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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相逢每醉还(四)久别重逢

    “廖某常思报国,唯恨良机难觅,苟有一用,愿凭大人驱驰!”廖冉银牙一咬,紧随其后。

    “看来只欠我一人表态了!”独孤毅见状笑了笑:“若非万里不惜死,何以封侯画麟阁?”他沉声吟味,神情异样,似乎因之勾起了什么心事,继而正色颔首道:“也罢!落雕郎,我且同你走这一遭!”

    “莫把我忘了啊!”一旁的葛青急忙嚷嚷道:“我虽因掌圉之职难得自由,不能与大家同去,但请兄长放心,驯鹰之事包在我身上!不知兄长何时动身?”

    “预计秋初前后,如何,来得及驯鹰吗?”

    “来得及,来得及!”

    “好!有诸君精诚相助,不才如虎添翼!我宇文策必竭尽全力,誓与各位同去偕归!”宇文策壮怀激烈,言发肺腑,当即朝几人抱拳还礼,举杯相敬。于是一桌人再度杯觥交错,一边尝鲜品甘,一边筹谋计议,直聚至申时,几人才兴尽而散。

    事情已有眉目,微醺的宇文策虽脚下虚浮,心情却是极佳。暑天闷热,他一路走走停停,闲看绿柳朱户、香街虹桥,四里许的归程足花了大半个时辰,仍不免透出一身酒汗,神智已然清明如初,才施施然返回所居的嵩宁里。他刚走至巷口,就见里闬[闬【hàn】:闾里的门;巷门]处正有一人引颈张望,一眼瞧见自己后,便急匆匆赶了过来,却是负责本里管教的朱里正。

    “哎呦,我说宇文大人,小人可把您给盼回来喽!”

    “朱里正,莫非找我有急事?”

    “哎,不是小人找您,而是有个大人物在等着您啊!”心焦苦等的朱里正这回可算是寻到了主心骨,当下竹筒倒豆子般向宇文策报告:“午后不到申时,闬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人马喧哗。小人赶去一看,就见一个威风八面的俊秀郎君骑着匹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四个虎背熊腰的骑从,指名道姓说要见您!小人见他们来者不善,忙说您有事不在,正待询问对方姓名来历,那郎君竟二话不说,领人驱马直入。等小人与闬隶追到您家门口,那郎君已自行登门而入,只留下骑从拦在外面。小人好说歹说,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其中一人才不耐烦地出示了块军牌,叫小人莫管闲事!小人老眼昏花,也没敢贴近细瞧,旁的都没看清,只瞅见‘军府’两个大字。瞧这伙人的劲悍劲儿,远非先前来挑事的那些纨绔子弟可比,怕不是军中的督帅哟!这会儿他们还在您家中候着呢,大人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哦?竟有此事?看来这位郎君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啊!”宇文策惊讶之余,心中更是纳罕:威风八面,俊秀郎君,还是军旅中人,这位“登堂入室”的大人物会是谁呢?

    听朱里正如此描述,该不会是那个人吧?

    不对呀,他此时应远在辽东、镇抚边鄙才是啊!

    难道是他因故还京了?

    毕竟,与这些关键词完全吻合又同自己关系匪浅的人物,记忆之中仅有一人。

    难不成,真的是他登门造访?

    直觉一经放大便挥之不去,宇文策一念及此,心中竟莫名出现一个声音开始呼唤、催促自己,而春树暮云[春树暮云:表示对远方友人的思念。出自唐·杜甫《春日忆李白》:“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之思也随之滋长漫溢,令他情不自禁地忐忑起来,唯恐这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三言两语安抚住朱里正,宇文策当下健步如飞,径直朝家中赶去。他先望见了树下拴好的金镂鞍马,后看到了倚门闲聊的锦衣骑从。待他走近,三个骑从显然也注意到了宇文策,其中一人眉目微动,当即趋步迎前,满面春风。

    “宇文兄弟,不,现在该尊称一声‘大人’才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许顾恭贺宇文大人荣迁之喜!”那人拱手一揖,笑容可掬道。

    “许兄!”宇文策喜不自胜,当下把住对方的胳膊,异常亲热地说:“许兄何必如此见外?大人之称,我可愧不敢应!一别经年,战尘隔绝,我可是日夜盼望着大家平安凯旋!既然许兄在此,果然他——”

    “我家世子已在屋内等候,宇文兄弟,快进去吧!”

    “嗯!”宇文策也没心思客套,当即一头扎入庭院之中。他前一脚才跨入厅堂,后一脚尚在院落,便听见一个清润如玉又分外熟悉的声音。

    “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堂中客悠然吟哦。

    “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宇文策慨然应答,一时情难自已,热泪盈眶,眸中故人身影朦胧摇曳,他只觉历历往事,刹那付诸心头。

    犹记得京外长亭饯别,马鸣萧萧,旆旌悠悠[出自《诗经.小雅·车攻》,原句为“萧萧马鸣,悠悠旆旌。”],画角[画角:古管乐器。传自西羌。形如竹筒,本细末大,以竹木或皮革等制成,因表面有彩绘,故称画角。发声哀厉高亢,古时军中多用以警昏晓,振士气,肃军容。帝王出巡,亦用以报警戒严。]声哀,千军待发。怅辽水无极,雁山参云[出自南朝·江淹·《别赋》],见万夫许国,负羽从军,自己情切感极,于是把酒念兹以送征人。

    我有一樽酒,欲以赠远人。

    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

    那时彼此击掌相约:他日再见当共吟此诗前两句,以话久别重逢之喜。

    皆知辽东行路难,未料边事几度秋?

    往兮杨花似雪,来兮沧海[沧海:东海的古称]方清。兵危战凶,福祸难料,幸好故人音容未改,安然无恙。

    本以为相见时会有千言万语,可似乎堵在喉间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句。

    “士行兄!”宇文策激动地唤道,他扑前一步,紧握住对方的手不敢稍松,犹恐自己身在梦中。

    “今夕何夕,不负前约!”故人粲然一笑,眼角也挂着一点晶莹,终不免动容道:“孝珩,我回来了!”

    “朝思暮想,终于盼得士行兄凯旋!”

    “有殿下与孝珩夙夜牵挂,我自然不负厚望!”

    “士行兄几时还京的?按说军务繁重,怎会——”

    “昨日戌时我等已抵广德门[邺城北门之一]下,因宵禁城门皆闭,大家便露宿郊野。今早入城后我先回府中稍歇,家事琐碎,直忙至午后才得闲来寻你。至于我为何返京,唉,说来话长,咱们久别重逢,此事暂不宜叙!”

    接着他故作轻松地捏了捏宇文策的手,转开话题:“对了!说来我还未恭喜孝珩呢!咱们的小李广,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落雕郎’了!哈哈——”

    “士行兄取笑于我!”宇文策当即苦笑道:“我这点薄名,又怎能与‘帝胄双璧’相提并论啊!”

    “唉!孝珩又非不知,这所谓‘帝胄双璧’之誉乃是刀头之蜜,殿下与我可是深受其害啊!”

    “是啊!浮名累身,如今我也有几分感同身受了。”

    “果然,孝珩最近没少被人嫉恨呀!那个碍手碍脚的里正,想是把我也当作寻衅的膏粱年少了吧?呵呵,倒是省却了我不少麻烦!”

    “唉,人家朱里正只当你是军中的都督或帅都督,又岂能料到你竟是名扬四海的大都督宇文信本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