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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章)潘氏弃西门

    紫石街西,炊饼铺。

    在潘金莲的卧房里,两眼红肿的迎儿,在一身洗的发白的绿衫裹覆下,跪在角落里抽噎、发抖,强忍着浑身的疼痛,不敢出一声。

    已对打人失去兴致的潘金莲,身着毛青布大袖衫,配一件短衬湘裙碾绢纱,惬意地斜倚在临窗的椿凳上,隔着窗帘,一边打量紫石街上的行人,一边拢着发髻。

    她的头上,戴着黑油油头发䯼髻,周围小簪儿齐插,斜戴一朵并头花,排草梳后押。当她摸到其中一支簪的时候,归拢发髻的手为之一怔,她缓缓把簪抽了下来。

    “奴有并头莲,赠与君关髻。

    凡事同头上,切勿轻相弃。”

    潘金莲看着手中“并头莲瓣簪”,这是她专为西门庆七月二十八这天的寿辰定制的。可惜,尚未等到上寿这一天,却先等来了西门大院的一把火。

    当黎明时分,一切都明朗的时候,她就觉着,这西门氏完了,西门庆这坐靠山,也要坍塌。于是,趁着人心惶惶,她归拢了自己的私财,连同西门庆给她的,一并打包带走,若晚些时候,以西门庆视财如命的性格,决计不会让自己带着钱财离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怎可能‘勿轻相弃’?逼到一定份上,有所选择时,一人死,好过拖累两人。”

    潘金莲嗤笑一声,把‘并头莲瓣簪’收进妆奁,又从中取出另一支金步摇,打量着,嘴角微翘,这还是那张大户送她的。

    可惜了,簪尚在,人已消。

    等潘金莲把金步摇插在头上,此时,她一身装扮,又恢复到与西门庆第一次见面前的样子:“想必这般,便与西门庆割舍彻底了吧?”

    潘金莲顿感一阵轻松,再看跪在角落里的可怜虫,似乎也没有那般令她生厌了,甚至,还生出一丝同情。

    想想自己的出身,便再没了半分刁难的心思。

    潘金莲起身,从衣橱里挑拣了一番,把几件以前在张大户家做小的时候所穿的袄衫,全拿了出来,丢给了迎儿。

    “你起来吧,以后手脚利索点,娘再不打骂你了。这几身衣衫,你拿去穿。”

    迎儿盯着眼前的一堆衣衫,若是过去,她一定欣喜若狂,她从未穿过这般漂亮的袄衫;可现在,这堆袄衫,如同嗜血恶魔,要命毒药。

    迎儿内心惶恐,身子因惊惧而轻颤起来,这妇人,前一阵还在打骂人,后一阵又装得慈眉善目,定是又要变着花样折磨她。

    “爹死了,她又回来,莫不是要卖俺吧?”

    一想到未来无依无靠,暗无天日的日子,连爹爹交代等二叔父武松回来替他报仇,恐怕都等不及,迎儿再也顾不得会被潘金莲毒打,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让路人都闻之兴悲,为之心酸、心碎!

    “好端端,你又鬼嚎个甚么?”

    潘金莲郁闷,这贱骨头,就不能对她有好声色了?

    “潘娘,以后,以后要打要骂你随心,迎儿,迎儿,再都不会哭,但求潘娘,莫要,莫要把迎儿卖了!”

    迎儿反应过来,一边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磕头如捣蒜般,乞求起潘金莲来。

    “你又能值几个大钱?卖了你,谁替娘做事?快堵上你的臭嘴,拿着衣衫,滚出娘的屋,去洗洗,再把娘的地拾掇干净,都被你个贱骨头糟践污了。”

    迎儿一愣,心头一松,忙不迭地抱起地板上的衣衫,起身就朝潘金莲屋外跑;跪得久了,腿脚早已麻木,没跑两步,一头又栽倒在地,脑袋实实磕在地板上,眼瞅着,如吹气般,便鼓起一个肉包来。

    即便这般,迎儿也未觉着疼,又强撑着爬起,踉跄着,逃也似的,出了潘金莲的卧房。

    呆望着迎儿抱着自己的旧衣衫离去,潘金莲内心五味杂陈。

    她之所以跟武大郎最后走到“要命”的地步,大约起因,也是为迎儿添置衣衫引发的。

    往事历历在目——

    这日,武大收摊回来,见迎儿两眼红肿地待在厨房等他,武大知道,女儿定是又被潘娘子拾掇了。

    他上前拉住迎儿的手,安抚道:“今日爹在西门家门口,远远瞅见了西门大官人家的小娘子,年纪跟你一般,那衣裳穿得煞是好看。这几日爹爹赚了钱,爹爹也扯些布来,让潘娘给你缝一身,潘娘是个心灵手巧的,会一手好针线活,大户人家的寿衣,个个都挣着让她缝哩。”

    潘金莲听见了,骂道:“又不赶上年节,缝的甚么衣裳?”

    顿了顿,潘金莲又道,“西门氏是什么人家,你武家就是个破落户,攀比甚么!再说,那西门庆,英俊潇洒,身材凛凛,一表人物,生的十分浮浪,养的女儿,自然是金贵的,你武家有甚么?”

    武大不服气,说道:“那西门庆是个人物,可我家二哥,也是个奢遮的汉子。”

    潘金莲冷笑道:“你那武松兄弟,也算个人?一个没担当的缩头龟,只会招惹是非;这会儿,尚不知在那个犄角旮旯躲着哩。瞅着吧,早晚被官家发落。”

    武大有些生气,潘金莲嫌弃他可以,拾掇迎儿也能忍,但唯独不能辱及武二郎。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顺手抄起了案板上切面团的菜刀,对着潘金莲一番挥舞、比划。

    “泼妇,你掂量着,再敢辱二郎,早晚拾掇了你。”

    潘金莲吓一跳,不自觉朝门首移去,惊诧不已:“这三寸丁的矬子,居然尚有半分的血气。”

    不过,越是如此,越让潘金莲愤恨。

    那王招宣府上,林太太整治她;张大户家,余氏编排她;如今,就连这乌龟、忘八的武大郎,也想拾掇她!

    “我可不是二条巷丽春院里的表子粉头,是个人就骑上来。”

    潘金莲对武大的唯一一丝将就,也在这一刻湮灭了。

    后来,为了摆脱武大这个矬子,于是,她听了隔壁王婆的,最终药死了武大郎。

    “我只想活下去,我想要活得快活一点,不想再因三十两银子被卖来卖去,有错吗?”

    “还是说,出身不好,就该被奴役、受穷、饿死?”

    理不断,剪还乱!

    思绪纷繁的潘金莲,缓缓起身,推开阁窗,仰望窗外紫石街上的碧空,沉默着,她似乎听到了来自遥远时空的吟唱:

    如梦过去,没法可触摸

    惆怅当初,难数得失有几多

    成败对错,那可清楚

    问半生过去怎经过

    残余今天孤单一个

    留低了,片片爱恨围住我

    难言的沧桑,太快的变幻

    盖着内心的痛楚

    夜半多悄静,镜子反映我非我

    过去计算这么多

    就是今天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