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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监察凤州

    牛芳芳终究没带柯大有来凤州团聚。

    主要是今年太不合时宜了,万一柯大有见了阿耶,父子控制不住地笑了,被人弹劾怎么办?

    不该笑的时候笑了,有时候真会惹大祸,极端时还可能丧生。

    婆娘娃儿没到,监察御史却到了。

    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监察御史李义府,时不时冒出一句“安逸”,显出他剑南道梓州永泰县人的特点。

    但是,他的出生地是瀛州。

    吃个干脚棒,李义府摇头晃脑:“这个嘎嘎要得!”

    大家都听得出,“嘎嘎”在剑南道方言是“肉”的意思,却忍不住想笑——偏偏今年还不适合笑。

    剑南道方言喜欢叠词,加上其融合各地语言的特点,听上去就有种莫名的喜感。

    李义府的为人,大原则能坚持,底线又还灵活,即便是下来监察,指出问题也多数让现场整改,实在改不了才上了小本本。

    李义府不是科举出身,他因为出色的文采被李大亮举荐,当了一年门下省典仪,负责典礼仪式。

    因为马周与刘洎的举荐,李义府才得以出任实权的监察御史。

    对于柯斜这位曾经的御史台前辈,即便不提马周的关系,李义府也是心存景仰的。

    不是每一个刺史,都敢直接驳了尚书省制定的制度。

    当时李义府在太极殿门外,听到萧瑀为柯斜大骂许敬宗,对柯斜深感钦佩。

    “听说监察御史文采飞扬哦,不知可得见识一番?”柯斜与李义府分宾主而坐,罕父杵奉上茶汤。

    “拙作《咏乌》,献丑了:日里飏朝彩,琴中伴夜啼。上林如许树,不借一枝栖。”

    这首诗很符合李义府不得志时的心境,明明一肚子文章,却没地方施展。

    上林署那么多树啊,却不能借我一个枝杈歇脚。

    其实,李义府戏作的《堂堂词二首》,那才叫神采飞扬,可惜那是艳诗,只适合亲朋好友鉴赏,柯斜与他的交情还达不到。

    即便是《咏乌》,诗作水准也是当世前列,不靠搬运的话,柯斜还真掩不了李义府的风采。

    柯斜赞叹:“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监察御史观我凤州,可有什么不妥?”

    李义府沉默着品茗,柯斜挥手让罕父杵他们退下。

    “恕下官交浅言深,凤州最大的破绽在使君身上。”李义府直言不讳。“兴,因使君而兴;败,因使君而败。”

    “凤州咂酒、凤州桃红纸,看上去红红火火,但使君转身离开凤州,最多三年就原形毕露。”

    柯斜直起身子,为李义府续了一碗茶,直让李义府受宠若惊。

    年龄、品秩、资历柯斜都稳稳压李义府一头,他没有任何资格在柯斜面前自傲。

    柯斜倒茶的姿态,表明他深切认同李义府的观点。

    “御史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弊端。”柯斜轻叹。“所以,这两样物件不过是凤州短期内敛财的工具,目的是为了修缮道路、河堤。”

    李义府赞了一声仁德,继续开口:“最大的风险在于,使君安置身边的执衣入折冲府。如果下官没猜错的话,这事怕已经奏到陛下御案前了。”

    柯斜淡淡回应:“这事,本官就没打算隐瞒,所以御史能轻易得知,陛下当然也早就知道。御史猜猜,陛下为什么不见责?”

    这个问题,对于涉足官场才两年的李义府来说,超纲了。

    柯斜简单将跟赵节的恩怨讲述了一遍,李义府听得冷汗淋漓。

    前辈真是狠人,什么皇亲国戚都得罪过来了,还能好端端地站在凤州的土地上。

    换自己……

    换不了一点。

    李义府知道自己有风骨,但不多。

    其实在任门下省典仪时,李义府就不甘心一辈子在权力边缘,赔了多少笑脸、提了多少兔子干巴上门,腰杆差点没直起来。

    也就是马周看到他的落魄相,想起当年的自己,于是同病相怜,考校了一番才学后,才推荐到察院的。

    风骨这东西,落魄的人很难拥有。

    幸好之前萧余典狠狠查过学校、道佛,对书籍的内容严查,只差没焚书坑儒了,凤州地面的文字才算干干净净,连一丝影射都没有。

    李义府对此大加赞叹:“下官去查兴州,就有私学在诽谤大唐,于是下官回长安城时,槛车十辆,连兴州司仓参军都送进去了。”

    兴州是凤州的邻州,也是下州,同样是司仓参军兼司功事,被牵连到是理所当然。

    李义府眼珠子一转,现出几分狡黠:“下官看到凤州的***名录,佛门法琳和尚的《辩正论》也在其中?”

    柯斜一声叹息:“纵然交浅言深,本官也要提醒御史一点:当着外人的面,莫笑、莫流露出其他神色,保持端庄。”

    “《辩正论》涉嫌诽谤皇室,虽然陛下大度不计较,但身为臣子,是不能容忍它在凤州出现的。”

    李义府赧然:“下官这是天生的毛病,改不了。”

    端庄神态,李义府就是个正人君子;

    一笑起来,他就是个女干人。

    所以,李义府在这个以貌取人的时代不招待见,真的太正常了。

    至于《辩正论》的内容,其实也不是李义府能左右或利用的,想多了。

    佛门一直在努力保住这本书的存续,甚至为此向太医署贡献了不少独特的药方。

    李义府再有才,也是形单影只,贸然对佛门启衅,只会被打得满头包。

    青年时代的李义府,好歹有那么一点正气,虽然不多。

    “那下官的监察文牒,要不要修饰一下?”关系近了点,李义府并不在意为凤州说上几句好话。

    “不,你要如实上报,对你好,对凤州也好。”柯斜指点着年轻的李义府。

    刻意粉饰,会让人对李义府的立场持怀疑态度。

    何况,凤州本身没有大问题,小问题都没有……能哄得了朝廷官员?

    别说是施政过程的问题,就是送义子入折冲府,柯斜也理直气壮——天子亲口应允过的。

    李义府听到最后一句,话都没得说,直接竖起大拇指。

    当面对天子提这请求,大唐怕也没几个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