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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章)后院空荡荡

    西门庆回到后宅,也就是自己昨夜重生的地方,望着一应熟悉而又陌生的陈设,心中五味杂陈。

    雕栏玉砌今犹在,只是不见昨日人!

    就因为自己讨厌西门庆,于是,他来了,自己变成了讨厌的那个人。

    他扪心自问:替代了原主,就一定会活得比原主更有价值、更有意义?

    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肯定,因为,他是一个没有心理负担的旁观者,并不需要去践行,哪怕推演失败,也不会损失分毫。

    而今,他犹豫了,因为,他变成了当局者,需要去践行,而失败的代价,除了唾面自干,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即便是面对死亡,他虽会不甘、遗憾,但也能坦然接受失败的惩罚;却绝接受不了唾面自干这样的讽刺和尴尬。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对他来说,信念比生命更重要!

    所以,他绝不能让“你行,你上!”变成贬义词,他只会唾人,不会自唾!

    “官人,你来了!”

    神思恍惚的西门庆抬头,便见一面如满月,唇若红莲,声响神清的女子,俏生生扶门而立,正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粉妆玉琢银盆脸,蝉髻鸦鬟楚岫云。

    这便是吴月娘了,即便突逢西门府大变,彻夜未安,面目黧黑,神色憔悴,一脸疲态,也亦然遮掩不住她月貌花容之姿。

    西门庆虽然对前身横挑鼻子竖挑眼,浑身的看不顺眼,但,对他挑女人的眼光,还是肯定的。

    伯乐相马,西门庆相女人,姿色、财气就没有差的,这眼前的大房吴月娘便是例证。

    至于说满府的女人,个个风流成性,偷奸养汉,不守妇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是西门庆相人的目光奇差吗?

    不是。

    西门庆选女人,向来只重色不重德,或者以财掩德,至于其它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不见为净。

    这跟后世的接盘侠心态一致,不然,一个老实人,凭什么俘获姿、财俱佳的美娇娃?所以,人家爱玩“摇一摇”,那就摇去吧,只要不摇出一个“门”,摇进局子里,或不反对人家摇,忽略妇德,那两人的日子照样过。

    所以说,在金钱面前,西门庆与武大郎是一类人,娶的是财产、炊饼摊,女人是陪嫁、搭头。唯一不同之处,西门庆长情加滥情,武大郎无情。

    “嗯!”

    西门庆心态复杂地点点头,抬脚进了客厅,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如何与原主的这些女人相处。即使他想,也绕不清楚,原主的这些女人,算不算是他的?

    一入厅堂,西门庆顿感诡异,总觉得缺点什么。

    他目光四下一瞟,瞬间愣住了。

    “这什么情况,人呢?”

    此时,偌大的客厅,寂寥廖,空荡荡,除却他与跟在身后的吴月娘,居然连一个丫鬟都没看到!

    “玉箫儿去请潘娘了,大姐跟月娥在灵堂,小玉儿也在灵堂处支应。”

    吴月娘看西门庆的神情,以为他尚未适应大房陈氏等已葬身火海的现实,忽然这往昔喧嚣热闹的客堂,如今变得空荡荡,情感上一时不能接受。

    这让她有些担心,怕西门庆因此受到打击,性情变得乖戾、颓废,到时,西门氏就彻底完蛋了。

    故此,又忙劝慰道:“西门氏突逢大难,大官人切莫太过哀恼,这眼下,爹、娘、陈娘子的丧事要操办,西门氏还要靠官人支撑,若官人倒下,西门氏的天,就彻底塌了!”

    西门庆是不能接受现状吗?是担心西门氏的天会彻底坍塌吗?

    当然不是,他是在腹诽前身:没让我继承你的产业就算了,居然,连女人也不让“接盘”!

    原配陈氏,烧死了!

    二房李娇儿,这会儿还跟她奶奶李三妈、姑姑李桂卿、李桂姐,祖孙三代在二条巷丽春院里,正兴旺家族产业,替原主拓展草场呢!

    三房卓二姐,病死了!

    四房孙雪娥,还没收入房!

    五房潘金莲,这倒是让接盘了,可这位,是阎罗帐下最优秀的员工,躲都不及,却开局就砸在手里了!

    六房李瓶儿,此时还在隔壁,正与花太监、花子虚叔侄玩一对二的勇敢者游戏,花家叔侄还没挂,原主这原本的“小五”身份,还没机会翻墙;不过想想也是,“小四”蒋竹山还在狮子街排队呢!

    三姨孟玉楼,此时还跟着小叔子杨宗保一起贩布呢!

    除了这几位有名份的,为了衣服、首饰,出轨原主的宋蕙莲,尚在棺材铺给他爹宋仁看店;暂时不缺工作挣钱,这会儿韩道国也没把自己老婆王六儿贡献给老板……

    就这?还玩什么?难道这一趟跑来,就单替原主背武大郎这口锅的?

    “唉!这到底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西门庆暗叹一声,看着原主身边唯一一个黄花闺女出嫁,一直恪守三从四德,没跟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的好女人吴月娘,心情异常的复杂。

    虽然此刻她身披孝衣,却依然不掩婀娜身姿,头上一支重三两五六钱金子的九凤钿儿,随着她莲步轻挪,九个凤头下坠着的珠串儿,摇曳欢舞,煞是好看。

    “让娘子担心了!娘子安心便是,某家省得,不会有事。”

    西门庆暗叹一声,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双臂,想安抚一下吴月娘这宽厚良善的女人,但终究过不了心理那一关,伸出去的手,又尴尬地收了回来。

    吴月娘盯着近在咫尺的西门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她微醺,憔悴的脸庞,一时悄泛霞光。当他伸出双臂,想要拥抱自己时,她掩映在孝衣下的身体,竟微微轻颤。

    “自那潘娘子进门,官人就再没离我这般近了。”吴月娘暗叹。

    当西门庆伸出的双手,半道又缩了回去,原本让身心感到温暖的吴月娘,又瞬间冷却了下来:“果然,女子重前夫,男子爱后妇!”

    吴月娘定定地看着西门庆的眼睛,从他眼中,分明多出了往日对自己没有的赞赏、关心和怜惜,却,依旧没有爱意!

    面对吴月娘的审视,西门庆尴尬不已,虽然在她眼里没有愤怒、不满和失落,但他能感受到,此刻的吴月娘,身心俱疲。

    唉,这个女人,用来过日子,最为完美!想那原主死后,别的妻妾风流云散,只有她留了下来,为原主守财、守节,想想都让人安心。

    不像那潘金莲,与其在一起,就是用来等死的,让人每日都心跳。

    “要不,就稀里糊涂地替原主养了?”

    西门庆心意一定,立即就变得火热起来,终归有了一个可以信任的枕边人,不至于日后孤零零,凄惨惨!

    一想到,这恐怕是原主留给他的唯一礼物,西门庆就感动地流泪!

    如果列位看官此刻问:

    为什么你的眼里常含泪水?

    不是“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而是,致敬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