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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砍头

    “我想投资一门生意,这不是准备毕业了吗?”周以生半真半假地说。

    “我可以给你这笔钱,不过有一个要求,别学你爸炒股。”母亲开始了她的表演,“而且如果最后亏得分文不剩,你就要回来继承家产。”

    “我明白你讨厌管理连锁超市的大小事务、与背后的供应商斤斤计较,但'胖西来'好歹是我跟你爸当年费劲九牛二五之力打拼出来的一片天地,你忍心看它沦落到外姓人的手上吗?”

    说话间,她的语气带了些哭腔。

    “要是好不容易打造的口碑砸了出去,我跟你爸只能在天台上跟你见最后一面了。”

    “好,我答应你!”周以生经不住软硬兼施的手段,只好连忙开口接下了这场赌局。

    “那就这么定了。”母亲又恢复了往日的口吻,“我一会把钱打到你平时用的那张银行卡上。”

    谁说家人是出门在外最坚实的后盾?这不纯粹的坑儿子吗?

    紧接着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一条是银行的转账通知,一条是母亲发送过来的。

    “您尾号为1324的账户于6月5日收到人民币十万...”

    “其余的五万块钱用作应急,别说老妈不疼你,感恩的话都放在心里对你爸说。”

    他突然转念一想。

    家人不仅是出门在外最坚实的后盾,还是无家可归时温暖的港湾。

    周以生收起电话从阳台回到寝室,外出觅食的伟仁和正义两人正好回来,手上还提了几袋香气扑鼻的烤串与一听冷冻的罐装啤酒,“我们回来了!”

    “这么多吃不下吗?”他用手指向塑料袋问。

    “打包的四人份,毕竟可以在一起吃饭的日子没几天了。”伟仁放下东西说。

    “怎么一个毕业被你说的好像生离死别一样?”李想顺势翻开折叠桌椅。

    “我刚在路上看到好多漂亮的小姐姐。”张正义依旧跟他们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们跟以前一样敞开了心扉聊天,从路边的野花逐渐凋落开始,到宇宙是如何诞生的结束,期间他们还交换了对于工作、家庭、亲人与朋友的各种看法。

    月亮不知何时替换了太阳的位置。

    周以生在爬上床之前用水果刀割破了手指,挤出了大概半个指甲盖的鲜血喂养嗷嗷待哺的青蛙,吃饱喝足的它满足地翻过身子,四脚朝天地躺在宛若沙滩一样的砂砾上。

    “你们睡了吗?”他盖住被子,双眼凝视天花板。

    “怎么了?”另外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要不我给你们讲个鬼故事?以后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他试探性地说。

    “我困了。”这次是不约而同的回答。

    第二天的清晨,隐约还能听见公鸡的鸣叫声,兴许是某户人家在天台圈养的牲畜,洗漱过后的周以生呆坐在小鱼缸前,等待青蛙从睡眼朦胧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你醒了吗?”过了十分钟,他小声地问。

    “差不多。”它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你的肚子还可以吃下多少东西?”

    “一个抽屉的大小。”

    周以生将数码相机、手电筒以及一些常用的医疗用品单独拎了出来,在青蛙的肚皮一阵地膨胀与收缩过后,他轻装上阵地离开了学校,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麻烦去山药园小区。”

    “好,没有问题!”

    司机是一个健谈乐观的中年男人,他说自己有一个成绩排在班级前列的女儿,梦想是考上清华北大,长大以后找个好工作孝顺辛苦的父母。

    但他却觉得家人身体健康已经足够,也用不上什么大富大贵。

    贤惠的妻子会在每天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起床,在厨房准备他外出工作的一日三餐,大多都是煎鸡蛋和蒸排骨,到现在已经有好几年了,不过吃进嘴里一样觉得十分美味。

    这份工作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司机说他不会辛苦,毕竟平凡朴素的人生构成了社会的绝大部分,谁又能整天幻想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这又不是在拍电影。

    “小伙子,你到了。”他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枸杞水,脸上笑起来时的皱纹像乡间小路的沟壑。

    周以生莫名地沉默下来,他从口袋拿出了仅有了两百块钱放在座位上,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昨晚联系的房产中介早已在小区门口等候多时。

    “你是周先生吗?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年轻。”他的目光露出了些许的惊讶。

    “只是看起来而已,实际上我已经三十多岁了。”周以生打趣说。

    “你开玩笑了,我们现在去看房子吗?”

    “对的,我的时间比较紧迫。”

    “房子的主人搬迁到外地去了,但你不用太过担心,我们有一些特殊的办法,如果你对住宅感到满意的话,最迟今晚可以过户到你的名下。”

    “听起来非常不错。”

    “毕竟我们是专业团队。”房产中介自信地比了个大拇指。

    位于小区北边的二栋,他们在一楼的电梯间耐心等待。

    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妇人正巧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似乎认识房产中介,眼神中尽是恶意与抵触的目光,而后她用一种诡异的表情面向周以生,给人的感觉像在注视一具死去了很久的尸体。

    “你要住进1309?”

    妇人停下脚步问周以生,电梯门在她的身后闭拢。

    “只是看一下而已,五万块钱的价格确实很吸引人。”他回答。

    “我劝你最好连那里的门也不要进去,否则没办法确定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为什么?”他问。

    妇人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此时房产中介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两人之间,俗话说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他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危言耸听,搅黄这单来之不易的买卖。

    “您清楚造谣是违法的吗?”他阴阳怪气地问。

    手推婴儿车的妇人不愿身陷囫囵之中,于是闭上了嘴巴识趣地离开,留下一头雾水的周以生在原地抓耳挠腮,趴在肩膀上的青蛙抽动了几下鼻子,它可以感知人类的情绪。

    “我闻到了恼怒与害怕的味道,它们一如既往地让我感觉恶心。”

    在搭乘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周以生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他试图从房产中介的口中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为什么这间屋子卖这么便宜。”

    眼见纸包不住火,他只好委婉地说出真相,“有人曾经在里面自杀。”

    “只是这样吗?”

    “没有其他了。”房产中介终究不敢全盘托出。

    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头枕在砧板上,用右手举起菜刀砍下了自己的脑袋。

    他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差点被吓出了尿来,如果不是佣金达到了交易价格的百分之四十,他永远不会接手这间古怪的房子。

    周以生不打算逼问下去,电梯门在眼前左右打开,房产中介先一步走了出去,1309同样在廊道的尽头,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想起了青蛙昨天说过的话。

    “关卡中的鬼物可以分为七个级别,其中诡异是最为低级的存在,它们只能通过不超过两种的固定方式杀死人类,之上的便是怪诞,它们像是挣脱了锁链一样,拥有更多难以捉摸的手段,而后是带来死亡的邪崇、近乎无解的噩源、不可直视的黑暗、无处不在的孽根以及扭曲万物的祸胎。”

    “例如长脖子尸体必须用粗绳勒住脖子、附体婴儿则要将尖牙扎进你的身体里。”

    “活过来的蜡笔画以及扑到脸上的毛绒玩偶都是基于必死规律之上的影响因素,诡异施加它们的最终目的依旧是达成杀人条件,想要寻找那看似不存在的一线生机,你唯独能够做到的是,感受过程中发生的一切东西。”

    所以他在还没有进入1309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观察四周的情况,廊道的拐角处有一个维修工具间,共有三条裸露在外的粗壮水管贴在墙壁,年久失修的消防箱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小区的物业似乎不太尽职,不过这也是一种通病了。

    “我们到了。”房产中介说,他从口袋掏出了一根钥匙打开了一扇很久未曾使用过的房门。

    “注意脚下,我们进来了,但什么也没有发生,不是吗?刚才那个妇人不过是眼红而已,五万块钱能买到八十平米的精装房,这真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周以生紧随其后,他见到了无数张铺在家具上的塑料薄膜,“它们可以掀开吗?”

    房产中介的态度有些犹豫,“防尘处理需要一笔不小的人工费。”

    但他更不想失去一位有意向购买凶宅的客户,“我的意思是,没有问题。”

    周以生解释说,“不用全部,只需要厨房那一块就可以了。”

    女人死去的地方...

    房产中介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好的。”

    他大跨步穿过了家具之间的缝隙,用手扯下了覆盖在橱柜以及灶台的塑料薄膜,不过一会,关卡照片上的原样逐渐浮现在眼前,只是少了用来砍脑袋的菜刀和砧板,以及一个断头的女人。

    “就是这里。”周以生说。

    “什么?”房产中介没有听清。

    “我买了。”

    周以生把手放在了肩膀上,青蛙从肚子里吐出了他的银行卡,在外人看来,它就像变魔术一样凭空出现,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内,不至于当场惊呼“我见鬼了”。

    “真的?”

    房产中介不敢相信地揉搓了几下眼睛,随后急不可耐地从手提包里掏出了刷卡器,好似过一秒钟周以生就会反悔一样,直到POS机显示转账成功,他悬在半空的心才彻底地放松下来。

    “周先生,我还需要你的证件办理过户手续,争取在天黑之前帮你解决所有入住问题。”

    依旧是从青蛙的肚子里吐出来,周以生递过去身份证的同时说。

    “今天晚上,你先不要过来这里了,明早再将它还给我。”

    “好的,如果你还有其它问题,可以随时电话联系我,比如房屋清扫之类的,我认识好几位态度一丝不苟的保洁阿姨,经她们手的房子都会变得像新的一样。”

    房屋中介在临走前还不忘记打广告,他是一个在工作上很敬业的人,但并也不能改变他售卖凶宅的事实,尤其是企图隐瞒女人自杀的真相,只为了顺利成交,获得那两万块钱的高昂佣金。

    周以生简单地逛了一圈,房子是三室一厅的布置,其中主卧有独立的卫生间,客厅连通了阳台,厨房是开放式设计,难道女人在炒菜的时候从来不担心油烟问题吗?

    他掀开沙发的塑料薄膜坐了上去,余光扫到桌子底下有一本遗漏的杂志,他索性抽出来翻看,却发现每张人像的眼睛都被粗暴地撕去,也许它放在其它地方没有问题,但这里可是死过人的凶宅。

    思忖之际,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

    他才刚搬来不久,怎么会有人来做客?

    周以生上前打开门,一个手推婴儿车的妇人映入眼帘,他略显诧异地说。

    “是你?”

    妇人面无血色,唇齿苍白,浑身冒汗,像刚才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你必须离开这个地方!”

    “为什么?”

    “我住在隔壁的1308,每到深更半夜,这间没有人的房子就会响起刀剁骨头的声音,相邻的墙壁还会像长满了霉斑一样变得乌黑,有一次我大胆地凑过去看,发现那些东西居然是一根又一根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你一定会死在这里,那个鬼东西从未离开!”

    她的情绪逐渐失控,趋近于精神病的癫狂。

    最后脑袋猛地低垂下去,再抬起来时眼神变得茫然与彷徨,浑然忘记了刚才发生什么事情。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疑惑地问。

    “你走过门了。”周以生回答。

    “你住进了1309?”

    “我已经买下来了。”

    “这间房子充斥了不祥与凶兆。”

    “但它只卖五万块钱。”

    “你迟早会后悔的。”她说。

    他摊开了手,“也许吧。”

    妇人走进了1308的房门,趴在肩膀上的青蛙吐出了舌头,吸住了一只嗡嗡作响的蚊子。

    “我的鼻子闻出了谎言的味道。”

    周以生的目光则停留在空无一物的婴儿车上,她在推什么?

    “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