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人神与死亡1996 » 10.here comes the sun

10.here comes the sun

    ——“她是被人枪击打死的。”

    车在山路漂过一个一百三十五度的弯道。油门到底,引擎如野兽一般咆哮,风声从窗口狂怒似地倒灌,车身传来熟悉的颤抖。

    在司机的眼前,一切都模糊了,指示牌、行道树、远方的山峦和路面都旋转着幻化成色彩斑斓的浪涛。他仿佛被海洋吞没,什么也记不太清了,只是机械般地按死方向盘、踩死油门,任由车辆顺着黄线向前。

    ——“但是我从没想过让你……”

    前方又是一个弯道,安德鲁换挡拧转方向盘,车轮上挣扎着尖叫。

    “我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除了这些,除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东西,我踏马这辈子又能做什么?”他怒吼道。他的脖颈上一根根青筋再度爆起,两肋刺痛。

    车辆的速度又一次攀上高峰,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前倾。越野车在泥石路上飞奔,安德鲁死死地绷住全身肌肉,将自己固定在座位上,从始至终没有松开油门。

    ——“你难道真的认真查过你母亲的案子吗?”

    ——“我们都不过是普通人。”

    ——“这没什么可耻的。”

    狂风迷住了他的眼睛。安德鲁死死地咬住牙齿,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我踏马才不是……”

    泥石路的彼端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刹车被猛然踩下,一股骇人的痉挛席卷了他的全身。安德鲁下意识打死方向盘,车辆迅速减速,惯性作用下轮胎与崎岖的山路急剧摩擦,声音刺耳恐怖。

    一位老人颤颤巍巍地下了自行车,在不远处看着车辆在路中间停下。确定这辆车停稳了之后,他小心翼翼地凑得近了些。

    “喂,你没事吧?”陌生老人大着胆子问。

    还好没有触发安全气囊。安德鲁惊魂未定地从方向盘上起身,解下身上的安全带。天旋地转之中,他晃晃悠悠走到马路一旁,像把内脏都要翻出来似地死命呕吐。

    “朋友?”陌生老人试探着地走进了几步,“你现在还好吗?”

    安德鲁伸出一只手组织他靠近,捋顺了气才摇了摇头。他撑着膝盖缓慢地擦脸,试图让自己能稍微缓过劲。

    他喘着粗气问:“你!你,没被吓着吧?”

    “我还好,就是你没问题吧?”

    “我……我没问题,”安德鲁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陌生老人,“这回抱歉了,在路上不小心开快了。”

    “你自己看看啊?不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就走了啊?”老人穿着橡胶雨靴和背带裤,身后是一个背包,一个铲头从未拉紧的拉链口里冒出来。

    这是通往谢尔盖修道院的路上。

    安德鲁勉强拦住要离开的陌生老人:“先生,你背后的那把铲子卖吗?”

    “我到海边去赶海……”陌生的老先生迟疑地说。

    “这里?离海港还挺远的吧?”

    “我们先去俱乐部,然后老年俱乐部会雇专车送我们过去。”

    “您的同行一定有多的工具,到时候他们肯定能借您的,”安德鲁好半天才放平气,掏出钱包,随便从里面抽出几张大面额美钞,“来,您拿着这个,我出这么多价钱买您的。我这会真急着要用铲子。”

    老人家骑车走了。

    安德鲁提着那把花重金买来的铲子,怅然若失地围着越野车转了几圈。他其实早已经发现车轮胎快报废了,但是他还是没缓过神,继续围着自己的车懵懵懂懂地转圈。

    终于他似乎是回过神了。

    将铲子丢到副驾驶上,安德鲁拉上安全带。他也没有再换备胎,就这样顶着车胎报废继续往前开去,一心想要抵达几公里的谢尔盖修道院。

    这所修道院是哥伦布城附近唯一的正教教堂。

    当年他和父亲决定到哥伦布城定居时,两人将他母亲的骨灰盒带走,在哥伦布附近找了几天才找到这么一个有墓地的、从建国前的宗教迫害中存活下来的正教小教堂,能将母亲重新安置好。

    修道院正门是东正教十字架,前院空地立着受刑的圣安德肋像。爬了藤蔓的铁栏杆绕着它半圈,到了后面就改成顶上冒铁刺的砖墙,安德鲁开着车到修道院的后门,就近找一个地方停稳了。

    后门有一位年迈的僧侣看守,见了人来便推开锈蚀的铁门,喊道:“您是来干什么的?”

    “看望一下我母亲,让进去吧?”

    “铲子是?”

    “刚赶完海,随手拿的,要放回去吗?”安德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扯淡地胡说。也许他心里有那么一刻希望被这个僧侣阻止吧,但是他自己其实也不清楚。

    “赶海?”

    “到沙滩撬牡蛎和藤壶。”

    僧侣认真看了他几眼,慢慢吞吞地让开身位,“进来吧。”

    后院里一口水井,最顶上一圈砖爬满了青苔,绳子烂成几段,看样子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了。僧侣给他指了指修道院背后的一小片山丘,青绿色的山丘上立着如小灌木丛般的十字架。

    “我们这儿是按时间安排位置的,时间越近离教堂越远,最近的快安排到最外围了。”大概是安德鲁好久没来了,僧侣提醒道。

    “不用了,谢谢您,我知道母亲在哪里。”

    拒绝了僧侣后,他径直朝山丘的背后走去。迎风的向阳面上,无数的十字架中间长着漫山的蒲公英。微风拂过,如雪浪扑面而来,偶尔有一两缕绒毛粘在他棉质的上衣上。

    母亲的墓碑和其他人一样,也用的是十字架。

    易于腐朽的木料上爬满了青苔,初来此地时他留下的墓志铭已然难以分辨。安德鲁单膝跪下,小心地搓掉上面的苔藓,如盲人般轻轻抚摸着模糊的字迹。

    “艾琳娜·乔纳森,挚爱的妻子和最伟大母亲,你永远在我们心中。我爱你、爱你、爱你。”

    有时候他会想自己是否真的那么爱她。有时候他也会想自己是不是多少有点害怕她呢。但是他永远不会怀疑安德鲁·乔纳森想念他的母亲,在夜里想、在梦里想,醒来喝咖啡的时候、每年过复活节的时候都会想她。

    “艾琳娜·乔纳森……哈,你在这儿啊。”安德鲁举起铲子杵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站起身。

    第一抔土被抛在身后的蒲公英海中。

    他小心翼翼地活动铲子,一点点地将附近的泥土铲开,并且注意不破坏母亲坟头的十字架。

    泥壤逐渐松动,安德鲁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让之前的僧侣跑过来。说到底,这是很私人的事,他现在不想和任何人交流,他已经很疲惫了。

    骨灰盒的边角出现了。

    母亲的骨灰盒已经有朽烂的痕迹。他舍掉铲子,双膝跪地,改用五指撬动周围的泥土、掐断植物的根茎,轻柔地将盒子从土中挪出。

    他惊讶于她的质量之轻,只要一只手就可以轻轻提起。但是为什么又那么重呢?就和当年一样,安德鲁如今也只能双手捧着她。

    二十公斤重,这是安德鲁记得的重量。她的生命,她在华盛顿的青春岁月、她街区中的摇滚时光、她在午后祈祷的那些日子,都这么简单地……到了最后只有这么重——二十公斤。

    他轻抚黑色的不透明的木盒,表面依稀能辨明雕着的施洗约翰的画像,它如此坚硬、又如此脆弱。他的母亲就在里面,仿佛一缕不可触及的烟雾,你一打开就要跑掉。让你怀疑,她到底还在不在盒子中。

    “……安德鲁•乔纳森?”

    抬起头一个年轻的女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安德鲁·约翰尼惊讶地发现女孩站在矮丘的高点,想来已经在旁边瞧了很久了。

    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凌冽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她随意地穿着一件机车夹克,配一条仿旧修身牛仔裤,蔷薇耳坠银光闪闪。女孩左手拉着贝斯琴盒的背带,右手抓着一把盛放的康乃馨,十指上都配着装饰用的戒指。

    安德鲁本能地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但是怎么也记不清。他试探着问道:“抱歉,我们认识吗?”

    卡洛琳拉下一点太阳镜,很快又摁着镜架推上去。“卡洛琳·科伦坡,我为卢维林工作。前几天你应该到我们店里了,我们见过。”

    安德鲁下意识想伸手和她握一握,看了看手上的泥土,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哦,你是前几周被卢维林召来的,真巧啊,你来这里是?”安德鲁指了指她手里的康乃馨。

    “看望下我的姐姐,她前几年入土的。”

    卡洛琳·科伦坡是刚刚和乔万娜去雨果公园写生回来,聊到山顶的旋转公园时开错了道,碰巧从这里路过。结果见到了安德鲁·乔纳森在前面停车。她其实并不怎么想再怎么管卢维林相关的破事了,但是碰见安德鲁在这里不打招呼也不好。

    但是……他这是在刨坟吗?

    女孩探头望了望地上的坑,皱了皱眉头问:“您这是在干什么……怎么把土都给挖开了?”

    安德鲁·乔纳森一下子愣住了。他拘束地擦了擦骨灰盒上泥土,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我想再看我母亲一眼。”

    “再看一眼?”

    “我知道我做的事很奇怪,但是我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这是我母亲的坟,”男人沉默了许久,回头看了一眼被挖开的坟墓,“我只是,只是不清楚该干什么才好了。”

    “……那么你继续?我就先走了。”

    卡洛琳摇了摇头,她懒得再自找麻烦,特别是那些她不感兴趣的人的麻烦。更何况死了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是什么母亲。女孩掂了掂肩上的琴盒,走开去祭奠死去的姊妹。

    她想这家伙可能也需要独处时间。

    但是非常奇怪地……安德鲁叫住了她。

    将骨灰盒重新埋回地底后,望着女孩转身离开的背影,安德鲁·乔纳森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所主宰。怪异的倾诉欲油然而生,嘴巴动得甚至比冲动还快,他叫住了卡洛琳。

    “想听听我母亲的事吗?”他突然问。

    “你母亲?”

    他母亲的事有什么好听?

    卡洛琳怔了怔,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希腊裔男人,他的眼白全是血丝,肌肉枯萎,身形消瘦,仿佛刚从地底爬出来的死人。

    她考虑了一会,勉强答应了,点了点头说:“好啊。”

    女孩答应反倒是让他始料未及。

    往事千丝万缕,在安德鲁的脑子里混乱地搅成一团。慌乱之中,他竟然不知道该该从何处说起。就在这时,前几日雨夜的景象几乎是自然而然地在他的唇齿间被描述出来。

    “母亲……是在我年轻的时候死掉的……”他说。

    具体的时日他是记不得了。

    不过他猜,那还是二十多年前吧,他们还住在北卡罗来纳州的时候。他的父母有一块不小的农场,用收割机、播种机来种麦子和其他作物,地里产出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还可以来喂自己家的肉牛和鸡。日子不说富裕,至少算不得贫困。总之,一直到他七八岁的时候,他们都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下去。

    事情发生在当年的4月17。

    当时父亲到佐治亚州参加农产品展览,将安德鲁母子两人留在家中。母亲还忙着准备当年的复活节。作为一个虔敬的正教徒,她总是会在节日前两天用蜡笔在鸡蛋上描绘旧约的种种场景,让安德鲁拿出去和别家的小孩滚彩蛋玩。

    一直以来,他们家的彩蛋都是最古板、最精细的,但也总是最容易碎掉的。

    那天早上,母亲实在是忍受不了他在耳边不听地念念叨叨,央求她改用鹅蛋或是在鸡蛋上画超人的图案,几乎是赶着安德鲁出门和他的朋友们去玩。

    小安德鲁自然是乐见其成。他一个人跑到镇上,和同龄的朋友们一起逛秋千、溜铁圈,跑到高尔夫球场上捡落在草地里的高尔夫球卖钱。卖球赚了钱之后,一群狐朋狗友还凑了凑各自的零花钱,找到镇上的地下炸鸡店一起吃了午餐。就这样,差不多到了下午五点的时候,孩子们的话题就免不了飘到了过几天的复活节上。

    “按老规矩,明天你得把钱一分不落地交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啊?”他恼火地说。

    一个孩子在那里取笑他:“喂,滚彩蛋啊,你这回肯定又是最后一个,按规矩要赔钱的吧。”

    他只记得那时候自己涨红了脸,大声和他们叫嚷着什么“一定会将他们的垃圾全都撞碎”、“等着瞧”之类的狠话,结果只是在孩子们更大的笑声中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摇头说道:“那是我下午第一次想到我的母亲。”

    远处林海滔滔,流云缓慢地向西南方向拂去。风向变了,卡洛琳坐在一个十字架上,放下琴盒,将太阳镜向上揽至额头。

    “你赢了吗?”她一边查看自己的指甲,一边随意问道。对于亚伯拉罕诸教的各式习俗,她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何况她没什么快乐的童年时光。只是顺着安德鲁·约翰尼的思路简单问了一句。

    年过三十的安德鲁捞起自己的左手袖口,那里是很久以前烧伤留下的痕迹。他苦笑着说:“都没有赢过吧。”

    因为她就是在那天死的啊。

    在夕阳下独自穿过麦田的孩子,迎来的并非是温情,也并非是严厉的责备,而是昏黄天幕下成群的苍蝇、立在稻草人上的乌鸦和母亲残破不堪的尸体。

    难言的腐臭味和血腥味弥漫在鼻前,母亲侧着脸看着自己的儿子,血红色的眼珠如鱼眼睛一般暴起。子弹从她的下颚穿过后脑,碎裂的脑组织从她的下颚里流长队出来,顺着重力坠到沙地上。

    她的后脑整个被掀开,蝇虫密密麻麻地这个凹坑中蠕动,如同一群老饕般对着她染血的大脑大快朵颐。低沉的振翅声在安德鲁耳边逐渐拔高、尖锐,最后化作无数如针刺般的尖啸,在空旷的原野上盘旋穿梭。

    他还记得他一点哭声也没有,只是后退时在沙地上扑倒了。他回过头来一看,才知道刚才踩到的是母亲被掀开的一片头盖骨。

    事后,父亲紧急从外地赶回来,整日忙着配合警察断案、处理财产,只好将因烧伤养病的他交付给佐治亚州的叔父。寄居人下的日子漫长无比,安德鲁日日坐在叔父家的阁楼上,什么也不想做,不过是白天透过天窗看山、晚上对着夜空数星星罢了。

    窗外的影子由左到右走了七八遭,一周的时间过去了。寄寓的时候,他在阁楼上就是捂着耳朵也能听到叔父叔母压低声音在谈论母亲的遗骸昨日被火化了,法院如何如何没有发现嫌犯,又或者是他家的财产受了多大的损失。但是等他下楼,他们又闭着口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用眼神交流,偶尔开口也是劝他出门走走。

    多谢叔父母的好心,但是父亲来接是他唯一一次出门。对于它安德鲁已经没多少记忆了,只记得阳光刺眼,走在前面的父亲俯下身拉开车门,背比他佝偻的还厉害。

    而自那天起,他们再没回北卡罗来纳。

    “你很想她。”

    在两人间长久的沉默之后,卡洛琳突然说。

    安德鲁愣了愣,他摇头说:“我不清楚。”

    “那么你就是恨她。”女孩堪称冷漠地断言。

    “……也不是,这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只是不知道我有没有为她做什么,”男人扶住手边的十字架,用手聚拢地翻开的泥土,“我这辈子一事无成,明明我一直在尽力地做什么……不,当我没说吧,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卡洛琳提起地上的琴盒抱在怀中。她戴正太阳镜,仰着头与正午的阳光对视。

    “如果这琴盒里装的是吉他,我也许会为你弹一首曲子,可惜里面是低音电吉他。”

    她站起来说,将琴盒背到身后。

    凡人的抱怨已经听得够多了,她摇了摇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安德鲁•约翰尼先生。”

    卡洛琳离开时,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四周空空落落,那个在门前的僧侣久未过来查看。男人一个人跪在坟前,半天没回过神,只是一笑:“……也许吧。”

    也许他早已不再年轻了,如今只不过是一个自怨自艾的老东西。身体的活力都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流失了。

    安德鲁试图起身,但是他的膝盖由于久跪一阵酥麻,根本使不上力。

    “哈,哈。”

    他狼狈不堪地一屁股倒在地上。

    现在想来,自己到警局工作不就是收到童年的影响吗?

    卢维林说当年他也回去查过案例……是啊,他是查过。但是为什么当时不肯相信,非要等父亲揭穿才承认呢?

    ——是不愿意承认吧。只有这样你才能通过不断地装模作样来自我宽慰,宽慰自己是承受了多大的苦楚,宽慰自己你的不得志都是有原因的……不然,你前几天在卢维林面前自揭伤疤又是为了什么呢?不过是为了旁人来怜悯你吧。也许卢维林早就知道了你母亲的事也不一定。

    “跳梁小丑。”安德鲁挣扎着起身,半个身子压在那把铲子上。

    这就是你现在的模样啊——又老又瘦,雨天里腰背还会因为旧伤而疼痛。

    父亲前些年就因为老年痴呆送到了养老院。而你十几年的摸爬滚打,工薪半点没长。同期入职的卡梅伦·加西亚都要继续往上升了,而你甚至都无法给自己父亲雇专业的护工。

    他用铲子一铲铲地往母亲的坟墓里填土。

    “所以你专门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有事业、没有理想、没有信仰、没有身体,”他自嘲道,“什么都没有,连一个小女生都比你看得清。”

    终于土被填回去了。

    安德鲁扶正十字架,无力地后退了几步。

    高举铲子,它的一面磨损尚不严重,模模糊糊地能折射出人的倒影。安德鲁抠掉粘上的黏土,一张疲惫不堪的老脸出现在眼前。他皱眉时那张脸便皱眉,他哭时那张脸也跟着哭,但他想笑时那张脸却笑不出来了。

    笑声止不住地、歇斯底里地传开了。

    “真他妈的丑啊。”他咳嗽了半天才指着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