泊吃尽苦头却无人问津,原本半信半疑的白山部酋长也不会放下戒心,对他主动示好,收留招揽。

    以族兄对自己了解之深,肯定知道自己日思夜想汲汲所求,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将功折罪,重新被族兄宽恕、被族人接纳,而白山部酋长的项上人头自然是最好的自赎金!

    行刺那天,他假装喝醉大撒酒疯,在众人的笑闹声中堂而皇之地摸近主席,瞅准机会用割肉的匕首猛地捅入白山部酋长的心窝,又一把夺过对方正夸耀示众的金柄宝刀枭首。

    血溅五步后,蒲鲁虎宛如修罗厉鬼,东闯西冲,以一敌百,接连砍缺四把刀、使断九支矛,才抢过一匹战马杀透重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人喧马嘶之际,那把割肉的匕首早已不知被蒲鲁虎丢到哪里去了。而他自己也像是一柄淬毒的匕首,被故意丢弃任风锈雨蚀,掩去寒芒与锋利,只为等到有人重新拾起时将之狠狠割伤,令其毒发身亡!

    蒲鲁虎甚至记不得那几年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跟群狼争食、与猛虎搏斗,或许正是在那种群凶环伺的绝境中咬牙挣扎,自己才逐渐成为最凶猛、最强大的野兽,也才能于敌巢中取人首级全身而退。

    尽管险死还生,受尽苦楚,但蒲鲁虎却无怨无悔!

    假如能从头再来,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替族兄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依旧会深入虎穴刺杀敌酋,背负骂名也好,受罪送命也罢,只要对族兄有所裨益,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只因他坚信族兄是靺鞨翘首企盼数百年才一出的大救星,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大英雄,只有他能率领四分五裂的靺鞨各部尽归统一,走向强大!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所以他才会不计后果地大闹御筵,不为其它,只因肃慎王的尊严绝不容许旁人践踏或玷污!

    “哼,自古一山难容二虎!以克乞象之老奸巨猾,又岂会好心成全我纥石烈氏日益强大?他之所以将粟末部一分为二,既是假意示好邀买人心,也是借此安插内桩离间收买!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渠帅、勋贵暗中收受了多少私财贿赂!那些替克乞象说好话、齐声反对背高句丽而投北朝的,可没几个是手脚干净的!若长此以往,指不定哪天就有人受其蛊惑吃里扒外,令好不容易拧在一起的各部再次陷入分裂与残杀!再者说,一个仰人鼻息的七部大人就想令我志得意满俯首称臣,呵呵,他克乞象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何况这所谓七部不过是美其名曰,粟末部青壮健勇数千人可还捏在高句丽手心里呢!十年征战拼杀,我要做的是名副其实的靺鞨之主,绝不是什么空有其名的鹰犬走狗!我曾不止一次对你说过,欲一统靺鞨必先除高句丽,欲除高句丽必假威北朝!咱们靺鞨积弱落后数百年,今始振作图强,若不能借势崛起,就只有任人宰割!以战兴邦,别无选择!”

    “嗯,蒲鲁虎见识短浅,只知道凡事听从族兄命令,咱们就百战百胜,愈战愈强!可我还是不明白,咱们难道真的要听那皇帝老儿命令,撤兵北返解平壤之围?族兄刚刚不也说要除掉高句丽吗?”

    “高句丽我自然是欲除之而后快,但如今时机尚早,不可操之过急!须知北朝君臣虽不过尔尔,但也并非酒囊饭袋!咱们肃慎新邦初立,根基不稳,只有暂留下一个半死不活的高句丽,才能稍除北朝戒心,也才能容我们安心经营!至于究竟几时对高句丽动手,恐怕须看南朝意欲何为了!”纥石烈羽荣智珠在握地冷笑着。

    “蒲鲁虎,虽说你大闹御筵险些酿成大祸,但误打误撞却也钓上了南海大鱼!那个叫袁聚的南朝使臣可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精儿,庆辽宴时他又是出面说情又是挑拨是非,摆明是另有所图!我猜咱们临走打道回府前,对方必会不请自来!嘿嘿,三国时辽东公孙氏如何左右逢源,如何夹缝自处,我可是烂熟于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