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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此夜多疑

    灵画之境,一笔轻挥,可幻万物。

    碧金山峦叠影、紫青松石错落;曲折墨纹穿谷过、留白之处若悬河。境中之景皆由墨与彩组成,悬空浮动,似流云随风自在游走。

    白雀飞入画,旋即化形,如墨入水晕染开,其灵力却是炫彩斑斓。待楚绍也进入画境,白雀之灵层层晕开,若花绽瓣,终化成了一幅似是色彩勾绘而又立体如实景的山川图,而图上四方位皆有几处闪烁着灵力光亮。

    “这就是最后的暗营所在吗?”

    楚绍抬手挥抹,几处光亮相继将所标记的图画区域再放大,能清晰看见密林枝叶与树干纹理,以及藏于其中的兵马营地。

    “并不是,木云的东境还有两处暗营,翼灵们仍在探寻。”

    画境里不知从何方传来了一道低柔的少年声音,回应着楚绍。

    他后退一步,翻手施术,眼前之图开始缩小,且与存于画境中的其他图画逐渐相嵌融合,在半空中拼成了一张东瀚现今的舆图。

    而雀灵方才所幻化的位置,本是木云的东境,如今,这曾与东瀚南境接壤的临海小国已被东瀚灭族占领,被纳入其版图。楚绍看着那多出的南部疆域,眉头一蹙,悲悯和惧怕自心底涌出,他抬手触碰,却是穿过一片虚空。

    少顷,楚绍收起情绪,对着此图拱手鞠躬道谢:“还得多谢诸位的相助,五年来,辛苦了,一切......”

    他顿了顿,眼底浮现微浅的杀意,但极快淡去。

    “快结束了。”

    “呵,若殿下真要谢我们,还请记得在地图完成后,解去给我们下的咒术。”

    那不知源头的少年声音再次响起,语气藏着冷意。

    而楚绍闻言则直起身,笑道:

    “放心,我说过会许你们避世安稳,不会食言。等这一切完成了,我会陪你们去璇方门,辟月掌门会帮你们解咒,且送你们去秘境青川过一世平和无忧的日子。”

    等了半晌,再无回应,想是他们默许了,楚绍了然一笑,转身出画。

    可突然从亮如白昼的的画境回到漆暗的寝阁,致使他双眼瞬间蒙黑。楚绍捂眼自叹,虽然早已经历过几回,但每回他都会忘记要先闭眼。待眼前恢复些光亮,他回首凝视这幅画,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

    若是暗营图完成,该在怎样的时机交给父亲?且需隐藏自己这些年的所为,让父亲相信这暗营图实则是璇方门在暗中相助完成,但该如何说才能不让父亲知道他与璇方门有秘密来往?母亲如今不在昭黎,只能请阿勒借她的弟子身份一用?

    一个问题竟又牵出了更多的问题,郁气开始压入他的心口,昏暗的包裹之下引出更多不安和烦闷。

    “唉,罢了罢了,明天再想吧,睡觉!”

    此话间,楚绍身形化影,如风透帘,床铺上的幻影,已悄然转换成原身实体。

    而与其寝阁几墙之隔外,偏院小径有双影并行。此间静谧,唯木偶展台底下的小轮一路咕噜作响,不时与石板碰撞划出刺耳声音,些许怪异。

    一人捧箱一人推台,话密的白潇然在每回表演完偶戏后仍会滔滔不绝地向墨欢述出心中感慨,好似他并不会口干舌燥一般。此景在这小径上已是复现多次,但今夜情形却与从前有些不同。

    习惯了白潇然在耳边聒噪,可他忽然安静,很是反常,墨欢放缓脚步,侧首观察身旁正推着展台的他。

    其嘴角始终上扬,可双眸透出的是无神,形如他自己所雕刻的木偶,正麻木地前行。

    墨欢回想着方才白潇然表演时的状态,虽然看不见面容,但从声音上能感知他的情绪。此前讲话本,他演绎角色之时虽也情绪丰富声音高亢,但他始终将自己作为旁观者,能极快地从中跳出,可是今日,白潇然似乎沉浸于自己所述的故事之中,仿若在陈述自己的过往一般。在偶戏最后一幕,那位潇洒仙士幻影散去之刻,墨欢听出了他声音中细微的哭腔,但他自己极快收起情绪,那故事也似乎是匆匆结尾。

    听着这轮子吱呀转动的声音,加上手上越发沉的重量,让墨欢觉得这条小径似乎变得幽远,终是忍不住开口:

    “你、你所讲的、白狐与散仙的师徒故事,该不会,是源于你自己的过往吧?”

    嗞——

    前行的展台忽然刹住,轮子再发出怪异的刺耳声响。那双眸旋即恢复光亮,白潇然悠悠转首上下打量着墨欢,故作不可思议的神情:

    “天呐,你居然又一次主动开口搭话了!你最近真的好大变化啊!”

    墨欢差点被他这话以及夸张模样哽到无言,默默顺气压住愠意,继续道:

    “又故意岔话,这般掩饰,看来我猜的没错。”

    白潇然正想要反驳几句,可第一个字的字音都尚未吐出就被墨欢的话截住。

    “从三年前你出现开始,庄王就不时地帮你打听北洲仙门的情况,这故事中的仙士说自己是离开师门来到中洲,那他就来自西洲或北洲,而西洲一直没有仙门的存在,那就只有北洲了。结尾中,仙士让白狐与同伴沿着玉央山西行,在现实里这样走就会达到昭黎的北境边界和西北海岸,而世上有一则传说道,中洲西境海域有一处避世安稳的秘境,但从无人找到过,或许,你与同伴们也未寻到,所以才来昭黎?”

    这一大番话道尽,墨欢本想从白潇然的神情中捕捉一些答案,可他却形如其名,潇洒坦然地将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展台上,看戏般的悠然,眸中竟还流露欣慰之情。

    “啧啧、真难得啊,你居然主动地和我说了那么多话,我太感动了!可你方才没听见阿勒姑娘所言吗?这话本都是人写的,想如何就如何,想让观戏者看到什么就演什么。哦!我明天就开始刻一个能言善辩的墨欢木偶,送给公主。”

    闻言,墨欢的脸色再次沉下,心中后悔试探他。

    本想再调侃几句,却见墨欢轻声一哼,转身继续前行,白潇然见状随即推车跟上。

    “闹情绪了?想不到你竟能这般侃侃而谈,那平日为何总是闭口不言冷若冰霜,都没一丝人味儿。”

    轮子快速转动的怪音伴着人声再次靠近,搅动着墨欢本就复杂的心绪,他蹙眉长呼一气,道:

    “我虽不像胥唐皇子身边的那群侍卫一样无法言语,可会说话就定要多话吗?更何况你这人的回话总是反向或是走岔路,既然如此,我何必开口。”

    墨欢又恢复往常那般不动声色的漠然,且加速前行,但他再次皱眉,脚步微顿,不知是错觉亦或是自己手麻了,方才一瞬间,竟感觉这些箱子似乎轻了些许。白潇然在其后悠悠慢行,指尖似抚琴弦般在推杆上轻敲着,是在悄悄施术替他减负。

    阿、嚏——阿嚏——

    帝宫西北一处宫院内,忽而嚏声连连。赤釉与院中一众侍从竟不约而同接连打起喷嚏,诧异过后,极快恢复原有姿态。

    百里诺立于院中假山平石上四顾环望,见此状况忍俊不禁:

    “你们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都着凉了?可不是我在说你们坏话哦!我可是乖孩子!”

    言罢,这“乖孩子”继而在这假山绿松上跳跃攀爬,如松鼠般灵敏活跃,似乎并不受这圆润的身形影响。侍从们于假山下围圈作护,见此危险状况却面无神色,只是双目紧盯着四窜的身影,随之转动。

    此刻檐顶之上,一对隐匿了身与息的小雀正在窥探着院内的状况。

    赤釉在旁准备着山楂饮,不时地回首关注着上下窜动的百里诺,顿时,她察觉到有道目光隐藏于暗中,抬首看去,檐上却空无一物,亦无残影。

    “她这警惕之心可真强呐。”

    芙宁的声音俶尔在檐顶幽幽地响起,但除了身旁的阿勒,无人会听到。那两只雀儿,正是她们二人的化形。

    偶戏落幕,各回住宿,假装熄灯就寝后,借助芙乐所绘地图,阿勒与芙宁悄悄化形来到胥唐质子所在宫院,却未曾想到会看到百里诺这顽童的一面。

    但这所谓“顽童”,也依旧是假象。在高处细看这院中的假山石,其尖锐棱角皆被磨成平面,形成错落阶梯,百里诺在其上攀高转动跑跳,脚步轻盈,无笨拙之感,定是长久所训才能练成。见此,芙宁心中猜测,百里诺这些年借助院中景物在假意玩闹,实则是在训练,训敏锐、反应、观察。

    而这院中的侍从宫娥,从其身形脚步也可看出皆是习武之人,但他们似乎不能言语,相互交流之时都在用手势比划,不知是天生之疾还是后天人为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