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从龙（十九）（修订版）
大昭正统五年，六月四日，午正。
随着一名孙歆的下属匆匆忙忙地赶到清河宫，才刚吃过午饭的孙凌一边用手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滴，一边很是恐慌的向孙歆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从未见过妹妹表现得如此焦虑，本就性格懦弱的孙凌此时更多了几分慌乱。
屏退下属，孙歆紧紧握住双手、强行控制住心神，用相对镇定的声音对孙凌道：“我前后派了三个人去联络薛……大人，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人回来。”
孙凌闻言一窒，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来不及等二哥消化这件事了，孙歆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地道：“我怀疑他们是想趁机强行拥立你登基称帝，所以……如果他们派人私下与你联络，你一定要答应！”
“好——啊？！”孙凌下意识地点头答应，随即才明白小妹究竟说了什么，继而又是一惊。
“总之答应就对了。”孙歆有些烦躁的垂下头，心中无数的想法和情绪互相撕扯对冲——无法准确判断整个局势之后的走向，需要思考的、想要达成的又太多，仅仅不到一天时间，就令年纪尚小的孙歆感到无比的心力交瘁。
——毕竟，就算她是清河郡主，也还是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
“……我明白了。”孙凌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妹妹的双手，用这种方式静静地安慰着她。
尽管生性软弱、优柔寡断，但孙凌却并不愚蠢，否则心系天下的孙歆也不会选择扶持他登上皇位；最初的慌张与震惊过后，孙凌很快就想清楚了整件事情的逻辑：
得知了皇帝出逃的消息，薛文启之所以会扣押孙歆的下属、不愿再进行联络，必然是想断绝合作、单方面拥立自己称帝；所以，为了避免事态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目前自己和妹妹的唯一选择，只有接受对方的一切要求。
混蛋……看着妹妹罕见的脆弱模样，孙凌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
“我没事，”过了一会儿，孙歆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道：“没有兵权在手，薛文启他们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然而话虽这么说，孙歆的心中却满是防备——这几年里，薛文启等人对肖破虏的拉拢有目共睹，既然林氏的镇北军都能做出千里奔袭帝都的僭越举动，难保在肖氏控制下的镇西军不会依样而行。
怎么办、怎么办，孙歆死死咬住下唇，迅速思索着应对的方法；除此以外，她还在担心，担心着自己那位皇帝大哥的安危。
虽然大哥的确配不上那座龙椅，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大哥、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之一，无论如何，孙歆都必须要保全大哥的性命。
——这也正是孙歆当初在向薛文启等朝中大臣提出合作时，所立下的要求。
薛文启既然已经决定毁约，难免他不会再做出什么铤而走险的事情；偌大的帝都里如今暗流汹涌，随便一个小小的浪花就足以淹没逃出皇宫、避于市井的所谓“天子”。
有能力在这种时候保住大哥的人……
痛苦地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孙歆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派人去联络林将军，”下定决心，孙歆紧紧握住孙凌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只有他能护住大哥的性命。”
人质也好、傀儡也好，只要大哥能活着……就好。
***
大昭正统五年，六月四日，申时二刻。
帝都永安城，昭明坊，户部尚书府。
一个多时辰以前，两个穿着满是褶皱污渍的内廷官服的人拜上了户部尚书府的大门；值班的大门房一眼就认出了两人的身份，急忙将这二位大太监迎进了府中。
时隔经年再次见到常伴于正统皇帝孙勤身边的曹公公和秦公公，心虚的薛文启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依照二人的要求马上叫来了另外几位尚书大人——当然，兵部是由肖破虏肖侍郎代替来的——然后，聚首在一起的这些个昭国肱骨之臣们，便一同得知了陛下早在去年便已经驾崩了的震撼消息。
与这件足以影响大昭国运、天下局势的大事相比，掌剑太监秘不发丧、篡权专政之类的鸡毛蒜皮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敷衍甚至带着几分急促命令府中的仆从服侍着两位公公离席，慌张不已的薛文启当即满头冷汗，甚至发出了几声失态的压抑喊叫。
厅中的气氛异常凝重，所有人都死死低下头，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脸上此时的表情、被别人看出自己心中此刻的想法。
说到底，他们终究还是大昭的臣子；联手向毫无执政能力的皇帝施压、废立天子是一回事，但在先皇驾崩的消息传开的同时就立刻扶持一位新的天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根本不用怀疑“正统皇帝驾崩了”这件事是不是会很快传开，既然一同逃出皇宫的有十几位公公和数十名侍卫，就已经注定了必然会曝光的结果。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千句“怎么办”，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甚至抬头；漫长的低压沉默过后，终于，有人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正中那张黄花梨的桌子。
随着这阵咚咚的声响，其他人全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在事情传出帝都之前，必须要立刻拥立孙凌为帝！”年轻的侍郎大人、实际上的兵部掌管者、晋阳肖氏主家三子的肖破虏，炯然有神的目光环视一圈、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大人，斩钉截铁地道。
——等你们全都专注于拥立新帝，我就可以偷偷摸摸地带着孙旻离开帝都了。
***
大昭正统五年，六月四日，戌正。
帝都永安城，昭明坊，吏部侍郎府。
夕阳渐落，一起吃过晚饭的傅济濂与顾勋远远望着正在庭院里打闹的那两个男孩儿，神情由微笑缓缓变为萧瑟。
午后，带着家人前来傅济濂府上拜访的顾勋在私下与前者密谈，告知了对方正统皇帝已被刺杀的情报；除此之外，他也向自己的这位族叔传达了肖破虏的决定：带着前九皇子孙旻离开这处是非之地、返回巍州。
“也就是说，他想要大昭未来的皇帝成为一个依附于晋阳肖氏的傀儡。”听罢顾勋的话，傅济濂不置可否地淡淡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顾勋沉默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小侄才疏学浅，只愿在乱世中求得一隅平安。”
傅济濂皱起眉，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换做往日，他必定会斥责与勉励并出、好好教育一下这位远房的子侄，但……陛下殡天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又有终于展露私心的晋阳肖氏趁此机会妄图浑水摸鱼，他确实是有些累了。
乱世之中的一隅平安，是啊，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又有谁不想抱拥一世清欢，只是可惜可叹，乱世将至，又要到何处才能求得余生安然。
想到这儿，傅济濂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极其模糊的念头，还没等他捕捉，便已然无声消散。
“唉，也罢，”傅济濂长叹道：“既然要走，那便早些走吧。”
半日无言，晚饭后，薛府的家丁送来了诸位朝臣们决定立刻拥立孙凌为帝的通知。
还真是着急啊；看了薛文启的亲笔信，傅济濂如此想到。
——乱世将至，瓦筑傅氏在今后又当何去何从？
***
还真是着急啊；看了薛文启的亲笔信，顾勋如此想到。
——有孙凌这个被大昭的臣子们扶上龙椅的皇帝作为缓冲，林澄德与肖破虏便能少些压力；看来，运气这次是站在了你们两人的这一边。
至于自己嘛……呵，你们这些家伙就好好地在中原之地闹腾着吧，等什么时候你们闹腾完了，就到了我出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话说回来，雇佣血葵刺杀孙勤还真是一笔好买卖；或许，以后该考虑多跟他们合作了。
随着一名孙歆的下属匆匆忙忙地赶到清河宫，才刚吃过午饭的孙凌一边用手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滴，一边很是恐慌的向孙歆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从未见过妹妹表现得如此焦虑，本就性格懦弱的孙凌此时更多了几分慌乱。
屏退下属，孙歆紧紧握住双手、强行控制住心神，用相对镇定的声音对孙凌道：“我前后派了三个人去联络薛……大人，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人回来。”
孙凌闻言一窒，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来不及等二哥消化这件事了，孙歆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地道：“我怀疑他们是想趁机强行拥立你登基称帝，所以……如果他们派人私下与你联络，你一定要答应！”
“好——啊？！”孙凌下意识地点头答应，随即才明白小妹究竟说了什么，继而又是一惊。
“总之答应就对了。”孙歆有些烦躁的垂下头，心中无数的想法和情绪互相撕扯对冲——无法准确判断整个局势之后的走向，需要思考的、想要达成的又太多，仅仅不到一天时间，就令年纪尚小的孙歆感到无比的心力交瘁。
——毕竟，就算她是清河郡主，也还是一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
“……我明白了。”孙凌用力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妹妹的双手，用这种方式静静地安慰着她。
尽管生性软弱、优柔寡断，但孙凌却并不愚蠢，否则心系天下的孙歆也不会选择扶持他登上皇位；最初的慌张与震惊过后，孙凌很快就想清楚了整件事情的逻辑：
得知了皇帝出逃的消息，薛文启之所以会扣押孙歆的下属、不愿再进行联络，必然是想断绝合作、单方面拥立自己称帝；所以，为了避免事态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目前自己和妹妹的唯一选择，只有接受对方的一切要求。
混蛋……看着妹妹罕见的脆弱模样，孙凌在心中狠狠骂了一句。
“我没事，”过了一会儿，孙歆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道：“没有兵权在手，薛文启他们也做不出什么事来。”
然而话虽这么说，孙歆的心中却满是防备——这几年里，薛文启等人对肖破虏的拉拢有目共睹，既然林氏的镇北军都能做出千里奔袭帝都的僭越举动，难保在肖氏控制下的镇西军不会依样而行。
怎么办、怎么办，孙歆死死咬住下唇，迅速思索着应对的方法；除此以外，她还在担心，担心着自己那位皇帝大哥的安危。
虽然大哥的确配不上那座龙椅，但他毕竟是自己的亲大哥、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之一，无论如何，孙歆都必须要保全大哥的性命。
——这也正是孙歆当初在向薛文启等朝中大臣提出合作时，所立下的要求。
薛文启既然已经决定毁约，难免他不会再做出什么铤而走险的事情；偌大的帝都里如今暗流汹涌，随便一个小小的浪花就足以淹没逃出皇宫、避于市井的所谓“天子”。
有能力在这种时候保住大哥的人……
痛苦地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孙歆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派人去联络林将军，”下定决心，孙歆紧紧握住孙凌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只有他能护住大哥的性命。”
人质也好、傀儡也好，只要大哥能活着……就好。
***
大昭正统五年，六月四日，申时二刻。
帝都永安城，昭明坊，户部尚书府。
一个多时辰以前，两个穿着满是褶皱污渍的内廷官服的人拜上了户部尚书府的大门；值班的大门房一眼就认出了两人的身份，急忙将这二位大太监迎进了府中。
时隔经年再次见到常伴于正统皇帝孙勤身边的曹公公和秦公公，心虚的薛文启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依照二人的要求马上叫来了另外几位尚书大人——当然，兵部是由肖破虏肖侍郎代替来的——然后，聚首在一起的这些个昭国肱骨之臣们，便一同得知了陛下早在去年便已经驾崩了的震撼消息。
与这件足以影响大昭国运、天下局势的大事相比，掌剑太监秘不发丧、篡权专政之类的鸡毛蒜皮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敷衍甚至带着几分急促命令府中的仆从服侍着两位公公离席，慌张不已的薛文启当即满头冷汗，甚至发出了几声失态的压抑喊叫。
厅中的气氛异常凝重，所有人都死死低下头，生怕被别人看到自己脸上此时的表情、被别人看出自己心中此刻的想法。
说到底，他们终究还是大昭的臣子；联手向毫无执政能力的皇帝施压、废立天子是一回事，但在先皇驾崩的消息传开的同时就立刻扶持一位新的天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根本不用怀疑“正统皇帝驾崩了”这件事是不是会很快传开，既然一同逃出皇宫的有十几位公公和数十名侍卫，就已经注定了必然会曝光的结果。
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一千句“怎么办”，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甚至抬头；漫长的低压沉默过后，终于，有人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正中那张黄花梨的桌子。
随着这阵咚咚的声响，其他人全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在事情传出帝都之前，必须要立刻拥立孙凌为帝！”年轻的侍郎大人、实际上的兵部掌管者、晋阳肖氏主家三子的肖破虏，炯然有神的目光环视一圈、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大人，斩钉截铁地道。
——等你们全都专注于拥立新帝，我就可以偷偷摸摸地带着孙旻离开帝都了。
***
大昭正统五年，六月四日，戌正。
帝都永安城，昭明坊，吏部侍郎府。
夕阳渐落，一起吃过晚饭的傅济濂与顾勋远远望着正在庭院里打闹的那两个男孩儿，神情由微笑缓缓变为萧瑟。
午后，带着家人前来傅济濂府上拜访的顾勋在私下与前者密谈，告知了对方正统皇帝已被刺杀的情报；除此之外，他也向自己的这位族叔传达了肖破虏的决定：带着前九皇子孙旻离开这处是非之地、返回巍州。
“也就是说，他想要大昭未来的皇帝成为一个依附于晋阳肖氏的傀儡。”听罢顾勋的话，傅济濂不置可否地淡淡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顾勋沉默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小侄才疏学浅，只愿在乱世中求得一隅平安。”
傅济濂皱起眉，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换做往日，他必定会斥责与勉励并出、好好教育一下这位远房的子侄，但……陛下殡天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又有终于展露私心的晋阳肖氏趁此机会妄图浑水摸鱼，他确实是有些累了。
乱世之中的一隅平安，是啊，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又有谁不想抱拥一世清欢，只是可惜可叹，乱世将至，又要到何处才能求得余生安然。
想到这儿，傅济濂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极其模糊的念头，还没等他捕捉，便已然无声消散。
“唉，也罢，”傅济濂长叹道：“既然要走，那便早些走吧。”
半日无言，晚饭后，薛府的家丁送来了诸位朝臣们决定立刻拥立孙凌为帝的通知。
还真是着急啊；看了薛文启的亲笔信，傅济濂如此想到。
——乱世将至，瓦筑傅氏在今后又当何去何从？
***
还真是着急啊；看了薛文启的亲笔信，顾勋如此想到。
——有孙凌这个被大昭的臣子们扶上龙椅的皇帝作为缓冲，林澄德与肖破虏便能少些压力；看来，运气这次是站在了你们两人的这一边。
至于自己嘛……呵，你们这些家伙就好好地在中原之地闹腾着吧，等什么时候你们闹腾完了，就到了我出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了。
——话说回来，雇佣血葵刺杀孙勤还真是一笔好买卖；或许，以后该考虑多跟他们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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