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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遗忘

    长寿路五山街,早起的老人佝偻腰背,负在身后的手指挂了一袋早餐。

    正坐在椅子上喝豆浆的周以生还是不敢相信前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他不仅用火烤焦了一具尸体,还晒死了一个被诡异附身的婴儿,之后从一个黑洞里抓出了一只青蛙和一柄锁链菜刀。

    它的肚子像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可以存放东西。

    “附近一定有恶搞的摄像头在对准我!”他警惕地观察四周,但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站在树荫下歇脚的老人也是节目组人员假扮的。

    周以生逐渐接受了事实,他脑袋中的恐怖游戏是一种超自然现象,路过的行人目不斜视,他咬了一口鲜嫩多汁的肉包,然后对趴在肩膀上的小动物说。

    “其他人似乎看不见你。”

    青蛙的学习能力很强,前后只过去了半个小时,它说话的口吻已经趋近于人类。

    “我可以消失在他们的眼睛中,但躯体依旧存在这个世界。”

    “你之前被我抓住的时候,为什么不咬下第二口?”

    周以生扫了一眼他手指缺掉的一块肉,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它正在快速地愈合,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块厚实的红褐色血痂,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出粉色的嫩肉。

    “这样你就不会带我离开那个地方了。”青蛙实话实说。

    “为什么?”他继续问。

    “你身体里的红色液体是除了那根藤蔓的汁水以外最美味的东西。”

    “你吃下去的东西叫做人血。”

    “他们也有吗?”青蛙指向一旁走过的人。

    “没错。”

    青蛙的眼珠子顿时间狡黠起来,它像一只觅食的蚊子,忽地吐出了细长的舌头,扎在了某个路人的后脖颈上,周以生以为它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止。

    它就跟吃到了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一样,后脚以极其夸张的姿势站在他的肩膀上,张开嘴巴不停地向外吐口水,长出了几根软趾的前肢还在舌头上疯狂地擦拭。

    “你骗我!”

    它的脑袋生气地撇到一边。

    “怎么会这样?”周以生说。

    血不都是一样的吗?

    难道说我身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答案了。

    他忍痛揭开了手上血痂的一个小口子,用手指头抹平了几滴流出的鲜血。

    “你再尝一下?”他举起手到肩膀的高度说。

    还在生闷气的青蛙鼻子抽动了几下,两只眼睛瞬间放出光亮,而后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乖巧地伸出舌头舔舐血液,但很明显几滴没办法满足它的胃口,它很快露出了祈求的可怜目光。

    周以生灵机一动,当即组织了一套PUA式说辞。

    “看来只有我可以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那你更要呆在我的身边了,你知道什么叫做社会的险恶吗?你这样的小青蛙到了其它地方只会被压榨,工作了一天还可能没有工资,最后沦落到饿肚子的下场,你想要每天到垃圾堆跟流浪猫抢东西吃吗?它们的体型最少也是你的十几倍。”

    青蛙虽然听不太懂什么是压榨和工资,但饿肚子和抢东西吃还是很明白的,它神色恐惧地趴在周以生的肩膀上,下定决心要跟随这个能够保证自己温饱的好人!

    “我不想!”它大声说。

    “那我每天晚上都会抽些血液喂养你。”

    “你对我真好。”

    周以生抿紧了嘴唇,尽可能地不发出笑声。

    今年的初秋提前了一个月,所以在本应是夏天的五六月份,人们也穿起了长袖和薄外套,太阳洒下的光束恰到好处的温暖,泛黄的落叶铺满了石砖路,早起的鸟儿在空中成群地划过。

    回学校的路上,时间像弹簧一样拉长,他感觉自己走了一年之久,但实际上是因为,在经历了如此多光怪陆离的事情以后,他原本旺盛的精力已经来到了枯竭的边缘。

    打开宿舍的房门,同寝的三人还在贪恋被窝的柔软。

    周以生艰难地换下肮脏的衣物放进洗衣机里,他用一个放有绿植和石头的小鱼缸安置好肩膀上的青蛙,它似乎十分喜欢自己的新家,在底部铺满的花色砂砾上活蹦乱跳。

    他之前有过养小动物的习惯,只是后来忙碌于通关恐怖游戏而没有时间照料。

    “你先呆在这里。”他对鱼缸里的青蛙说。

    而后眼皮仿佛被什么东西拉住一样不受控制地下沉,他身心俱疲地爬上床铺,在后背躺平放松的瞬间,意识犹如跌入了深海一样消失不见。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是泼洒的墨色,远处悬了一轮红色的月亮。

    周以生揉搓发酸的双眼,“我睡了这么久吗?”

    “正义?伟仁?李想?你们在吗?”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叫唤了几声舍友的名字,但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空气又一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朦胧的目光向四处扫视,椅子、床上和阳台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影子。

    人呢?难道都出去了吗?

    “滴答...”

    头顶的天花板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

    他抬头一看。

    三具没有脑袋的身体被一根粗绳束缚住了脚踝,它们分别倒吊在三片扇叶上旋转。

    粘稠的血液凝固在断裂的脖颈,依稀可以见到惨白的骨头和密集的血管。

    地面早已积成了一滩红色的水洼。

    周以生不可置信地望向眼前这一幕,他双眼的瞳孔紧缩,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为什么吊扇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亲手烧死了长脖子尸体吗?

    它们的头又去了哪里?!

    旋即他的后脑勺一阵发凉,几条湿润的舌头在他的脖颈上舔舐。

    如同尸体一样僵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在找我们吗?”

    “啊!”

    从噩梦中惊醒的周以生冷汗直流,彻骨的恐惧让完全脱离了梦境的他仍旧心有余悸,但这并非是出于吊扇下死状可怖的尸体与躲藏在身后低语的无身头颅。

    而是因为他认识这三个人,他害怕的是朋友的离去。

    “你怎么了?”李想投来关切的目光问。

    “没什么。”他爬下床说,“正义和伟仁呢?”

    “他们去外面寻欢作乐了,毕竟吃了快四年的饭堂,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你的鱼缸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青蛙?它吐舌的模样还蛮可爱的。”

    它没有隐身吗?

    周以生见状,连忙解释说,“我今天早上在菜市场淘来的。”

    “你还早起了?”李想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我在尝试跳出舒适圈。”

    “我从来不相信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东西。”

    简单地洗漱过后,周以生坐在了他的椅子上,电脑打开的网页还没有关闭,搜索的信息是关于“长寿路五山街4座3号”的自杀事件。

    可昨天见到的各种新闻报道如今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无法找到。

    随之而来的是一堆标题为“拆除老旧建筑”的无用信息。

    仿佛曾经发生的那件事情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他一头雾水地想。

    我脑中的恐怖游戏绝对是一种超自然现象!

    他迫不及待地找出数据线插进数码相机的充电口。

    在度过如坐针毡的十分钟以后,终于可以打开屏幕翻看内存卡的照片,他清晰地记得楼房一层的水表与电箱之间贴有房东的招租广告。

    电话是:1379523...

    “你好,请问你的房子在招租吗?”周以生拿起手机拨打过去。

    “你是说长寿路的那栋?”那边是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

    “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三层的房屋没有装修。”

    “那里被划入了拆除范围,再怎么弄也是白搭,我已经很久没有过去了,也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在一层贴了我的号码,这段时间已经有十几个人打过来了。”

    “难道不是因为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你指的是什么?”他疑惑的语气不像作假。

    “我明白了,不好意思打扰你了,非常感谢你的回答,再见。”

    “再见。”

    “哔...”电话挂断音,周以生呆愣在原地。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世界,要乱套了。

    他在一声怪叫后进入了“开发者日志”的选项,现实世界的画面亮度自动降低,眼前出现了一扇手工制作的木门,它的头上悬挂了一盏白色的壁灯,几块厚重的锈迹浮现在表面。

    门把手的中心有一个需要奇怪钥匙才可以打开的锁孔。

    到底是谁在我的脑袋里放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东西?

    他无能为力地长叹一口气,而后退出了界面。

    鱼缸里的青蛙看出了他的苦恼,它跳上石头发出呱的叫声,“你在想什么?”

    周以生用手指按住太阳穴,小声地问。

    “你来自于那个地方,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我似乎忘记告诉你了,我脑海中的记忆正在逐渐模糊,恐怕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但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当你通过了更多的游戏关卡,背后的秘密你就会了解更多。”

    他张开嘴巴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个手掌突然拍在他的肩膀上。

    “你还好吗?我看见你一直在对鱼缸说话,好像患上精神疾病一样。”

    李想的手上递来了一杯水。

    “我只是闲得无聊而已。”周以生解释了原因。

    “你从起床到现在都是神经兮兮的,你找到毕业之后的工作了吗?”

    “还没有。”

    “那你可要抓紧时间,再过不久,我们就不再是大学生了。”

    周以生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知不觉他已经二十二岁了,十八岁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个子老是长不高,脸庞也褪不去稚嫩。

    但是十八岁以后,一切都跟按下了快进键一样,还没来得及感受昨天的美好,未知的明天就已经近在眼前,至于今天,它仍被在无意义地消磨。

    他回过头去,反复思考青蛙说过的话,大抵的意思是,秘密埋藏在暗中等待挖掘。

    周以生进入了“选择关卡”界面,通过摇曳绿火的头骨左右切换,他发现这一次总共解锁了三张照片,而相较于上一次隐晦难懂的窗边黑影,它们透露出的信息简单明了、一针见血。

    他选择了其中一张作为下一次的目标。

    一间堆满了锅碗瓢盆的厨房,靠近灶台的地方摆放了油盐酱醋,一个披挂围裙的女人跪在地上,她的头滚落在脚边。

    脖颈喷涌而出的鲜血浸透了砧板,手里还抓住一把砍出了豁口的菜刀。

    可以想象当时的画面,她把自己当成了菜跪倒在地,用右手举起刀想要剁下脑袋,但是颈椎的骨头太硬,她只能忍痛一下又一下地挥砍。

    直到脖子彻底没有一丝皮肉粘连,鼻子的呼吸声也随之停止。

    照片的右下角写有一行血字,“请抵达如下地点开启关卡:山药园小区二栋1309。”

    开车过去大约需要半小时。

    周以生习惯性地在网络上搜索住址信息,一条醒目的售房广告跳进了眼睛里。

    “五万全款拿下南北通透、精装修的顶级住宅,在这座美丽的城市拥有独属于你的安身之所。”

    他见到的第一反应是:凶宅。

    人们通常会认为死过人的房屋有不好的兆头,尤其是那种离奇蹊跷的死亡,还可能牵扯到脏东西的存在,毕竟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会把头放在砧板上,用手举起刀砍下自己的脑袋。

    所以在发生了类似无法解释的状况时,它们在某种层面上,已经不再适合人继续居住下去,而是会以一个跳楼的价格被挂在一些特定的地方,寻找接盘的冤大头。

    而地处商业中心亦或者拥有学区房身份的这类影响因素,在买卖的过程中已经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了,现在的问题是根本没有人愿意掏腰包给钱,你难道想睡觉的时候担心床底是否藏了一个人吗?

    “但我可以让别人遗忘这些事情。”周以生想到了什么。

    还记得在他杀死了出租屋的诡异存在之后,网络上原先各种关于男人上吊自杀的新闻,都仿佛被什么人用橡皮擦抹去一样,无一例外地消失不见了吗?

    甚至连房东也在电话的那头说,他的楼房很久没有对外出租的原因是它被划入了拆除的范围,张贴在一层的招租广告只是别人的恶作剧而已。

    一切听起来是那么的有理有据。

    “所以我可以买下那间凶宅。”他自言自语说,“然后当人们彻底地遗忘之后,再以正常的价格售卖出去,赚取前后巨大的差价,这样的话,我既可以继续通关游戏,还解决了现实的温饱问题。”

    绝妙的主意!

    周以生当即决定,他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凶宅销售员。

    但作为启动资金的五万块钱又从哪里来呢?

    他眉头一挑,而后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老妈,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你屁股一翘,我就知道你拉屎还是撒尿,你要做些什么?手里差多少钱?”

    多日不见的母亲依旧像狐狸一样精明。

    难怪与老实憨厚的父亲结婚这么多年,都是她在掌握家中的财政大权。

    恐怕是深谙诈骗之道的罪犯,也没办法从她的手里扣出一毛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