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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亲疏可辨

    长安城,皇宫,太极殿外。

    天上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入泥土中,很快就消融不见了。

    要是哪里有水洼,倒可能结冰棱,可太极殿外基本平整,也没有了冰棱存在的空间,就是吐出的气息会成霜。

    按说在腊月间,君臣们应该在殿内议事,可这一刻都站在殿外,沉醉地看着庞大的槛(注1)笼。

    槛笼中,一头白鹿惊惶失措地起身闪避,却无处可逃。

    “此乃上瑞,臣王珪为大唐贺,为陛下贺!”

    礼部尚书王珪率先舞蹈。

    祥瑞的事归礼部管,王珪对这些东西极有研究。

    从凤州押这头白鹿到长安城,六百里路,历时五天,有什么猫腻早露出来了。

    道贺声齐聚,贞观天子的脸上现出得色。

    “太子啊,你以为这白鹿如何?”

    太子回答得敷衍:“甚好。”

    问个锤子,你不过是想衬托你那心肝宝贝肉李泰罢了。

    得不到想像中的奉承,天子的脸色不太好看,转头看向圆滚滚的越王李泰:“青雀(注2)觉得呢?”

    这一头天子叫太子,那一头天子唤小名,亲疏一眼可辨。

    从四品下越王府司马苏勖朝李泰使了个眼色,李泰挪了两步,恭恭敬敬地开口:“臣李泰以为,白鹿为祥瑞虽好,却终不及满朝贤臣更重要。”

    “大唐君臣一心、政通人和,上天方降此祥瑞,本末不可倒置。”

    这一番漂亮话引得君臣频频点头,既肯定了祥瑞,又将诸大臣高高抬起,听上去格外舒心。

    只是,这世上说漂亮话的多了,干漂亮事的人却没几个。

    李泰这话,李承乾并非不会说,只是他要脸。

    天子笑道:“柯斜跑到凤州,还不忘朝廷,不错。”

    谁都知道献祥瑞是表面功夫,可这多少表明了地方忠诚的态度。

    “凤州朝集使,除了献祥瑞,你家使君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天子注目凤州录事参军杨当头。

    朝集使专指地方派往朝廷的使者,刺史、县令、上佐不得担任,杨当头就是凤州最有资格任朝集使的人。

    杨当头的口音微微怪异,从袖出掏出柯斜的第二份奏章:“凤州朝集使臣杨当头启奏陛下,使君另有凤州详情呈报。”

    内常侍王波利接过奏章,略微检查之后,转到天子手中。

    贞观天子打开奏章,面容变了几变。

    “杀得好!凤州为什么不杀?”天子愤怒地咆哮。

    杨当头沉默以对。

    杀人当然简单,可没有这些恶人以毒攻毒,很多事情还不会浮出水面。

    法曹的一些勾当,连杨当头这个凤州本乡本土的人都不清楚啊!

    没有公西赞名他们将功赎罪,凤州的许多破事还藏在臭水沟下头。

    金矿一事,不到揭晓时,谁能猜得到,萧有德跟萧瑀没有丝毫关系,而金矿真正的持有者是邢友余呢?

    所以,杀是真不能杀,不可能依着脾气来。

    重重地喘了几口大气,天子收敛了脾气:“洋州交流过去的法曹官吏,准全部留于凤州降品听任,以将功赎罪。同时,准他们的家眷由折冲府护持,迁凤州境内。”

    水至清则无鱼,就别指望哪里能一尘不染。

    洋州朝集使葛萨宝在一旁,沉默地递交赵节请罪的奏章。

    交流的事是赵节发起的,可最后也是他搞砸的。

    善始不能善终,赵节在天子眼中减分不少。

    太子却眼睛一亮。

    还得是表兄敢想敢为,哪怕最后失利了也不能掩去他的风采。

    错嘛,谁不会犯,陛下当年打薛举还失利过呢。

    东宫那些属官,最大的特点是擅长说教,轮到做实事就两眼发直。

    别看东宫的人手不少,可能为李承乾分忧的人还真不多。

    好在洋州也不远,离长安城八百里而已,走子午谷这一条道也就两三天时间而已,有事可以相互呼应。

    嗯,左屯卫翊府中郎将李安俨终究是对当年宫废耿耿于怀,对李承乾的招揽并不抗拒。

    也许,他只是想证明,当年之败,非战之罪。

    天子的目光却落在赵节遇刺这一点上。

    谁都不蠢,大致能猜到,没有外出征战过的赵节,为什么会遭到吐蕃专用的箭矢偷袭。

    当年的赐婚,难道真的错了?

    不,朕是伟大的贞观天子,光明的天可汗,怎么会有错?

    错的,一定是别人。

    想了想,天子下诏:“着永嘉长公主迁居伊吾,改封号伊吾长公主。”

    什么寒瓜长公主当然是笑谈,册封王爵、公主,必须是京畿以外的旧郡名,名山大川还不能册封。

    让伊吾长公主千里迢迢去伊吾,大概能够泯灭孽缘带来的后患吧?

    贞观天子并不知道,这一次和稀泥,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至于责罚窦奉节,别说没有证据,就是有了又能怎么样?

    给人家头上戴一顶绿到发亮的帽子,还不许窦奉节发泄怒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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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当头进长安,除了当朝集使,更是指引着几名着羌族服饰的普通男女,带了第一批咂酒来到官人曲辕犁铺。

    按杨当头的意思,本来想选寨花、寨草来见世面的,却生生被柯斜逼着换了不起眼的人物。

    柯斜的原话是:“你是想让他们被祸害吗?”

    寨花到长安城危险,寨草到长安城更危险!

    除了“面首”一词,还有“男风”一词!

    杨当头这种凤州的小官,是不知道长安城玩得有多花。

    尉迟宝琳与程处默、柯南梦出现在铺子前,看着相貌普通的羌人,满意地点头。

    他们经手的是咂酒,不是什么皮肉买卖,能让世人感受羌人饮咂酒的风采就好。

    堂堂吴国公府、宿国公府,可承受不起拉皮条的名声。

    “平康坊虽好,却损名声,不能去,倒是崇仁坊可以试试。”尉迟宝琳扫了程处默一眼。

    程处默苦笑:“知道了,我会告诫各方,要耍横,试试你我两家的马槊。”

    倒不是尉迟宝琳推卸责任,他是朝议大夫的文散官,自然比不上没有官职的程处默方便。

    虽说长安城的子弟多喜欢浓烈一点的酒,可他们玩耍时,身边免不了女伴、未成丁的兄弟,那才是咂酒的销售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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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槛jin,多音多义字,此处为囚禁与兽笼之义。

    注2:李泰小名青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