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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发飙

    正月二十。

    亲仁坊,柯府。

    探头探脑伸出几丝绿芽的枣树下,牛芳芳乐得后槽牙都露了,对着手脚已经有力的柯大有逗乐:“大有呀!舅父在外头打仗,打了个大胜仗!”

    枝杈上整理羽毛的两只八哥齐声学舌:“大胜仗!大胜仗!”

    柯大有笑容满面:“胜……仗!”

    出生半年的柯大有,学说话本来是没那么快的,但时时有八哥在引导,竟会说一些短词了。

    说话这种事嘛,有了开头,后面就格外快了,甚至以后话能多到讨嫌的地步。

    地上铺了白毡,任由柯大有在上头翻滚、爬行,几名健妇在四周守护着呢。

    除了防止裹一身泥土,重要的是,正月间的土地还很冰冷。

    白毡沾了泥土怎么办?

    那么多仆役,还怕洗不过来么?

    “田细儿,谢内黄。”

    柯喜笑嘻嘻地蹲在一头背两句《急就篇》。

    柯大有眼睛一亮,手脚并用,快速地爬到柯喜面前,笑嘻嘻地开口:“细……儿,内……黄。”

    柯斜换了身常服出来,一撂下摆,蹲到柯喜旁边:“哟,大有跟小叔父学读书了呀。”

    柯大有笑嘻嘻地拍了拍柯斜的手掌:“读书。”

    八哥凑趣:“读书,读书。”

    柯喜骄傲地告诉柯斜:“《急就篇》的人名,我差不多都教过侄儿了,就是他还不能吐三个字。”

    “朝散大夫,我牛家的将军立了战功哟。”牛芳芳叉腰,一脸得意。

    “呵呵,牛将军立功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现在是柯牛氏,嫁乞随乞,嫁叟随叟。”柯斜忍不住打击。

    牛芳芳扬眉挥拳,柯斜屈臂格挡,噼里啪啦地切磋起来。

    瓜婆娘,真以为兵部官员是那么好对付么?

    “不……打!”

    白毡上的柯大有急了,手脚并用,快速地爬了过来。

    “不打,不打。”八哥跟着学舌。

    柯喜在旁边小跑着跟上:“大有不急,你阿耶娘只是在练武艺,不是打架。”

    柯大有小嘴一瘪,快哭了。

    柯斜赶紧收手,蹲到柯大有身边:“不急不急,阿耶娘只是练一下武艺,就跟你二叔父耍棍是一样的。”

    牛芳芳笑嘻嘻地蹲到柯大有面前:“这娃没白生,知道心疼阿娘。”

    正说着话,柯行摇摇摆摆进来,足蹬一双雕花粉红色鹿皮履,身着绸缎缝制的圆领袍,幞头上贴喜鹊登枝,鬓角插了朵纸折的花,面颊不知道在哪里刮过粉,走起路来扭腰摆胯。

    恶向胆边生,柯斜一把薅过柯行,粗暴地将他摁在游廊的坐凳上,大巴掌全力朝柯行屁股上扇。

    “兄长你听我说……”对这个从小带着长大的兄长,柯行哪怕有点蛮力也不敢挣扎,只是委屈地叫嚷。

    痛是有点,关键是丢脸啊!

    柯喜赶紧跑过来,抱住柯斜的手臂:“兄长,二兄是犯了什么错吗?能不能别打?”

    “实在要打,”柯喜咬牙。“要不,你打柯喜身上吧。”

    柯恶与继母踱出堂屋,看着长子在发飙,却一言不发。

    老咯,管不动皮糙肉厚的二郎,打他不怕,骂他当耳旁风,只有大郎能降他了。

    “让你戴花!让你擦粉!让你穿红皮履!让你风摆柳!我打不死你!”柯斜一边怒骂,一边扇着屁股。

    “冤枉!”柯行连声叫屈。“这是社火的戏服!今年坊内缺人,我上去顶替的!”

    终究是少年心性,觉得社火好玩,踩高桡也没有多少难度嘛。

    上去耍一耍,显摆一番,说不定还能引得妹娃子动心呢?

    终究是中男了,一些无谓的事,做起来格外觉得有趣。

    比如路过一桃花眼小娘子,就觉得人家对自己情有独钟之类的。

    然而,柯斜的巴掌越发扇得重了。

    “知道革除监生的条件,除了学业不成还有什么不?请假归来超期、寻欢作乐、杂戏!”

    柯斜几乎在咆哮了。

    寻欢作乐这一条,偏偏去青楼寻欢不算数,称为雅事,也是双标到顶的。

    唯有杂戏,只要监生真被抓了把柄,是不得不除名的。

    在这个时代,下九流的身份一旦沾上,甩都甩不脱,整个儒林、官场将异常的排挤。

    柯行身子蛆虫似的拱着,第一次知道害怕。

    心思单纯的他,第一次想到,可能有人在害他。

    柯斜扭头,森然看向跟着柯行的两名防阁:“他不懂,你们也不懂么?”

    两名防阁面无表情地回应:“我们只拿了防阁的钱,只管有没有人害他,其他的事,员外郎以为我们管得了?”

    柯斜冷笑:“从现在起,你二人不再是我柯府的防阁。柯达崖,持我名刺去民部把这事办了!”

    眼睁睁看着主家落入圈套的防阁,不要也罢。

    哪怕是提醒过柯行一句,那也是另外一回事。

    柯达崖找出名刺,去马厩牵马。

    虽然柯府的家主还是阿郎柯恶,可大郎君说的话,已经跟家主同等效力了。

    “赵谱,持我名刺到宣阳坊万年县衙,请万年令焦堂给我一个答复。”

    “赵宽颐,你持我名刺去敦化坊找范老石,请他帮我详查此事。”

    两名防阁被其他防阁毫不留情地扔出了乌头门。

    坏规矩的玩意,就你们一次袖手旁观,得有多少防阁被殃及!

    焦堂的反应很快,亲赴亲仁坊,宣告亲仁坊今年不得组织社火,并就地免了坊正,让一名相貌憨厚的坊丁上任。

    釜底抽薪,彻底绝了某些人的心思。

    至于坊正是否无辜,顾不上咯。

    坊民们虽然不满意,奈何司法史侬得福带着几名横眉竖目的不良人,只差张牙舞爪了,谁敢说半个不字?

    不满意,光德坊雍州衙门告去!

    告也白告,在管理本县事务方面,京县有极大的裁量权,就是雍州强压下来,也有足够的底气打回去。

    至于里正、坊正、村正、保长这种连吏都算不上的“役”,万年县爱用谁就是谁,别说是刺史,就是宰辅当面也不好使!

    焦堂只是懒,懒得争权夺势,但不代表堂堂万年令可以任人摆布。

    想想葬身剑州大虫之口的独孤安徘,就知道这位不是什么善男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