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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红颜祸水

    小院不太宽敞却入眼都是破败之相,枯草落叶胡乱堆在一旁,而手边灶台也早已积起了浮灰厚厚一层。

    木板做的房门略显单薄,屋里倒是收拾的很是齐整。桌椅一套,床一张,几本《论语》《春秋》倒是挨着灯台放着。

    巡视一番下来,倒也不多做抱怨,只是捡起脸盆旁的一块方帕开始认真收拾起来。只是平日里做惯了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哪里用自己动过手。这不才一会儿功夫,人已经累的肩酸腿疼险些直不起腰来。

    “看来我们这姜大小姐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怪不得公子会对她另眼相待。明明就记得,还对我们装傻。府里谁不知道,那院子可是只有...”

    “竹儿...”

    “对...对不起公子,婢子失言”原本只是无心之失,哪曾想竹儿话到嘴边反被梅一声斥喝,顿时醒悟,赶忙跪在罗艺面前求饶起来。

    “没事,逝者已矣,没什么好避讳的。棋下了一夜有些乏了,我先去瞧瞧收拾的怎么样了”倘若再落一子,棋盘上的大龙便会被一刀斩断,而这盘看似必胜的棋局却在他走后被梅一把打翻。

    “平日里念你年纪小,大家都宠着。不说,但也要时刻记得分寸,哪些话说得,哪些话不能说。既然错已铸下,自己去领罚吧!”梅说话的语气很是平静,但听在竹儿耳中却如戮骨戳心的利刃。她知道,梅姐姐一旦动怒就说明这次真的闯祸了。

    那个地方是公子的禁忌,偌大的将军府,即便贵如罗荣也不敢轻易踏足。之所以姜柔儿可以去,只是因为她是被认定的人。

    听了吩咐,竹儿默然起身走向后院,即便和其他二女擦肩而过,也是没敢再多说一个字。

    “小丫头闯祸了?叫你发如此大的火”

    “看来似的”手中捻起一枚玉棋子,诸葛青茗说话的语气依旧不急不慢。她和兰儿不同,擅谋者,多能洞测人心。

    “她犯了公子的禁忌”

    “啪!”棋子落地,却是让她骤然收回了手。眼眸流转,看往小院的目光里牵出一丝隐隐的担忧。正如其他人猜测的那样,她对罗艺的感情不止于此。

    哗啦!破旧的院门还没怎么用力就已经倒了下来,一身侍卫装扮的罗艺沉步走进小院。

    每走一步,脑海中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枷锁般滚涌而来。那时的罗荣还只是军中一名小小校尉,俸禄虽然不多却足以养活这一家五口。

    随着版图扩张,手中权势越来越大,当初的校尉更是摇身一变成了手握实权的将军。

    战场纵横,杀人者人恒杀之,饮尽鲜血的他自然是四处树敌。然而就在他受封左监门将军那年中秋,一群杀手堂而皇之的冲进罗家小院。八岁的罗艺眼睁睁看着母亲死于乱刀之下,大姐二姐不堪受辱愤而投井自尽。

    这一幕幕犹在昨日,挥之不去,忘之不掉,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湿了双颊。

    “你...你回来了?”听到门外有了声响,姜柔儿赶忙出来查看,正巧撞到他一个人站在水井前独自发呆。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是要拆房子吗?”上下一打量,瞧她那脏兮兮的模样,即便心中百味杂陈也是忍不住调侃了几句。

    “呸,就你这破屋子,全拆了也敲不出几斤铁钉。难以想象,你们左监门将军府的侍卫居然能落魄成这样”见他心有所累却还故作坚强,姜柔儿嘴上虽然是在埋怨,但还是将早已准备好的糕点拿了出来。“快点吃,吃完好好睡一觉。熬死了可没人会心疼”

    “这丫头...”三下五除二将糕点吃个精光,顺势往床上一躺。不等来催,他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梦中百转千回,睁眼已是黄昏之下。屋内一片寂静,四下看去除了几盘糕点和一张便签外空空如也。

    “登徒子,见你睡的沉便没敢打扰。糕点已经备好,本小姐先走一步。另外,你的睡相实在太难看,磨牙打嗝说梦话就算了,竟然还流口水”

    捻着这张写满蝇头小楷的便签,罗艺会心一笑。似乎在那一瞬间,竟然真的忘记自己被刺杀都是因此人而起。

    仁寿四年,晋王逼宫。在权臣宇文化及辅佐下弑父杀兄,篡位称帝。北平候原属于太子一脉,虽然没有受到波及却也因为部下叛乱,满门三百余口,无一幸免。这是历史,是必然,他无法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去护罗荣一世周全。

    所以,即使知道称帝后的晋王急功好利,横征暴敛,也是想尽办法站在他那一边,图的不过是一个现世安稳。可偏偏此时和姜柔儿有了羁绊,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回到将军府,已是临近子夜。除了巡逻守卫,大概就只有罗荣的书房內还有烛光闪动。

    “父亲,还没睡?”

    “哦,艺儿啊!坐”见他进门,案前的罗荣赶忙将一卷奏折收了起来。只是放的太过着急,一不留神被罗艺抢了过去。眼看事情隐瞒不住,索性也就摊开了说。

    “看来你终究还是选择了太子”

    “原本晋王前来拉拢,为父还有些犹豫,但昨日和你姜世伯同去面见太子,一番促膝长谈。为父发现,太子确有济世治国之才,如能好好辅助也未必不能延续这钟鼎盛世”

    “这事还有几人知道?”听着父亲说的慷慨激昂,他的眉头却在慢慢皱起。

    “我,你姜世伯以及东都禁军里几个效忠于太子的将领和权臣”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样一问,但罗荣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无巨细的说了个明白。

    自古以来,帝位之争,父子相向,手足相残的实在太多。可偏偏罗荣的一意孤行将他苦心已久的筹谋给彻底打乱,终究还是起了变数。

    见他不再说话,罗荣却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自己这儿子了。以前虽然有些纨绔对当今局势还算有些见解,但像今日这样固执己见的倒还头一次。无奈想破了脑袋也没能理出个所以然,只好借着疲乏的由头就此离开了书房。

    “山雨欲来风满楼,罗家我是否真能护得住”送着那身影远去,他的脸上却是毫无半分喜色,很显然这个便宜得来的爹比自己想象中更为固执。

    与此同时,东都城内的另一处府宅内,同样上演着这促膝长谈的戏码。

    “消息当真可靠?罗荣那老匹夫投靠了太子?”主位上,一脸杀气的晋王杨晃冷眼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一个儒士模样的中年人身上。后者会意,赶忙起身说道“千真万确,一起的还有北平候姜旭”

    啪!上等的官窑瓷杯扔到地上瞬间被摔的粉碎,怒不可遏的杨晃还不觉得解气,当即起身,抽出腰间佩剑将前来打扫的婢女一剑刺死。

    “几条小杂鱼罢了,何必动这么大肝火。”眼睁睁看着自家婢女惨死在剑下,儒士浑不在意,只是掏出方帕擦了擦溅出的血点后继续说道“圣上如今已是暮年,又喜多猜疑。如果我们能把结党营私这火烧起来,丢了爪牙的太子又有何惧”

    “说的在理,宇文大人尽管放手去做,万事有本王替你担着”

    “多谢殿下”无视身旁还未曾凉透的尸体,这一老一少竟这样对饮起来。不时夜风吹过,谁还去理会地上那冤魂是否瞑目。

    一夜无眠,到头来回到小院的罗艺只是和姜柔儿简单打了声招呼,便往床上一躺。一连三天,始终如此。不多交谈,倒也让彼此安心许多。

    梦中依旧尸山血海,母亲临死前的惨像如走马观花般屡屡重现。直到前几日那黑衣人手握蝴蝶刺向他迎面刺来,这才猛然惊醒。

    “怎么了?是又做噩梦了?”原本就是靠在床边看书的姜柔儿听到呼喊,赶忙转过身,眼瞧着他这惊魂未定的样子轻声问道。

    “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我还寻思你要是再不醒,可就要回去了”走到盆边将帕子重新洗净,顺手端了杯茶的姜柔儿随口应了句。虽然说好当三天丫鬟,但除了第一天累了些,剩下的日子实在轻松自在的很。

    “已经申时了,还好时间尚早。想必自打你来到都城还没好好逛过吧?等我吃完,陪你出去走走”

    “好呀?不过就是...”听到可以出去玩,她自然高兴,只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起来。

    “我今晚轮休,不当值”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迎着他愈发疑惑的眼神,姜柔儿犹豫许久这才道出真实原因,“就是倘若和上次一样,你这狐假虎威的祸害一出面,躲都来不及哪还有人花心思游街”

    “我冤枉啊!都是你那艺哥哥惹得祸,每次闯祸他都让我出来顶罪。这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我成祸害了。不过嘛,你如果真想去,我倒是有个办法”说着,只见他起身向着墙角的一只木箱走去。好一阵倒腾,这才从箱底翻出块能勉强遮住半边脸的银色面具。

    自从戴上面具,果然稳妥了不少。只是有不少的碎嘴子除了惊叹姜柔儿的容貌以外,更多的则是诋毁她挑男人的眼光。

    花灯节,算得上京都城内最为繁闹的日子。买上一两盏河灯,猜上三五个灯谜再把各色小吃一一尝个遍,倒也十分有趣。

    远远看着姜柔儿在这个摊位挑挑,然后去那个摊位捡捡,玩的不亦乐乎。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感觉这样似乎也挺好。身处盛世太平,各自安好,平安喜乐。

    哪知好景不长,或是老天偏偏就喜欢和他开一开玩笑,突兀传来的争吵让原本就异常喧闹的兴安街一时显得更加混乱。

    凑近了看去,在一家首饰摊位前的姜柔儿不知为何竟然被人绊住了手脚。明明满心委屈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守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小娘子生的如此花容月貌,可就是眼神不好,撞坏了我祖上传下的花瓶。快点赔钱,没钱的话也可以,就陪哥哥喝上一杯,不吃亏”这话一出口,围观众人恍然。这厮一定看上人家姑娘生的好看起了歹心,这才故意找理由自己贴了上来。

    “哦?是吗?”厌弃之色从眼中一闪而过,接着众人就只看到那身形柔弱的姑娘一步上前,伸手在对方手腕处使劲一扭,便是被那杀猪般的喊叫声险些刺破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