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守株野猪林
政和五年六月。
开德府。观城县。野猪林。
一个身长八尺,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臊胡须,腰阔十围,身着戒刀,肩扛禅杖,胸脯袒露,寒毛密布,一副僧人穿着的汉子,一边行走,一边打量着宽丈二见方的官道四周。
此地是东京通往沧州的要地,也是发配犯官必走之路。距东京约一百八十里,已进入了开德府观城县境内。
据当地猎户讲,此方因常有野猪出没,因而得名“野猪林”。
四周虽没有悬崖峭壁的石山,却遍布土岗起伏的丘陵,各类树木生长得特别旺盛,远远望去,一片林莽,密不透风,边际难寻。
真个是:
枯曼层层如雨脚,乔枝郁郁似云头。
不知天日何年照,惟有冤魂不断愁。
汉子抬起直裰衣袖揩了把汗,嘟囔道:“直娘贼,热死洒家!”
又向前行了约百步,在官道拐角处一条岔路,里边有一株古老的酸枣树,冠幅高大,根如古龙盘旋暴露在土外。
他直奔上前,在背阴处靠着树干坐下,不知从那摸索出一块肉饼来,就着水囊里的清水大口嚼着,一看就不是一个正经的看经念佛人。
此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延安府小种经略处曾做提辖的鲁达。
不过,他现在多了一个法号——智深。
鲁智深边嚼着肉饼,边四处打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烟,是谋财害命的佳地。
收回目光,他竖起耳朵细听一番,除了轻微林风拨弄枝叶的声音,就剩那尽情斗歌欢唱的知了声和画眉声。
循着鸣叫,鲁智深望见眼前不远处的树干上,停着一只色彩斑斓振翅欢歌的知了。
忽然,一只画眉扑来,它尖尖的喙,迅捷地咬住了知了,仰脖三两下,便吞咽下肚,没给知了丝毫挣扎的机会。
这一方天地,瞬间静寂无声。
饱餐一顿的画眉,悠闲地停在知了的领地梳理自己的羽毛,它与知了斗唱,知了胜了,它便给了胜利者最高的奖赏。
或许是得意忘形,画眉不曾留意,在这比斗场,尚有裁判存在。
一条蛰伏许久的树蛇,吐着红信,潮鸣电挚般咬住画眉。
蛇给了它求生的机会,静伏在树干上,还是原来知了的领地,任画眉哀鸣挣扎。
没多久,画眉放弃了求生的欲望,蛇也失去了耐性,吞没了战利品。
“这便是弱肉强食的世道,洒家是知了,还是那画眉?”
回想他近两三年,一路走过的点点滴滴,鲁智深满心酸楚。
自打他在渭州,遇上寻师的华州华阴县史家村那位外号人称“九纹龙”史进的史大郎,这两三年来,就没有顺过。
先为卖唱的金氏父女出头,三拳打死了卖猪肉的郑屠镇关西,逃出渭州;
一路流落至代州,不得已,在五台山文殊寺出家,做了和尚。
可他守不住那戒律,寺里的僧众也容不下他。
没办法,智真长老发配他到东京大相国寺容身。
在途经桃花村借宿时,遇到“小霸王”周通,想要强娶房东刘太公女儿,他便用计,将周通暴打一顿。
后来发现,这周通,原来跟那个当初在渭州遇到的街头卖艺汉李忠,是一伙的,便又和好了。
但李忠、周通,不是慷慨之人,做事悭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卷走寨中的金银酒器,直奔东京。
人生正处在低谷,倒霉起来也没谁了!
路过瓦罐寺时,行李被生铁佛给抢了,从桃花山顺来的金银,还没捂热,就让人给劫了。
正郁闷间,在赤松林再次遇到了“扫把星”史进。
不过,此时的史进,已破落得做了劫道的小毛贼,也是衰到了家,他俩简直就是一对难兄难弟“喜相逢”。
有了帮手就好办,很快二人联手,干掉了生铁佛和邱小乙,也抢回了自己的行李,史进也席卷了两个贼人的衣物、金银。
让自己郁闷、好笑的,便是那史大郎,居然一钱战利品都没有留给自己!
唉,想想,年少不懂事啊,得亏自己有那桃花山的“利是”,不缺那点金银,不然,真不好开口讨要。
不过,那家伙也是个少智的,只长肌肉不长脑,居然选择重回少华山!
好马不吃回头草。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去,在朱武等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况且,人家当你是兄弟吗?
在这乱世,忠心者少,义气者稀啊!
不是他不提醒史进,而是当时的自己也前途未卜,至少史进还有个落脚处。
好在,自己与他分别时,给他的金银酒器,也能让他过得宽裕一点吧!
即便到了东京,又能咋样?
还不被打发到酸枣门外,岳庙附近的菜园子种菜;就连不入眼的腤臜泼皮,也敢寻晦气!
“再有,便是结识了眼下这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自己的结义兄弟,人送外号‘豹子头’的林冲。”
鲁智深眼皮轻跳一下,叹道:“也是个命运多舛的!”
“只是,可惜了知书达理的林娘子!”
想到那林娘子张氏,鲁智深愈想愈气,一拳砸在身下酸枣树根上。
“嘭”的一声,大地震颤,树枝晃动,树叶纷纷飘落;连那树蛇,也猛地抬头,红信频吐。
“可恨高尧辅(高衙内)那撮鸟,俺若撞见,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
一通发泄,鲁智深瞬间感觉自己的怒火平息了几分。
鲁智深算算脚程,林冲一行还没有那么快到来,此处荫蔽安静,正好在这燥热的午后,避暑安睡,养精蓄锐一番,好与那班贼厮周旋、计较。
鲁智深背靠酸枣树,拱了拱身子,感觉舒服了些,便双臂抱胸,沉沉睡去。
开德府。观城县。野猪林。
一个身长八尺,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貉臊胡须,腰阔十围,身着戒刀,肩扛禅杖,胸脯袒露,寒毛密布,一副僧人穿着的汉子,一边行走,一边打量着宽丈二见方的官道四周。
此地是东京通往沧州的要地,也是发配犯官必走之路。距东京约一百八十里,已进入了开德府观城县境内。
据当地猎户讲,此方因常有野猪出没,因而得名“野猪林”。
四周虽没有悬崖峭壁的石山,却遍布土岗起伏的丘陵,各类树木生长得特别旺盛,远远望去,一片林莽,密不透风,边际难寻。
真个是:
枯曼层层如雨脚,乔枝郁郁似云头。
不知天日何年照,惟有冤魂不断愁。
汉子抬起直裰衣袖揩了把汗,嘟囔道:“直娘贼,热死洒家!”
又向前行了约百步,在官道拐角处一条岔路,里边有一株古老的酸枣树,冠幅高大,根如古龙盘旋暴露在土外。
他直奔上前,在背阴处靠着树干坐下,不知从那摸索出一块肉饼来,就着水囊里的清水大口嚼着,一看就不是一个正经的看经念佛人。
此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延安府小种经略处曾做提辖的鲁达。
不过,他现在多了一个法号——智深。
鲁智深边嚼着肉饼,边四处打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无人烟,是谋财害命的佳地。
收回目光,他竖起耳朵细听一番,除了轻微林风拨弄枝叶的声音,就剩那尽情斗歌欢唱的知了声和画眉声。
循着鸣叫,鲁智深望见眼前不远处的树干上,停着一只色彩斑斓振翅欢歌的知了。
忽然,一只画眉扑来,它尖尖的喙,迅捷地咬住了知了,仰脖三两下,便吞咽下肚,没给知了丝毫挣扎的机会。
这一方天地,瞬间静寂无声。
饱餐一顿的画眉,悠闲地停在知了的领地梳理自己的羽毛,它与知了斗唱,知了胜了,它便给了胜利者最高的奖赏。
或许是得意忘形,画眉不曾留意,在这比斗场,尚有裁判存在。
一条蛰伏许久的树蛇,吐着红信,潮鸣电挚般咬住画眉。
蛇给了它求生的机会,静伏在树干上,还是原来知了的领地,任画眉哀鸣挣扎。
没多久,画眉放弃了求生的欲望,蛇也失去了耐性,吞没了战利品。
“这便是弱肉强食的世道,洒家是知了,还是那画眉?”
回想他近两三年,一路走过的点点滴滴,鲁智深满心酸楚。
自打他在渭州,遇上寻师的华州华阴县史家村那位外号人称“九纹龙”史进的史大郎,这两三年来,就没有顺过。
先为卖唱的金氏父女出头,三拳打死了卖猪肉的郑屠镇关西,逃出渭州;
一路流落至代州,不得已,在五台山文殊寺出家,做了和尚。
可他守不住那戒律,寺里的僧众也容不下他。
没办法,智真长老发配他到东京大相国寺容身。
在途经桃花村借宿时,遇到“小霸王”周通,想要强娶房东刘太公女儿,他便用计,将周通暴打一顿。
后来发现,这周通,原来跟那个当初在渭州遇到的街头卖艺汉李忠,是一伙的,便又和好了。
但李忠、周通,不是慷慨之人,做事悭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卷走寨中的金银酒器,直奔东京。
人生正处在低谷,倒霉起来也没谁了!
路过瓦罐寺时,行李被生铁佛给抢了,从桃花山顺来的金银,还没捂热,就让人给劫了。
正郁闷间,在赤松林再次遇到了“扫把星”史进。
不过,此时的史进,已破落得做了劫道的小毛贼,也是衰到了家,他俩简直就是一对难兄难弟“喜相逢”。
有了帮手就好办,很快二人联手,干掉了生铁佛和邱小乙,也抢回了自己的行李,史进也席卷了两个贼人的衣物、金银。
让自己郁闷、好笑的,便是那史大郎,居然一钱战利品都没有留给自己!
唉,想想,年少不懂事啊,得亏自己有那桃花山的“利是”,不缺那点金银,不然,真不好开口讨要。
不过,那家伙也是个少智的,只长肌肉不长脑,居然选择重回少华山!
好马不吃回头草。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去,在朱武等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况且,人家当你是兄弟吗?
在这乱世,忠心者少,义气者稀啊!
不是他不提醒史进,而是当时的自己也前途未卜,至少史进还有个落脚处。
好在,自己与他分别时,给他的金银酒器,也能让他过得宽裕一点吧!
即便到了东京,又能咋样?
还不被打发到酸枣门外,岳庙附近的菜园子种菜;就连不入眼的腤臜泼皮,也敢寻晦气!
“再有,便是结识了眼下这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自己的结义兄弟,人送外号‘豹子头’的林冲。”
鲁智深眼皮轻跳一下,叹道:“也是个命运多舛的!”
“只是,可惜了知书达理的林娘子!”
想到那林娘子张氏,鲁智深愈想愈气,一拳砸在身下酸枣树根上。
“嘭”的一声,大地震颤,树枝晃动,树叶纷纷飘落;连那树蛇,也猛地抬头,红信频吐。
“可恨高尧辅(高衙内)那撮鸟,俺若撞见,且教他吃洒家三百禅杖了去!”
一通发泄,鲁智深瞬间感觉自己的怒火平息了几分。
鲁智深算算脚程,林冲一行还没有那么快到来,此处荫蔽安静,正好在这燥热的午后,避暑安睡,养精蓄锐一番,好与那班贼厮周旋、计较。
鲁智深背靠酸枣树,拱了拱身子,感觉舒服了些,便双臂抱胸,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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