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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港区鬼影

    杰克•奥马尔死了。

    他直到珍妮哭着离开现场才意识到这一点。

    在和其他人换岗之后,保罗第一时间回到了总部,随后便被压着处理手头的一系列视频。专案组的人手很难在短时间内处理几十张录像,保罗的上司卡梅伦•加西亚只能向总警监申请抽调其他部门的人手。

    “你把这个打开……对,输入指令……”保罗指点过一位没用过计算机的同事,背着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录像。

    他刚要继续审视一份面包店里的录像,录像里模糊的镜头对着靠街的橱窗,勉强能看到拐角的马路。

    身后一个声音忽然传来:“这几天受累了。你是我们这里少有会用电脑的人。”

    “能者多劳嘛,安德鲁先生。”

    安德鲁•乔纳森下午才重新回到总局,拿着一罐可乐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盯着电脑屏幕。这位陌生的警司抿了口可乐,“你还好吗?这些天还好吗?”

    “还能怎么样?日子还是照样过。”

    “……我没看到珍妮。”安德鲁警司侧头环顾四周。

    “她,她请了长假。”保罗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注意放回屏幕上。录像中一辆黑色的私家车路过,他拉出一张纸,在纸上写下汽车的外观和车牌。

    珍妮是……杰克•奥马尔的女朋友。

    他平日里总是告诉旁人自己和杰克他们也并不是很熟,但是事到如今反而说不出口。保罗希望安德鲁警司可以不和他谈及杰克的事,这样他也不用对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而感到窘迫和不知所措。

    安德鲁确实没有……

    没有提及任何与杰克有关的事情。

    “等等,倒回去一点,”安德鲁突然指着屏幕说,“刚刚好像有一辆车过去了。”

    “哦,哦!好。”保罗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前调了几分钟。很快屏幕上一辆白色的丰田从街角掠过,安德鲁要他停在这一刻。

    夜里一片模糊,影像几乎是没办法看。但是安德鲁依旧面色凝重地凝视着丰田车的后备箱,他摇了摇头说:“把这几帧单独截下来,然后放大车后窗。”

    保罗一时尚不理解,但是结果很快出来了。

    “这是一个人吗?”他诧异地问。

    “恐怕是。”

    丰田的车后窗上凸现了一张人脸,两只手挣扎着抵在窗玻璃上,但是很快又隐去了。安德鲁皱眉问道:“之前的录像里注意过这辆车吗?这个方向接下去是开往哪里?”

    “额,我看一下车牌号,”保罗来回翻了翻那张表,“有的,上一次出现是在拿破仑街街口的三叟餐厅,过了餐厅就能直接上大道了。”

    “录像能给我看一看吗?”

    “稍等一会。”

    这一卷录像很快被取过来了,保罗按照纸张上的记录将之快进到夜间十一点的位置。那辆丰田车再次出现了,这次保罗不消安德鲁提醒就暂停了视频,放大了车后窗。

    “她在那里。”

    “我知道。”

    安德鲁曲指敲了敲屏幕上抵在玻璃上的脚掌,可以想象出女人如一张长弓一般猛烈地踹击车后窗的样子。他呼出一口热气,拿起手里的可乐,“拿破仑街上的监控调得出来吧?”

    “不是难事。”

    “我去把这两卷录像给卡梅伦看看。”

    “您拿走吧。”保罗将录像取出,递交到安德鲁手上。

    “……你也保重。”走前安德鲁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保重?”看着安德鲁离开的身影,保罗下意识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不料被泪水打湿了手背。

    ………………

    “杰克的事发生后,每个人都很紧张,”安德鲁推开门走入卡梅伦的办公室,压低声音说,“刚刚我去看了保罗,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卡梅伦•加西亚坐在办公桌后,一张张地翻阅得到的文件。他头也不抬地回了句:“谁说不是呢?”

    “……你喉咙怎么了?”

    “不小心被水烫伤了,没什么大碍。”

    这是修道院过去的宿舍,砖墙上用生锈的铁条和铁钉挂住大衣和钥匙链。上午的雨已经过去了,狭小的铁窗中投出一束鹅黄的日光,将房间从左到右剖开。安德鲁拉过靠墙的椅子,在卡梅伦的面前坐下。

    “你叫乔治要我过来,总该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吧?我今天上午还在补觉呢。”

    卡梅伦•加西亚签过一份文件,“这你为什么不问乔治呢?他不是你的人吗?”

    “……我的人?”

    “他不是你那边的吗?他对你不可谓不真诚。”

    安德鲁叹了口气说:“如果你不满昨天我的态度,我可以道歉……”

    “不,还算了吧。”卡梅伦打断道。

    他扬了扬一沓复印件,“安德鲁,我们说些切实的东西吧。如果你没其他的事,还烦请你给我留一点时间,我手头有很多工作要做。”

    安德鲁一时说不出话。

    “刚刚保罗有了新发现,”他扶住额头倒在椅子上,语气明显地烦躁了起来,“一辆丰田车在夜间十一点左右驶入了拿破仑街,它的后备箱里能看到一位女性在挣扎。”

    “你确定?”卡梅伦皱眉问。

    安德鲁慢悠悠地起身,叹息着将手里的两份录像丢到办公桌上,“这里就是了,你自己看看吧。有什么问题你知道该去哪里找保罗。”

    这一句话结束时,他门也不关地离开了。

    理所当然的,没有听到卡梅伦•加西亚的挽留。

    办公室里此时都是昨天被抽调过来的同事,搬了十几张桌子一起处理那些录像、分析以往的案情。年轻人们刚入职不久,三两一组地聚在一起,围着设备压低了声音讨论。他稍微绕开了点,在转角的位置默默地凝视着他们。

    乔治•弗莱明从其他部门协调回来,怀里正抱着一堆文件。

    “有烟么?”

    “头儿,你怎么也开始抽了?”这个年轻人倒是一时没发现躲在拐角的安德鲁,硬是被吓了一跳。

    “少多嘴,给我一根就是了。”

    “额,箭牌您要吗?”

    安德鲁倚在墙边,低下头由着乔治给他点火。嘘出一缕青烟,他稍微侧了侧头:“乔治,你现在越来越像样子了啊,华盛顿没白去哦。”

    “您这是什么话。”

    乔治•弗莱明规规矩矩地穿着警服,系一条朱红色的领带。安德鲁曾经调侃过他的脸平得可以跑马,现在看来却还是不错的,乔治有着浅棕色的皮肤加上琥珀色的虹膜,笑起来时很难让人生气。

    “去卡梅伦办公室吧,”安德鲁忽然笑了,仰头靠在墙上,“他也许正需要你。”

    “发生什么了吗?”

    “去就是了,别话这么多。”他将烟灰随手弹在地上。

    “好吧,头儿。”

    乔治按照安德鲁的话离开了,走时还回头看了看,安德鲁也就朝他摆手。不过他大概是本来就要去找卡梅伦的,因为他进屋时也没有放下手头的文件夹。

    那扇门“吱呀”一声终于关上。

    安德鲁收回目光,半闭着眼睛吞云吐雾。

    比他想得更要适应,这让他怀疑起了自己戒烟的必要性。毕竟就自己这个身体状况没有几年活头了不是吗?

    “先生,麻烦让让,还请不要把烟灰抖在地上。”一个清洁工提着拖把过来。

    他懒洋洋地提起了一只脚,由着清洁工去拖他脚下那点地方。那个年轻人似乎因为他的身上的烟味而感到不适,眉头都皱紧了。

    安德鲁见状嗤笑一声,将烟头丢在湿掉的地上,由着清洁工将它收掉。

    ………………

    拿破仑街和周边街区的录像很快取回来了。

    乔治•弗莱明清空卡梅伦的办公桌,在桌子上将街区的设计图复印件铺展开来,并用签字笔上上面写上丰田车进入大道的街口、不同摄像头对应的录像带。

    “丰田是在晚上十一点二十三分进入大街,”他在上面标记好时间,“最近的两个摄像头是1.5号和1.7号,如果车辆要离开一定会经过这条路。”

    安德鲁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看着这个年轻人让保罗盘查对应号的录像带。还真是老练,他只是去了一趟华盛顿就成长成这样了?再给他几年说不定就要超越自己了。

    安德鲁按了按自己的肋骨,再过几日到了阴雨天的时候,那颗卡在骨头里的弹头就会使他夜不能寐。抬头时,卡梅伦抱胸站在房间的斜对角,湛蓝色的眼睛幽幽地凝视着他。

    ‘你在看什么?’他无声地做口型。

    卡梅伦无声嗤笑,青烟缓缓从他的指尖升起。

    如是过了一个下午。

    录像过得很快,两个年轻人几乎顺着丰田车的路线一路排查过去,在地图上划出了完整的行程和对应的时间。

    “他到港区去了。”保罗敲下停止。

    乔治脱去了外套,在房间中央来回走到,“他跑得还真远,我们之前没能拿来港区的录像带,可能要再往分局那里跑一趟。”

    卡梅伦方才出门去了,这会儿推门进来。

    “我在分局有认识的,半个小时前已经给他们打电话要他们送过来了,”他低头看了看表,“再等一会估计就会到。当下也下午六点了,各人去吃饭吧。”

    两个年轻人还有些迟疑。

    安德鲁从躺椅上起身,一把捞起桌子上乔治的西服丢给他,“走吧,弗莱明先生,我知道楼下有一家店。你难不成想饿一晚上吗?”

    乔治回头看了一眼,跟着安德鲁匆匆走出。

    “头儿,头儿!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下楼时乔治•弗莱明一边要披上自己的外套,一边要追上安德鲁•乔纳森。在他的前方警司大步流星,要看守前门的同事将大门打开。

    几个小时后,雨确实是停了。

    橘红的日光从西边层云中晕开,路上行人寥寥,湿漉漉的大街上铺满了夜里被打落的树叶。安德鲁在沥青路上走着,尚未排干的积水呈涓涓细流,顺着街边的凹槽流入排水口。

    雨后的空气潮湿而清新。

    “快点,你还年轻呢!”他回过身对乔治喊道。

    “唉,不如您宝刀未老。”

    “……油嘴滑舌。”

    穿过一座正在施工的餐厅,门前的细沙被大雨冲开,安德鲁驱散脑子里阴霾,带着乔治走入一家地下炸鸡店。从洗衣店的侧门进去,楼道里是街头潦草的涂鸦,再推开一扇玻璃门,老板和他儿子站在前台直直地正对着他们。

    他指着前台说:“你给我去点杯姜汁可乐,一份墨西哥鸡肉卷和辣肉汤。”

    “好吧。”乔治老老实实地照办了。

    安德鲁选择的位置是靠墙角的地方,正对着天花板上“嗡嗡”作响的电扇。年轻人端着一堆东西坐过来,强风吹得油皮纸左摇右晃。

    “这是您的,这是我的。”

    “你有话想问吧?”警司漫不经心地取出鸡肉卷。

    “……我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说出来让我听听。”

    乔治犹豫了一会,压低声音问:“您和卡梅伦•加西亚是怎么了?”

    果不其然,就因为这点事纠结了这么久吗?安德鲁想装作不以为意地这样说,但是最后还是叹息着撕开了手头的包装,神情不耐地说道:“不该问。”

    “头儿,我预感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

    “您没看到杰克是怎么死得吗?”乔治压低声音说,“那样的惨状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干出来?那可是整个脑袋啊。那辆丰田还去了港区,港区可是……”

    安德鲁知道他专门提及港区是什么意思。哥伦布市是出了名的治安糟糕,虽然没有成组织的黑帮犯罪,但是这几年来城市一直以容易出现连环杀人犯而闻名。而诸如魔枪、集邮客和伞面屠夫的落网杀人犯的老巢往往都在港区。

    “如果是连环杀人犯那还好,有一把枪总不至于怕。但是如果他们是组织犯罪呢?”

    “我会要求抽调人手的,”安德鲁用勺子舀辣肉汤,“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事情现在闹太大了,总警监不敢不增派人手的。”

    “……但愿如此吧。”

    安德鲁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是一条短信。他叹了口气,“快点吧,乔治,接下来你要操心的事可多着呢。”

    “啊?”年轻人惊疑不定地抬头。

    “车已经找到了。”

    ………………

    “这辆丰田在港区西南部的马赛路四十七号停下了。”保罗并不需要去现场,他在电脑屏幕上指出那辆开入库房的白色丰田。再度播放之后,他们看到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将后备箱的一个女人生生给拖进了库房。

    女人尖叫着挣扎着,高跟鞋鞋跟直接踢断了。

    “只有这一个男人吗?”乔治立马问。

    “不确定,他之后就把车给停在那里了,中途也没看到他在哪里放下过人。”

    安德鲁直起腰来,四周看了看:“加西亚呢?他去哪里了?”

    保罗如实回报:“卡梅伦先生已经去找总警监了,兄弟们都去拿枪了,穿防弹衣了。”

    “走吧,我们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