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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梦旅异方

    错落无序假山阶,暂作乱坡山道;池中高低层叠岩,且视为河溪浮礁。将这院中的木石与浅池当作一处山涧,那自己,就是一只在其中自由奔跳的鹿。

    日复日,年复年,百里诺攀爬蹿跳的“顽闹”假象之下,实则是在锻体质、训灵敏,以防将来遇险无法及时脱身。可为了维持在外人眼中憨傻的模样,他却又只能忍着腹胀难受强迫自己暴食,以致体型臃肿粗笨。

    五年之久了,既需勤练又需堕落,百里诺早已感到身心俱疲,而如今契机已至,他将会被接去胥唐,不必再这般艰辛伪装,但是,他仍是从一处宫院囹圄,去到另一处更宽阔的高墙围笼中,不过两者却有极大不同,在胥唐,他不再是质子,而是会成为手握权力的君王。

    想到此,百里诺心中渐生不安与惘然,如阴云积覆,忧悒不断却只能压于心底长叹,他不知自己能否成为芙乐他们所期望的明君,更不知,那位代政皇后是否会让他顺利登位。

    看着百里诺停在了假山半坡发愣,赤釉再次警惕,顺着他注视的方向看去,可并未发现什么,再回顾,却看见他眸中神情由恍惚木讷渐然转为沉重。

    他半身拢入黑夜,其背后的烛光勾勒出他的侧影轮廓,覆上一圈淡薄光冕。刹那间的光影朦胧,让赤釉觉得此刻站于高处的百里诺,当真如一位居高俯瞰众生的帝王,虽然还稍显稚嫩,更像一只攀石眺远的幼虎,也不知他君临胥唐之时,会是何模样,她能有机会看见吗?

    忽感到有暖意轻拂脸颊,赤釉垂首看向手中散出热汽的山楂饮,随即用腕上嵌有赤色釉石的手环有节奏地轻敲茶盏。那清悦空灵之音让百里诺旋即回神,他熟练地憨笑着蹦跳而下,接过茶盏仰首饮尽,可随后却眉目相挤,吐出舌头,委屈而又有几分嫌弃道:

    “这山楂饮闻之清甜,可尝起来怎这么酸呐!你手艺有些退步了哦。”

    赤釉见状,身影即刻化风,一瞬来回,就从不远处的小桌上取来一罐蜂蜜,欲为其添入。

    “嘻嘻,逗你的啦!这味道调制得正好,虽然,今日这山楂确实有些偏酸,但这些天在乐姐姐那吃了那么多甜腻糕点,吃些酸可以中和中和。”

    他露齿嬉笑,状如顽皮孩童。

    “可惜了。”

    芙宁见此摇首叹道。闻言,阿勒不解地看向她。

    “这位赤釉姑娘的轻功身法不错,倘若不是被困在这四面高墙之中,武学或许能更加精进,成为一名高手。”

    是吗......她,还有他们,会有走出这高墙的一天吗?

    阿勒再次看向院中这些侍从,他们外貌上皆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但双目透出的神情却像是早已历经了数十载的沧桑,脸颊脖颈与手背处,有淡淡的刀剑疤痕沿入衣襟袖口,也不知这衣饰之下遮挡了多少伤痕,更不知,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残酷非人的密训。

    “阿宁啊,你说,这位小皇子看到那些梦境后,会有如何感想?可那毕竟只是梦境,他并没有亲临。”

    这语气好似散入空中的薄烟,没有充实的底气。

    芙宁轻拍阿勒的肩,予以安慰:“咱们都来到这屋檐上了,且先试一试。何况书中记载,这‘临境’所创造的梦境与寻常睡梦时不一样,会更加真实,如临其境,梦醒之后也会感到些许疲倦,对梦中景象久久难忘。若让他持续地梦见这城外的山河风光、百姓民生,以及妖灵的经历与现状,再结合现实中听到的民间故事,或许能对他产生更深的影响。”

    仅仅只靠观偶戏听说书,怕是无法真正入心,还需“亲身”经历几回,才能更深刻些。

    待到百里诺终于停止了“闹腾”,前去沐浴更衣熄灯入睡,芙宁留在檐上替阿勒护法、观察四周,阿勒则幻身隐入百里诺的寝阁,对其施展“临境”之术。

    大致观察屋内陈设布局,确认无机关以及侍卫暗藏后,阿勒伸出手,掌心处幻出一只精巧的熏香盒,指尖于其上轻绕一圈,即刻香燃烟袅。她将这香盒浮于百里诺正上方,让这安眠香飘绕沉下覆拢其身,以此加快他入梦之速。

    阿勒盘坐凝神,施法起阵,灵力如薄雾自阵中升起,又幻成缕缕莹丝,自额间连接二人识海。

    沉入朦胧,异像万变,模糊的色彩中忽亮起数个光斑,斑点扩大融合,令黑暗褪去。百里诺感到耳边嗡鸣,细听之下像是有疾风呼啸,而眼前光亮暗下,却有金灿朦胧的光点若细雨而落,细看后,发觉那似是金色片羽飘摇洒下,它们忽而齐聚幻成一道光流,将他环绕包裹。不过须臾,金羽消失,而奇景终现——

    苍穹无垠,山岳广袤,云层连叠,此处无四面高墙,凌空踏风,纵横天地任君览。

    虽说从前也曾梦到过自己踏地而飞,自院中飞向花苑,可倒是从未离开这四方城,且梦中飞行缓慢且拙钝,不似现在这般被一股不知源何的力量托在高空,与风对撞,冰冷伴着些微刺痛,恍若真实。

    而脚下虚空,离地不知多少丈,万物皆是渺小,山涧川流、峰亭村落,皆如那偶戏展台上的微小模型。正欲凝目细看山林间的景致,骤然,一群鸟儿擦身飞掠,险些与之相撞,但身体不受自控且轻巧旋转躲过飞鸟,百里诺不禁惊呼,可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携风冲掠疾划去,拨散身周叠云,绒团似水纹荡漾化如纱状轻雾。杂色褪散,万里碧空澄澈纯净,只余那辽阔而明亮的蓝。如此晴空环绕,百里诺的心境也逐渐清旷。

    水雾晕染,山连颜渐,近墨远淡,犹如山川图中所绘。百里诺正思忖自己是否是将白日念想化作了梦境实景,胸腔内的脏腑却像被无形之力揪起一瞬,身体陡然下坠!阖目瞬息之隙,树梢枝叶就逼近眼前,可没有所预想的痛感,蓊蔚的树木如展台的幕帘一层一层向两旁退撤,自己竟在转瞬间从高空降落到林中小径。

    径上尘土与落叶飞卷扬空,似有什么在疾速奔跑着。尘团被破开,百里诺定睛细看,那是一只正在叼着竹篓的白绒巨狼,而自己也正跟随着它的身影在低空飞跃。

    飒——飒——

    几只冷箭倏而从左侧的枝叶罅隙中飞刺向那只巨狼,虽然它敏捷跃起躲过伤害,但其中一只箭朝它所叼着的竹篓射去,它只好在半空旋身落地避开,可暗箭如雨接连至,即将刺落其身。此千钧一发之刻,本不知所措的百里诺抬起不自控的手,手中竟脱出一把剑,刺目白光似雷电流星疾闪飞瞬,顷刻间,此剑替巨狼挡下了箭雨。

    但那冷箭所携灵力仍是伤到了巨狼,它也未能刹住脚步而翻滚倒地,一位七八岁模样的孩童也从那竹篓里滚落。孩童挣扎爬起,脸颊上清泪含沙汩汩,竟朝巨狼踉跄跑去,哭喊着“爹爹”二字。

    而施放灵力箭雨的几人从林中跃出,抱走那孩童,且再次举起弓弩,直指巨狼,以及自认为是在旁观的百里诺。

    未等他做出反应,眼前林中径竟转变成村中黄土道,图册中所绘制的木屋村落化成真实的存在,立在百里诺身周,但此村村民们却是手握竹竿铁铲木棍,神色惊惧目视前方,而在那中心,一名男子在地上抽搐不断,四周忽而亮起一圈法阵将他围困,他似因痛苦而朝天怒吼,而人声渐然转为狼嚎,男子化身成了一头白绒巨狼,其不顾皮绽之痛冲破法阵,朝一旁被村民按住的那位孩童奔去,狼尾扫开众人,咬住孩童的后衣领将他塞进竹篓,旋即叼起且狂奔出村。

    如此惊心动魄且不明所以的景象接连转换,让百里诺无法思考,且不能自控。

    “爹!他不会伤害我,狼儿是我朋友!!”

    眼前画面随着这稚嫩声音而转,一栋木屋前,方才那化狼的男子正怒目且面露不解、举着一只削尖的竹竿对着两个小孩,那孩童正展臂护着身后长着绒耳绒尾的孩子。他们互看一眼,即刻往一旁的树丛钻,男子怒喝一声将尖锐的竹竿朝那绒耳小孩投掷去,孩童见状即刻将他扑倒,但父亲的竹竿却是刺入了自己的后心......