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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猎人涅兰

    涅兰现在很紧张。

    母鹿时不时抬起头警惕的望望四周,耳朵偶尔抖动一下,表明正在倾听林中的声响;而它身边的幼崽们显然没有母亲那份谨慎,一只只都只顾埋头觅食,全然没了警惕的心思。

    自从三天前涅兰失手射偏,弓箭擦过母鹿的脖颈,这位惊慌失措的母亲已经带着孩子们移动了整整三天,按照涅兰对于脚程的推算,它们这几天应该鲜有进食。

    三天来,涅兰执着的追踪着鹿群的踪迹,他知道,带着幼崽的母鹿一定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那么移动的距离必然有限,只要足迹不消失,那么就有机会再次找到他们。

    果不其然,第三天的傍晚,涅兰再次找到了鹿群,看来母鹿和幼崽们实在是不堪疲乏,抑或是觉得已经摆脱了猎人,他们在一条小溪边停下,饮水吃草,补充能量。

    太阳已经下山,给西边的森林勾勒出一条金色的亮眼轮廓,天空中,月亮发出淡蓝色的光辉。今夜天气晴朗,月光和残留的夕阳余晖将森林照的通亮,涅兰窃喜,这样他就有更多的时间等待鹿群进一步放松警惕;作为猎人,他从来不怕等待,经过上一次的失手,他更小心谨慎。

    母鹿一边小心的进食一边慢慢带领幼崽移动位置,年长的鹿正是聪明在此:它知道自己视线里的视野盲区,必须通过移动来弥补。

    涅兰在距离母鹿百米开外的灌木中弓着身子,悄悄的移动步伐,确保自己一直处在母鹿视线盲区的边缘;他的脚落在厚厚森林枯叶上,几乎没有任何声响。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鹿群的逃窜的方向是大山深处,若是再让他们逃跑,进入深山中精灵的领地,那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追猎了。

    涅兰移动到了更近的一颗巨大的橡树旁边,此时距离鹿群已经不到五十米,进入了弓箭射程,他反手从背上取下弓箭,调整呼吸,握着紫衫木弓的手渐渐平稳。月亮正在慢慢爬升,月光在林间投射出斑驳的光影,之前一直在微微吹拂的北风此刻停了下来,是时候了,涅兰张弓搭箭,他必须在风向改变之前迅速做出行动。

    “嗖!”

    离弦之箭划破林间寒冷的空气,精准的没入母鹿的脖子当中,一声闷响之后母鹿一声悲鸣当场倒地;幼崽们惊慌失措,丢下母亲蹦蹦跳跳的逃进森林深处。

    “好!”

    涅兰终于按捺不住一声兴奋的大吼,震的林中的鸟一阵展翅惊叫。猎物已经到手,此刻已经无需隐瞒行踪,多日的隐忍和压抑随着狩猎成功喜悦彻底的释放出来,这种猎人独有的乐趣,让他欲罢不能。

    涅兰收起弓箭走上前去,母鹿还没断气,躺在林间的空地上绝望地抽动,眼睛不停的转动,似乎仍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涅兰俯下身拔出弓箭收回箭筒,然后拔出腰间的匕首在母鹿脖子上一划,结束了它的痛苦。

    这是一头健硕的母鹿,已经为了过冬贴足了秋膘,若是正面遇上,无论是逃跑还是对抗,涅兰恐怕都没有任何机会。这样一头大家伙让他就这么抬着回去,来不及也搬不动,他必须就地剥皮肢解,给鹿皮和鹿肉做最简单的处理。至于内脏,他可以第二天作为午餐和晚餐吃掉。

    不过此刻已经月上树梢,这些工作只有等明天继续了,涅兰借着月光收集了些木材,掏出火石,燃起一堆篝火;并用四处收集来的木材和落叶搭建了一个简陋的帐篷,今晚就在这里过夜。附近没有灰熊的粪便和足迹,他可以安心入睡。

    涅兰盘腿坐着篝火前,掏出放在腰包中的干粮,掰下来一块丢进嘴里,盯着篝火思考。这头母鹿真的是他们家今年冬季的救命稻草,涅兰的家在阿迪尔山脉中部山麓下的一个名叫史塔特的村庄里。他不记得他的父亲和母亲,听他爷爷说,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十几年来,他爷孙二人一直相依为命。爷爷名叫沃兰,远近闻名的猎人,而据沃兰说,他家从沃兰的爷爷开始,就一直担任着村里的猎人。而涅兰从小就和爷爷学习各种狩猎技巧,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继承爷爷的工作——深入阿迪尔山脉打猎。

    涅兰天资聪颖,学习能力很强,运动神经也很优秀,各种狩猎的技巧几乎是一教就会,这让沃兰大为自豪;涅兰自然从小也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街坊邻居喜欢得很,涅兰自己也非常的骄傲。从十三岁深入阿迪尔山成功猎鹿归来获得正式猎人的职位,至今已有两个年头。据涅兰自己所知,他是史塔特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猎人之一。

    然而今年的秋天很不寻常,如今已是初冬时分,而从入秋到现在,涅兰进入山中打猎的收获寥寥可数;这倒不是因为涅兰的手艺退步,而是今年秋天森林中的动物们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几乎不见任何大型动物的踪影。算下来,整个秋季的收成不及往年一半,若是就这样过冬,连食物都成问题;所以涅兰才不顾祖父的反对,在初冬时节仍然冒险进入阿迪尔山脉;虽然才刚成年,但他已经知道承担家庭的责任。

    初冬的阿迪尔山脉已然是非常寒冷,捕到猎物的希望渺茫不说,若是在山中遇到大雪,很有可能就是性命攸关。即便一路顺利,初冬大山中的凛冽寒风也足以让任何胆敢踏入的猎人尝到自然的严酷。

    而现在,这些担忧和焦虑都烟消云散了,一头肥美的母鹿,即便处理完毕,其身上的肉也足以让一个成年人吃上一两个月。算上爷爷和沃兰自己,省吃检用,这些肉渡过冬天已经是绰绰有余。而至于鹿皮,鞣制以后卖给商人,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无论是添置食物还是家用,都不成问题,如此一来,过冬的问题迎刃而解。

    想到此处,涅兰长舒一口气,轻轻笑出了声;十五岁,就能在冬季深入阿迪尔山脉捕猎并且凯旋而归,这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到的。他已经能想象到村里人和祖父沃兰脸上的表情,巨大的成就感包裹着他,今晚能睡个好觉了。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涅兰抬头看了看月亮在天空的位置,知晓时间已经不早,明早还要起来处理母鹿,是时候睡觉了。他估算着篝火燃烧的时间,再从身边的树枝堆里捡出一些丢进火中——考虑到初冬气候多变,他特意多丢了一些。再用石头垒起一座低矮的石墙,阻挡冷风以防火被熄灭。然后,他伸了伸懒腰,侧身躺在帐篷下的枯叶堆上,脑中想着明天的各种事情,眼皮渐渐沉重,坠入了梦乡。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涅兰就起身开始处理鹿肉鹿皮,繁琐的工序花掉了他接近一整天的时间,翌日,他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往回赶,想着能尽早回到村里,给村里人和老爷子看看自己的辉煌战绩。巨大的喜悦让他精神百倍,第三天下午就已经走到了山脉边界。

    背上的鹿皮裹着鹿肉咣当作响,伴着年轻猎人轻轻的喘息声,又过了大概两个小时,终于走出了巍峨的阿迪尔山脉;树木渐渐稀疏,地面逐渐平坦,太阳直直的照在涅兰脸上,让他有点睁不开眼睛。

    顺着山脚下的伦因河向南又走了一阵,涅兰远远看到一幢幢房屋和升起的缕缕炊烟,他回村了。

    涅兰的家在村庄的西北侧,他提了提肩带,伸手摸了摸背后的战利品,确认一切无误后,告别伦因河,向家走去。

    路上路过开垦的农田,涅兰和农民们一一打招呼;对村里人而言没有陌生人这一概念——一个百来人的小村子,彼此都知根知底。

    “呦,看看谁回来了。”

    “这不是咱们年轻的猎人嘛。”

    “哦,战果丰富啊,这时节还能打到猎物,不简单啊。”

    “沃兰家今年又是个好冬天啊,有肉吃是好事。”

    涅兰一边挥手跟人们打招呼一边默默享受着村民们的赞美,村庄里的猎人只要有空闲,都会接下村里人的要求,时常帮忙打一些野物或者毛皮回来;当然,报酬并不会少,不过大家并无怨言——沃兰老爷子为人耿直爽快,孙子聪明懂事,毛皮和肉又是家家不可或缺的东西,几乎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这些就是他小小的幸福。

    绕过农田,涅兰远远就看到爷爷坐在家里的后院凳子上叼着烟斗发呆,大约是忙完农活正在休息;一个家庭光靠捕猎是不够的,还得种地,本来像沃兰这么大岁数的老人是不会再从事家里的农务劳作的,但是他们家情况特殊,涅兰不在时还是得靠他打点。

    沃兰已经年过花甲,一头白色短发,脸上被时间刻出道道岁月的痕迹;不过身体确硬朗的很,背也挺拔,这跟他长期从事狩猎和农活有着离不开的关系。老爷子叼着烟斗的嘴蠕动着,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随风飘散。一只手杵在大腿上,望着远方出神。

    涅兰悄悄地绕到房后,轻手轻脚的跨过栏杆,走到老头子身后,一声大叫。

    “哇!”

    老爷子惊的身子一震,整个人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回头看见咯咯笑的涅兰,站起来拿起烟斗狠狠地敲了他脑袋一下。

    “小崽子不学好,吓死你爷对你有好处?”

    涅兰没回答,从背上取下沉甸甸的货物放在长凳上,拍了两下,盯着沃兰;那意思大概是:“你还不夸夸我?”

    老爷子沉着脸跟涅兰对视了大约三十秒,然后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惊的树上的鸟儿都拍着翅膀纷纷逃走;他重重的拍了拍涅兰的肩膀,巨大的力道让涅兰有点吃痛。

    “干得漂亮小子,今晚吃蘑菇炖鹿肉!”

    涅兰咧开嘴笑了,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决定再次进山捕猎时老爷子反对的样子,龇牙咧嘴活像个巨魔;不过他们内心都很清楚如果没有足够的食物冬天将会是多么的艰难,所以最终老爷子也没有阻止涅兰进山。生活有时很艰难,涅兰不得不自己做出决定。

    而现在,这一切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把东西抬到厨房地窖去,拿一些肉出来做晚饭,哦,多拿一些,还有个人和我们一起吃,我去取点蘑菇。”

    “谁?”涅兰一时没反应过来。

    “呵呵,你媳妇儿。”

    涅兰的脸刷的红了,他可还没有媳妇儿,但是沃兰用“媳妇儿”调侃他的人,那只能有一个。

    “涅兰回来了吗?”屋子里传来女孩子清脆的声音,然后是逐渐清晰的脚步声。

    “喔,艾娜,我回来了。”涅兰隔着门回道。

    后院的门打开,屋子走出来一位妙龄少女,年龄和涅兰相仿,一头金色的长发从双肩垂下,身上穿着打扫用的白色围裙,头上带着绣花边的头巾,显然是正在忙着家务事。皮肤白的不像是村里的女孩,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涅兰,眉头微皱,眼神里带着担忧和责怪。

    “平安回来就好,真是的,家里情况不好和我说一声呀,我喊爸爸借你头猪过冬,来年还了不就好了;非要冒着险进山,都快入冬了,山里要是遇到大雪太危险了,有没有受伤?”艾娜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在涅兰身上上下其手,当然,只是为了确认涅兰身上有没有伤。

    “没有……我不想欠别人东西,能自己解决是最好……我没受伤啊,你别摸了。”涅兰被艾娜搞得全身僵硬,满脸通红。

    不过艾娜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涅兰的不自在,确认涅兰身上没有受伤后,又看了看涅兰,噗嗤一声笑了:“你那什么表情,好啦没受伤我就放心了,你们男生就是爱逞强,我们两家还客气什么,还有一点家务没做完,等我做完了就去做饭,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艾娜说完转身回了屋子。

    自始至终,艾娜都没注意到涅兰的战利品,对于这位女孩来说,青梅竹马的安全归来才是最重要的。

    涅兰和艾娜很小就在一起玩了,沃兰是村里的猎人,艾娜的父亲则经营着一间肉铺,两家本来因为生意就经常往来,艾娜的父母只有艾娜一个女儿,而涅兰更是家里独苗,这一对独生子女从小在一起玩耍的时间就比其他孩子更多。他跟艾娜经常带着村里一帮孩子到处疯玩,从爬到树上掏鸟巢到偷别人家的肉出来偷偷烤着吃,乐子和鞭子都没少过。当然,两个人里只有涅兰会挨鞭子。

    后来二人逐渐长大,涅兰成为了正式的猎人,定期就要去山里打猎,有时候一去就是好几天;而艾娜则跟自己的母亲学裁缝,两个人见面的时间没以前多了,但是艾娜知道涅兰家里不容易,又心疼爷爷,所以只要有空就去帮沃兰打理家中事务;而对于沃兰来说,艾娜就跟自己的亲孙女一样,暴躁的老爷子唯独对这个孙女慈爱有加。

    随着时间的推移,涅兰对艾娜的感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往,涅兰只是把艾娜当成一个很好的玩伴和朋友;可是有一天晚上他打猎归来,看到艾娜在村庄的广场上试穿母亲给她做好的新衣,金发的女孩带着微笑在夕阳下转圈,白色的裙子随风起舞,修长的双腿在裙下若隐若现,金色的阳光照射下,勾勒出女孩含苞待放的曲线;十多岁的涅兰一下满脸通红心跳加速,从那以后,他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看待艾娜了。

    这些变化沃兰自然看在眼里,老爷子虽然一身傲气,眼光也不低,但艾娜这么一个美人胚子,待自己又如亲爷爷一般,自己对艾娜也视如己出,他可从不担心涅兰娶了艾娜会吃亏,倒不如说涅兰若是让艾娜受了委屈,老爷子可要大发雷霆了;所以老爷子总是有意无意的调侃涅兰,大有撮合二人之意,经常搞得涅兰在艾娜身前面红耳赤,有口难言。

    不过艾娜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涅兰的这些变化,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和涅兰打招呼,像以前一样和他说笑,像关心弟弟一样关心着他,这让涅兰既开心又难受。

    晚餐令人愉悦且舒心,几天的长途跋涉已经让涅兰饥肠辘辘,炖好的鹿肉在烛光的照射下闪着诱人的光芒,腾腾冒着热气;他甚至顾不上礼仪,没等人都上桌就大口吃起肉来,老爷子责备了他两句,艾娜则笑着让他吃慢点。

    饭毕之后,涅兰爬上二楼进了自己的屋子,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盯着天上的繁星发呆,他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盯着星空神游的习惯;最开始是因为小时候沃兰告诉他人在死去之后会化作天上的繁星,从那之后只要是能看到星星的夜晚,他有空都会去眺望星空,他觉得自己的父母就在群星之间注视着他;后来这变成了一个习惯,每当他觉得自己感到心烦意乱或者需要放空的时候,就盯着天上的星星,很快,似乎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比如现在,他就觉得心情焦躁,今年以来,他发觉自己对于艾娜那种特殊的情感愈发强烈,她的身姿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愈发深刻。就是刚才吃饭时,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也只有一半是因为真的饿,另一半则是因为把头埋在碗里就不用看到艾娜的脸,他一看到她的脸,就脸红心跳。

    年轻的他隐隐察觉到了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他看到过村子里年级稍大一点的男女在黄昏时坐在伦因河边的树下相互依偎窃窃私语,他现在有点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了。他开始犹豫要不要将这份情感告诉艾娜,直觉告诉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这种单方面的思念让他难受不堪,但是他又害怕若是将这份感情坦白,艾娜和他甚至连朋友都做不成。

    不过很快一股倦意就袭来,几天的狩猎加上长途跋涉早就透支了涅兰不少的体力和精力,年轻的猎人在酸酸甜甜的思虑中,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